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作者/山水平生
寄人篱下的日子听起来总是不那么美,而我却要感恩,因为它成就了一个乐观积极,开朗豁达的我。
好多的八零后都被“计划生育”计划过,像我就是,一个在国家计划外的生命,还好,我没有成为社会的负担,在尽力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
我妈跟我说,在我哥哥一岁多的时候,她和我爸商量着想再生一个孩子,在那个时代,这是一个无比勇敢的决定。后来的妈妈服毒未遂,爸爸被揪去村委会看守,家里的粮食被强行拉走……这一系列的经历证明了这个决定的艰辛。
我妈说在她怀着我四五个月的时候,孕期反应特别严重。她悄悄跑了十来里山路去找一个有私交的接生大夫,说自己身体虚弱的很,政策也紧张,孩子也没有奶奶,外婆,没人帮忙带,要不这个孩子不要了算了。人家开导她说“你已经受了一半罪了,再过几个月就好了,而且看样子像是个姑娘,不正好是你们心里想吗?长大了是你们的福分……”
就这样,我妈在这个长辈的指导下,决定好好留下我,再也不说打掉的话。
接下来,就开始了她长达十来年的艰难生活。
那个时候的人都比较有正义感吧,反正我还在我妈肚子里的时候就被举报过,我妈就拿上干粮,铺盖去住山上的“石崖屋”(自然界外力或者历史上有人工作用形成的石洞,我们当地叫它石崖屋)。
后来,月份大了,再也不能掩人耳目了,就带上我两岁的哥哥,翻山越岭,隔河渡水(八百里伏牛,偌大的丹江口水库)去六七十里外的我二姑家待产。
我妈说生我的时候特别顺利,我说“可能是我知道自己给你们添麻烦了,所以就比较懂事。”从开始有动静,我二姑就小跑去接村里一个接生婆,我妈就在院子里来回走动,等到接生婆来,没一会儿功夫,我就来到这个世界上了。
月子里就住在我二姑家,那时候条件都比较艰苦,我和哥哥,妈妈挤在一张门板搭起来的简易小床上。那时候没有尿不湿这些东西,我妈就在彻夜彻夜地照顾我俩中不眠不休。
我妈说我一共吃了七个月母乳,大部分时间都住在我二姑家,从此我跟二姑家结下情愫,像是我的第二个家。三岁之前也断断续续在二姑家待过,听大人们说说一些发生的事情,让我有时候恍惚是我自己记得的。
二姑性格温和,姑父是个爆脾气,家里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他们都怕自己的父亲,只有我不怕,小小的我能感受到姑父的汉子柔情。他曾“恐吓”我说,厨房门后挂了一个小鞭子,我要是不听话就用小鞭子打我。我悄悄到门后看过多次,从来没有什么鞭子,姑父更是从来没有动过手,顶多眼一瞪,脸一沉。
除了二姑家,我住过的印象比较深刻的亲戚家有我妈的叔叔家,也就是我的二外爷家,因为我妈在十来岁上就没了母亲,我就把二外婆当做自己的亲外婆,有时候也会和她的亲外孙们“争宠”。二外婆家的二舅总是夸我懂事,贴心,勤快。对于经常夸我的人,我是敬爱有加的。
学龄前我住过姨家,我妈就这一个姐姐。我姨是个粗枝大叶的人,对于自己的孩子从来没有耐心,经常骂他们。姨家二表哥一直是一个让我崇拜的人物,他是一个正义感特别强的人,他的人生一直是动态的,十几岁就做过辣椒生意,后又毛里求斯捕过鱼,湖南做过传销,南下打工多年,恋爱也是轰轰烈烈,还会做鱼雷,小时候吃的鲜鱼大都是他下河滩放牛的时候炸的。有一次在院子里炒制炸药,把一棵杨槐树烧着了,更严重的是一个夏天,放在房间里的炸药受热爆炸把房顶掀了。二哥早已和恋爱对象成家立业,过着和谐幸福的生活。
后来又去镇上的舅舅家住过一段时间,舅舅是我妈的弟弟。舅舅和舅妈都是教师,我可能比较惧怕老师,所以在他家住的时候比较拘束。跟着舅妈去上过几天育红班,那是我此生唯一接受过的学前教育,因此感觉童年还算圆满。
初中三年的星期天都在舅舅家住,舅妈的拿手主食是烙厚厚的葱油千层饼,用煤炉子和鏊子锅做就,初中毕业后再也没有吃到过那么美味的饼子。特别冷的冬天,每个星期天舅妈都要洗好多衣服,其中就包括我的衣服。那么凉的自来水,一洗就是一天,真是苦了她。
我住过最特别的一家是一个牛贩子家。
我是从二姑家转移到牛贩子家的,二姑让我叫牛贩子爷爷,爷爷家有个瘦高个子的奶奶,记忆里他们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奶奶让我分别叫她的这两个孩子“哥哥、姐姐”,辈分是比较乱,但那段时光是我特别喜欢的。奶奶带我出去挖野菜,让我去叫在邻居家看电视的爷爷吃饭。姐姐会给我烧热水洗头发,给我头发上盖一个干净的毛巾,防止烧柴火的灰尘弄脏头发。哥哥带我去村里边来的货郎担那里,给我打了耳洞,那时候大概五六岁的样子,这对有纪念意义的耳洞如今还在。这家人是我离开后再也没有见过的亲人,曾耳闻,姐姐在几年前服毒自杀了……
我每从一家转移到另一家无非有一个共同的原因——藏身之所暴露了。
我就在爸妈亲友们的保护下,在不停的东奔西走中慢慢长大,直到参加高考前不久我才扔掉“黑娃”的标签,有了户口。如今近而立之年,有家有业,生活平淡幸福,总会想起这些庇护过我的亲人们,心里满是感激。二姑上个月来我家跟我说,她们村里有个老年人还在问起我,让我鼻子一酸。
我十分感激我多年寄人篱下的生活,它教会我太多。比如,顾全大局,换位思考,见机行事,语言艺术,感恩之心,付出和爱,宽容忍让,谦卑敬畏,悦纳谅解,反思精进,随遇而安等优劣并存的性格特点。
我也曾埋怨过父母把我“抛弃”,觉得哥哥比我幸福。也曾自卑,在别人家从来都是让着人家的孩子。不过这些想法,早在我了解了当年政策的紧张之后就涣释了许多。而当自己有了孩子,更是心结全解。作为母亲,我明白父母把我放到亲戚家转身离去,而我在背后嚎啕大哭时的心如刀绞。我明白父母在家里想到远方的女儿时偷偷抹的眼泪。我明白他们所有决定的艰难和无奈,我明白了,都明白了!
现在的父母都在努力学习家庭教育方法,学习的态度是好的,而家教市场上的言论也是五花八门,千万不要把任何言论奉为教育圣经。我从来没有把任何一条教育理论在自己孩子身上认真执行,因为我明白每个孩子都是特殊的个体,这需要我用心摸索。
以我自己的成长轨迹来看,我曾被那么多不同的家庭教育过,没有先进和所谓科学的方法,全是朴实的爱和关怀,长辈们日日践行的规则和道德,身体力行,率先垂范,这就是最好的教育。
如此一来,想想留守儿童也并不可怕,我们无权给他们贴上标签,他们今日受的苦,明日可能成就不同凡响的人生。但请记住不要把我说的话奉为圭臬,每个孩子都是独立的个体。愿你在育儿路上能够积极探索,找到适合自己孩子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