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父亲去医院做检查的第三天，心情只有慢慢地收拾，开始想着记录最近的一切吧。
第一天
2021年3月2日，弟弟上学的第一天，我白天的时间从监督他学习变成了去看门面，而父亲趁此机会去医院做例行检查。
爷爷因为肺癌08年去世，姑姑因为肺癌和病魔抗争了两年，如今情况恶化不知道还有多久的时间。而父亲的肺部一直不大好，只要一感冒就有可能持续咳嗽一个多月。由于害怕家族基因影响，父亲每年都会做肺部检查，从开始检查至今有5、6年时间。在第一次检查的时候，父亲的肺部就出现了不明显的微小阴影，医生给出的建议是观察，并无大碍。往后的每年，片子结果仍然有阴影，诊断说明为陈旧性病灶，医生认为不要紧，并没有要求做进一步检查。每次父亲回来都说没有关系，我们也就这样认为。
就在3月1日的晚上，父亲咯血了，四口痰里都有血，前段时间手指关节和手臂也开始疼痛，这让父亲和母亲整夜都辗转难眠。安慰自己唯一的说法就是父亲平时不喝水，上火了。
父亲上午做完检查后，去了另一个门面换回了母亲。下午，母亲去医院拿结果，虽然有一些担心，但仍然抱有侥幸心理，直到母亲打来一通带有微微哭腔的电话，我的心一下就沉了下来，我知道结果不是我想要的，“啷个办？爸爸可能是那个病了。”听到这话，我的脑袋很长时间都是空白的，身体嗖的一下凉了，发寒。“回去再说......”电话那头挂了，我在门面的门口焦急地搜索母亲的身影，人无助的时候真的不知道做点什么，只是一个劲的扣住双手，压了放，放了压。
看到了诊断结果，左肺阴影较之前有些许增大，推测肺癌？肺结核？炎症？母亲说她把诊断书拿给肿瘤科的医生看过之后，医生表示情况不乐观，需要住院做进一步检查。讨论到是否回重庆西南医院做检查和治疗时，我表示母亲在这边照顾老小和生意，我回去照顾父亲，申请暂缓回校。而母亲坚决不同意，找工作赚钱重要，如果真是肺癌，花钱的地方多着了。另一方面，母亲认为不要让父亲看到报告，就说没有拿到结果，而那一边父亲已经打了几个电话了，我说这样不是办法。商讨下来，母亲赶紧给父亲打了个电话，让他立刻去医院，两人进一步咨询医生。
两人既去咨询了父亲每年给他看病的那个内科女医生，也去咨询了肿瘤科医生。两个医生给出了不同的说法，肿瘤科医生建议要住院观察，而内科医生仍然坚持没有必要进一步检查，“如果你有钱呢，你可以去住院。”这个阴影一直存在，只要不长大都没有关系，问题是如果真的是恶性肿瘤，等他长大了还能活吗。这么多年，一直找的不是肿瘤科医生，拍片子只是诊断病情的辅助手段，而对的医生才是审判者。母亲趁父亲不在的间隙，让医生告诉自己实情，“这种现象60%的可能性是肺癌。”而医生在初期往往都会保守估计。
另一头的我， 拿着手机查询肺癌的现象以及肺结核的现象，目前有没有手段可以医好肺癌。慢慢开始回忆父亲喜欢和不喜欢的东西。闪现的想法是父亲住院期间尽可能逗他开心，每天一个小惊喜。可是，我发现我从来没有认认真真的去了解和认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父亲。他喜欢用大屏幕手机，喜欢看武打片，喜欢把家人的照片做成“奇奇怪怪”我觉得巨丑但他却自我感觉很棒的视频，之前一直吐槽他的品味，如今想来泪不止。他喜欢吃甘蔗，嗑有味瓜子，不喜欢啃骨头。还有......不知道还有什么，原来我对自己的父亲知之甚少。平时母亲总会说你父亲喜欢这个，不喜欢那个，我都不在意，左耳进右耳出。很多东西失去了才懂得珍惜，这句话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今年过年的时候，初二全家去民族公园逛了逛，父亲拖着我要给我拍那种抖音视频，我很是拒绝，抵不住父亲的再三要求，不情愿地配合了他。如果不是觉得自己的女儿可爱漂亮，他又哪里会把我的视频看了又看，每次都洋溢着骄傲开心的笑容。父亲的白头发越来越多，鱼尾纹越来越重，双眼皮越来越塌，每年犯几次的老毛病腰痛，靠拔火罐缓解，每次看到一个个凸起的红泡渗出血水，都会觉得很可怕。
办理完住院手续，好像一切和往常一样，但一切都不一样了。我做饭等着他们回来，可我一瞬间不会做了，猪肉切得乱七八糟，忽大忽小，没有放生粉直接下锅翻炒，又发现油少了，肉粘锅得不行，关火重新舀起来放油，还是母亲回来收拾烂摊子。
