『我拉着时间,它却不理会。』
Part.19
两天以后,当我顶着大雨行走在鹅卵石路上,我将回忆起慧拉着我看火烧云的那个温暖的下午。
而此时,站在月台远望西方的我,却显得局促不安。
早晨,我抢先闹铃起床。穿衣、洗漱、简单的早餐,我迎着初升的太阳赶到车站。抬头看看候车室墙上的挂钟,早到了一个小时。想必载着慧的列车正在深山老林里穿梭。因为即将与慧相见,我的心狂跳不止。我围着候车厅一遍一遍地绕圈子,渐渐的,一颗躁动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我脑海中又浮现出上次约会的种种,我和慧在夕阳下漫步,在步行街的长椅上小坐,我听慧讲姥姥的故事。我也记起上次约会时,那令人不安的陌生和尴尬,平静的心不由得紧张起来:这次约会,我还会不会有上次一样的陌生?如果依然如此,我和慧的感情又该何去何从?我害怕自己深爱的人终究是内心想象出来的幻影,我害怕慧的心被深深的刺痛,我更怕这伤害来自于我。
大厅广播响起,我跟随乘客进入站台,站在队列侧边的我局促不安地望着西方。随着一声悠长的火车鸣笛,载着慧的绿皮列车缓缓驶入,平稳地停在月台。上车下车的乘客秩序井然、络绎不绝,我举着电话在人群中东张西望,找寻慧的身影。
“宣,我看到你了。”电话里传来慧的声音,随即肩膀被人一拍,我回头一看,正是慧。慧穿着粉色T恤,牛仔裤,像往常一样扎着马尾,正俏皮地冲我微笑。
我试探着牵起慧的手,慧的手柔软而温暖,舒适的感觉打消了我所有的疑虑,正是我苦苦等待的慧。没有令人担忧的尴尬和陌生,或许上次只是我们还不够熟悉而已,我自顾自地傻笑,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我和慧来到步行街,街上人并不多,偶尔出现三两行人在闲逛,只有步行街中央的银果果娱乐城依然在喧闹。娱乐城前的棕色大熊笨拙的冲每一个行人招手,旁边的音响放着儿歌:“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
我拉着慧越过没牌子的凉皮小店,拐进旁边的无人街。无人街里空无一人,走到半程,慧回头对我说:“宣,前面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我:“是我不想有人打扰我们。”
我把慧抱到怀里说:“慧,这些天,我很想你。”
慧羞红着脸,为即将发生的事情紧张着。我们贴的越来越近,我慢慢吻上了她的唇,慧闭上眼睛,在我怀里紧张的颤动。
Part.20
下午我和慧去车站东边的立交桥。走到到车站时已经临近黄昏,左拐向东,太阳被我们甩在身后。越往前走街道越显得荒僻,马路上见不到一个行人,只有载着木材的卡车时不时从身边呼啸而过,卷起阵阵灰尘。不知何时,从立交桥下拐出一辆马车,棕色的马踩着悠闲的步子,带着草帽的老头半举着细鞭打瞌睡。
不多时我们走上了引桥,狭窄的引桥只能一次通过一个人,慧走在我的前面。正当我低着头绕楼梯时,上方突然传来慧的声音:“宣,快来看,好漂亮!”
我加快脚步,爬过引桥的最后一道楼梯,顺着慧指的方向,向西边望去,是火烧云!
血色的夕阳悬挂在半空,远处的西山划着柔和的曲线,近处的车站拉着修长的影子,整个西天被染得通红,云层也被镶上了金边。
慧拉起我的手,跑到立交桥的正中间,我们扶着栏杆向西边远眺,慧踮着一只脚,刘海随风飘扬。
慧:“宣,真是太美了!”慧一脸陶醉。
我也一脸陶醉,却发现自己一直看着慧发呆。
深山中,一辆深绿色的列车划过一道柔和的曲线,鸣着笛停靠在月台,穿着深蓝色制服的列车员笔直的站成一排,行人有秩序地上上下下。
我:“小时候,我看见过流星,就在前面车站里。”我用手指着车站的方向。
慧:“流星?”
我:“是的,流星。”我用手指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慧:“你许愿了吗?”