平时母亲做的菜每一顿都觉得特别香，现在的确是食之无味，没吃几口就饱了。父亲平时总会胡思乱想，我们都要装作没有那么严重的样子，按照平时嘻嘻哈哈的语气说说笑笑，母亲一直拿内科医生的话安慰父亲。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所有都心知肚明，可除了这样隐藏自己的难受，小心翼翼地照顾彼此的感受，还有什么更好的相处方式吗？
强颜欢笑是作为人的无奈。
晚饭后，父母去送货，我在家辅导弟弟的功课，陪伴他睡觉。
第二天
6：30起床，吃完饭后父亲就先去医院了。母亲有一个电动车让路程方便了不少，将我送到另一个门面之后，交代好我注意的事项就去医院陪父亲做一系列检查。接下来的日子，白天我只能在这边看门面，晚上才能去看望爸爸。
最近天气很冷，坐在门面烤火。一直都说要写简历，可就是提不起心来。如果父亲确诊肺癌，那费用是巨额的，24岁的我明年研究生毕业，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耍的心态生活了，赚钱是首要任务。过去想着找一份自己喜欢的压力不要那么大的工作，钱多钱少无所谓，现在只想赚很多很多的钱，给父亲治病，带父母享乐。
理想终究要适时地向现实低头。
中午，母亲给我送完饭后，父亲早上抽了八大罐血，所以她去杀了一只鸡说要给父亲补身体，然后又马不停蹄地给父亲送饭过去了。其实，最辛苦的是母亲，既要照顾到家里每一个人的生活，也要操持一个家的生计，宁愿自己辛苦一些，也不会让我们去外面吃。她中午一定没吃饭，因为她这个人有事断定是吃不下睡不着的。
母亲一直陪在父亲身边，她不希望父亲一个人孤单的做检查。大部分的检查都做完了，胸部CT、核磁共振，去做检查的时候，父亲念叨着，我的儿子还没有长大，我的女儿还没有嫁人，当母亲告诉我的时候，说不出的难过。之前，他们一说我不找男朋友，我就反感，现在是说不上的滋味。
四点左右还要做一个增强CT，这个简直就是我们唯一的稻草，如果检测出有扩张，99%就是肺癌了。由于遇到了熟人，他正好给父亲照片子，可以立刻给我们反馈检测报告。当母亲通知我这件事的时候，整颗心都揪了起来。什么叫做度秒如年，我和母亲都有体会。我一直盯着和母亲的对话框，无力感让人好疲惫。父亲做完检查出来了，过一会就询问母亲结果怎么样，生怕她不想我担心隐瞒病情或是得知结果支撑不过去。过去，没有哪件事让我像这样紧张害怕，我想立刻关门奔去医院，可母亲不让，我去了什么事情也做不了。我们能做的只是焦虑地等待，而父亲一直以为第二天才能拿到结果。
每一次询问都是没有消息，医生应该在忙，还没有拍照给她，母亲让我耐心等待。一定是我向上天的祷告没有听见，晚上六点多，按捺不住拨通了母亲电话，她给我挂了，心里咯噔一下，完了。然后收到了她转发过来的诊断照片，“结节状高密度影”，“”静脉期进一步强化“，“占位性病变”，“考虑恶性肿瘤病变，周围性肺癌”。还是不愿意相信，打给母亲后再次确定，眼泪夺眶而出。我害怕的是什么，遗憾的是什么，难过的是什么，自己都说不清。其实医生在说60%的可能性时，已经知道大概的结果，可还是抱有侥幸的心情，万一呢？万一呢？
什么都看不进去了，收拾好东西，关上门准备坐车回去。正要拉上卷帘门，母亲来接我了。”这个家就败了，”母亲带着哭腔说，“以后就只有妈妈了。”靠在母亲后背上，眼泪止不住的流，不想说话。“不要哭啊，你哭了让妈妈怎么办？这个家要靠我们两个人撑起来。”望着车后视镜里眼眶泛红憔悴的母亲，我觉得自己好不坚强。我说，“这个事情不要告诉弟弟，他还小，还不知道怎么面对。”母亲沉默了。
回家后，弟弟坐在书桌旁，闷着头一声不吭。收拾好心情和弟弟说话，他也不像往时叽叽喳喳活跃的不行，有一句没一句的回应着我，也就知道他认识到爸爸的病情严重了。
外公喝醉酒了，他依旧是这样的不让人省心，不过还没有喝到手舞足蹈跳舞的阶段。母亲忙着给一家子人做饭，我听弟弟背单词。饭桌上，我们三人沉默不语，醉酒的外公说个不停，“这个病有什么大不了......"让本就闹心的我们像是脑充血一样，”你永远都不懂别人的感受，一人吃饱全家饱！“母亲抑制不住难过的心情大吼了几句，就出去透空气了。我和弟弟让外公不要再说了，他鼓着眼睛差不多要蹭起来打我们。至于外公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是后话了。