我:“许过的。那还是我小学的时候,那天我去外地参加表亲的婚礼,下午坐火车回家。火车足足开了四个小时,车厢里又挤又热闷的难受,我大脑昏昏沉沉的。火车进站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我下车以后往东走找出站口,突然一道流星在我眼前划过,当我想许愿时,流星已经消失了。正当我觉得遗憾,在刚才的轨迹又出现了第二颗流星,这次我终于许过愿了。可奇怪的是,不久后在刚才的地方出现了第三颗,第四颗。”
慧:“难道你看到流星雨了?”
我:“我当时也这么想,可是好像除了我,谁也没注意到流星。这时,还是在刚才的轨迹,几颗流星抱着团划过,彼此保持同样的距离,其中还有两颗是红色的。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我看到的不是流星,而是桥上的车灯,是天太黑把桥隐藏了。就是我们现在站着的桥。”
慧扶着栏杆笑道:“宣,你好傻!”
我笑道:“是啊。”
远处月台上,满载着乘客的列车启动了,积蓄着力量一点一点加速。
慧:“我好奇的是,你当时许了什么愿望?”
我:“不能说,说不出来可就不灵了。”
慧:“你看到的又不是真的流星,本来也不灵。”
我:“我当时不知道是假的,所以许愿的时候很是真诚,而且,现在愿望都已经实现了。”
列车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慧:“什么愿望?”
我:“唉,我许的愿望是,能考上大学。”
慧一脸失望:“啊,就这个呀,也太简单了吧。”
我拉着慧的手:“是啊,我应该许能永远跟你在一起。”
慧:“切,我们当时又不认识。”
“呜—”列车鸣着笛,在我们脚下飞快地驶过,桥面也跟着颤动起来,我和慧赶紧捂住了耳朵。轰鸣过后,列车渐行渐远,桥面又恢复了宁静。
慧:“刚才好响,桥好像在晃,我的脚都麻了。”慧扶着栏杆跺脚。
夕阳给慧的面颊涂抹一层醉人的红晕,我不由地看得痴了,我情不自已地把慧抱进怀里,想要吻她,慧紧张地推着我的胸膛:“不行,有人呢。”
我:“没人认识我们。”
慧:“不行,我脸上都是灰。”
我:“我不嫌。”
我们一点一点靠近,嗅着彼此的气息,我的唇轻触了慧的唇,软软的甜甜的。慧慢慢闭上眼睛放松了身体,环住我的脖子,迎合着我的吻。我们彼此陶醉着,毫不在意身边急驶过的客车。
夕阳鬼鬼祟祟的透过云层偷看我们,不情愿地被西山掩住了最后一丝光芒。借着最后夕阳的最后一丝光芒,我们看见彼此脸上幸福的微笑。
Part.21
晚上回来时候,我已经筋疲力竭,躺在床上很快睡去。
半睡半醒中,我仿佛又见到了慧。我和慧站在一个长长的封闭走廊里,我在这头,慧在那头。走廊里阴暗潮湿,无数行人穿着深色的外套,带着兜帽,低头在走廊里快步穿行。我和慧迈开脚步,向彼此的方向奔跑,人潮向朵朵浪花,把我们涌向相反的方向,我们离得越近阻力就越大。正当我们伸出的手即将碰触时,人群向一堵墙一样把我们弹开,我和慧越离越远。慧痛苦地喊道:“宣,不要忘...”。我挣扎着推开人群,大喊:“放开我,我要去找慧。”行人毫不理会,无情地把我推倒。我抬起头,行人兜帽下的脸无比清晰,那不是一张普通的脸,没有鼻子,没有眼睛,没有嘴,更没有表情,只有一张惨白的脸。我吓得魂飞魄散,大喊一声猛然坐起,却发现正坐在自己的床上,窗外的微光透过窗帘洒在被子上,墙上钟表有节奏地滴答滴答。原来是做了噩梦,我狂跳的心逐渐平静了。
一大早,我早早起床去杨树街,慧正站在杨树下等我。我牵起慧的手向东走,一边走一边讲我小时候的故事。
走在杨树街上,我跟慧讲小学时我在杨树街和小朋友们捡树叶拉树梗;走到报刊亭,我跟慧讲我和宁在里面买《金版男生女生》,在老贾的晚自习偷看;走到姐姐上过的高中,我跟慧讲我和老三、老四打篮到深夜。再往前,人烟渐渐稀少,哥特式的残破城堡在楼房中若隐若现,我指着城堡说道:“那就是我上小学的地方。”
慧笑道:“今天怎么带我走这么远?不怕累到我呀。”
我:“我想在小城的每个地方都留下你的影子。”
一想到我和慧即将分别,我就心痛不已,昨天去车站接慧的场景犹在眼前,转眼间时间已过大半。时间仿佛指缝间的沙,任凭我们怎样的不舍,也拦不住它的流逝。
推开小学校园斑驳的铁门,操场上空无一人,曾经认为硕大的操场如今却显得小巧精致。
我和慧找了木制的看台坐下,垂着双腿,看着操场正中央飘扬的国旗发呆。
慧:“宣,上学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会这样。”
我:“我也是。”
慧笑道:“那时候你就知道玩,不爱学习,好像我们也没那么熟。”
我:“我对你的印象一直很好。”
慧:“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这样思念,就好像遇见一个等了好久的人。”
慧打开手机,放了一首孙燕姿的《同类》。
雨后的城市
寂寞又狼狈
路边的座位
它空着在等谁
我拉着时间
它却不理会
有没人别人
和我一样很想被安慰
凉爽的风吹散慧的长发,飞扬在我的脸上,提醒着我小城的夏即将逝去,秋天近在眼前。我的手早已适应了慧的温度,我该怎样去面对身边没有慧的时光?
下午,我和慧正在主街漫步,天空突然阴云密布,雷声闪电接踵而来,眼看豆大的雨滴即将倾泻而下,我赶忙拉着慧钻进旁边的电影院。
我们买了两张《哈利波特与混血王子》的电影票,空旷的放映厅里我们选了最后一排的情侣专座坐下。
屏幕上,金妮拉着哈利来到有求必应屋,鼓励哈利藏起混血王子的课本。金妮拉着哈利的手,吻着哈利。
慧把头靠在我的肩膀:“宣。”
我抱着慧的肩:“我在。”
慧:“我想你。”
我:“傻瓜,我就在你身边。”
慧:“还没分开,我就开始想你了。”
我把慧抱的更紧了。
出了影院,门外依然是大雨滂沱,天色和影院里一样昏暗。我们在门口卖雨伞的老人那里临时买了一把雨伞,相拥着顶着风雨前行。大雨一波接一波的拍在路面,狂风吹斜了雨伞,小小的雨伞弱不禁风,遮不住我和慧两个人的身宽。我把雨伞朝着慧的方向倾斜,半个身子已经被淋湿。
沿着主街拐到杨树街,街道显得更幽暗,看不见一辆车灯。头顶上的杨树叶被雨水拍打的“哗啦哗啦”的响,树枝在风雨中飘摇,我的运动鞋早已灌满了雨水,深一脚浅一脚的前行。
走到慧老姨家楼下,我和慧在楼道里对视,久久不舍离去。
我:“快进去吧,鞋都湿了。”
慧:“宣,我会想你的。”
我:“我也是,走吧,好好照顾自己。”
慧紧闭着唇重重的点点头。
我转头走出楼道,雨伞被拍的哗哗作响,身后突然传出一个声音。
“宣。”
我回头,是慧。慧正顶着雨冲出了楼道,迈上台阶,冲我扑来。
我:“傻瓜,别感冒了。”
慧紧紧的抱着我,脸上的水珠滴滴落下,我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慧不顾一切的吻我,深情而炙热,这是慧第一次主动吻我,我们紧紧抱着,手上的雨伞早已不知踪影。
慧趴在我的耳边说:“宣,不要忘记我。”然后放开我,一路跑回楼道,再也不见身影。
我捡起地上的雨伞,迎着风雨继续前行,慧的味道,慧的温度,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我心里像针扎一样难受。
当我走到家门口,踩在浸泡着雨水的鹅卵石路上,我又想起慧拉着我看火烧云的那个温暖的下午。
我轻声低语:“慧,我又怎么能忘记你?”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