我们仨都吃不下什么饭，也都哭了，这是我回来第一次见弟弟碗里剩饭。母亲给父亲送饭，我和弟弟跟了去。路上买了些苹果给父亲拿去，“你爸爸爱吃苹果。”
医院的病人真的太多，父亲的床位被安排在走廊。四个人脸上都是那种尴尬的笑容，大家都变得温柔了许多，没有了之前不耐烦的说话。母亲心疼地埋怨父亲为什么不找肿瘤科医生看，为什么之前都和那个内科医生说了家族这样的情况，她没有让做进一步检查，说着就哭了，抱着父亲失声痛哭。在这样说一句话都戳人心窝的情况下，一说话就鼻酸，一想事就流泪，人的心就像被掐了一样，绞痛。抹去眼泪后母亲借口说去上卫生间，然后一直没出来，父亲叫我赶紧去看看。母亲在卫生间痛哭，我难过站在门外，此时说什么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只想抱抱她。我和母亲迫于想知道结果，想去打印报告单，但显示胶片未准备好；想去找医生了解病情，主任医生在忙，我们在诊室门口望了八九次后，终于能和医生说上话。
医生对我们心情表示理解，耐心地看父亲所有的片子，对比着说：”确实有一些变大哈，不过在证据不充分的情况下面，说不准。因为一直都有这个阴影，如果是恶性的话，可能发展会比较快。你这个还比较小。”弟弟也过来关心病情，为了不让父亲担心，我回到病床这边和父亲聊聊天。从来没有和父亲坐下里心平气和的聊天，我们说到了工作，他希望我不要好胜心太强，不要去想同学都找了什么样的好工作，自己也一定要去和他们比，给自己太多压力。在对未来的迷茫和父亲的病情双重夹攻下，我的大脑就像在抽搐一样。过了一会，我们望见了转角走过来的母亲，”老公，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医生说不做穿刺，做一个开胸手术就好了。把这个东西拿出来检测，如果是良性的，那摘除手术就一劳永逸了。“父亲竭力配合着我们高兴，那种淡淡的忧伤，神眼是会告诉的。良性还好，那如果是恶性呢？但支撑人继续生活的不就是好的那一方面吗？
晚上九点多，我们仨回家了，弟弟第二天还要读书。一直和弟弟说父亲的病可以医好，小孩的心情也一下变得明朗很多，开始笑了。收拾好后，也十点钟了，母亲接到父亲的电话后，又赶去了医院，说是还要做一个什么检查。一如往常，弟弟睡前和我分享当天学校里发生的事情，然后渐渐地睡着了。
凌晨12点，我起床打电话询问母亲情况，她已经在家了，灯仍然亮着，躺坐在床头。于是，我下楼和她商量。这样的情况，母亲根本睡不着，可是必须逼迫她躺下休息，未来要走的路还很长。母亲在焦虑钱的事情，如果只是开刀，家里的资金还勉强能够撑下去，但如果是肺癌，要么是卖房，要么用房子贷款，加上信用卡能透支。因为需要资金来源，所以另一个门面不能关掉，尽管每天的生意都少得可怜，但总比没有好。这个年纪的我觉得很羞愧，没有工作，连父母资金上的问题都无法给予帮助。这些都不是长久之计，如果我开学了呢，如果到了下一个月还信用卡的时候还没有资金进账呢。但想这么多只会更加郁结于心，反正说了这多，先过眼前这关吧。
钻进被窝和母亲一起睡，以前都是她暖我冰凉的脚，可这次她的脚拔凉。什么时候睡着，我也不知道。
第三天
弟弟懂事了许多，叫醒后自己穿好衣服下了楼，认真预习语文课文，然后去上学。
7：40左右和母亲一起到医院，父亲在八点时候要做一个骨显像检查，找到检查的地方，等待医生上班，向医生确定八点的检查有父亲的名字后，母亲就送我到门面。一早上母亲就像陀螺一样，煮早餐，去医院，整理货物，以前都是父亲送货，如今送货也只有母亲扛起来。
今天只有一项检查，而注射进父亲的身体的药水有辐射，下午才能进行照射，我和弟弟今天都不能去探望父亲，母亲也不能在那里久待，给我和父亲送完饭后就回去看门面了。
有租客要装热水器，今天到货了，所以母亲中午和下午忙着安装热水器的事情。
下午三点多母亲要去趟医院拿结果报告，然后询问医生意见，应该明后天就转外科进行手术吧。
现在是五点钟，情况如何，我要打个电话问一下。今天就先写到这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