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寻根文化的象征,山西洪洞大槐树早已深入人心。而当年我家大街门口那棵老槐树,虽然名不见经传,但在我家几代人心中却无比神圣。
幼时常听邻人称我家为“槐树院”,大街门口也被称为“槐树底”,可我不曾见一瓣槐花。于是我便好奇地向母亲打听。随着母亲娓娓道来,这棵饱经沧桑极富传奇色彩的老槐树便在我心中枝繁叶茂起来。
老槐树究竟多少年了,没人说得清。自打母亲嫁过来后,老槐树就粗到几个后生合围都抱不过来。干裂的老树皮显示着老槐树所经历的风雨沧桑。但这丝毫不影响它的蓬勃生长。高大的树冠上一共叉开九个干枝,把整个前院都庇护起来,像在天顶搭上一个巨大的绿色帐篷。前面的哪一枝一直延伸到后院,站在后院老窑顶都能够见伸过来的绿枝。在槐花和槐叶包围的枝叉上,光喜鹊窝就安了四个。
有位过路的阴阳先生一看这棵老槐树,连连称奇说这叫“青龙窜宅”,是吉祥的征兆。也许为了印证阴阳先生的预言,爷爷在河北正定开了三座染房,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二伯父十五岁参加八路军,南征北战九死一生,解放后在成都成为师级军干;父亲也在白羊墅车站上了班,年年都会捧回奖状……
老槐树与我们家朝夕相处,还时不时给全家人带来惊喜。记不清是哪一年哪一天,槐树上不知何故落下几颗熟透的葡萄,入口清爽甘甜,老人们都说这是神树显灵。
春天里满大街都飘着槐香,一到炎炎盛夏,老槐树张开巨伞把老院遮得凉荫荫的,一只只喜鹊在树上跳跃欢叫,吸引着左邻右舍纷纷端着午饭来到院里。而在歇晌后,大街门口的槐树底又会聚集不少男男女女。他们就坐在那几块光溜溜的青石座上,主妇们一边说笑一边穿针引线,老汉们则一人一杆大烟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当年。日头很快就偏西,晚饭人们依旧会聚到这里,不管吃什么,一到槐树底就有了特别的味道。
但就是这一棵人见人爱的好树,却毁于人祸。1959年修大石门水库,某些村干部打着支援水库建设的名义,把这棵几经沧桑的奇树硬生生砍倒了。
当时就有人说老槐树一倒,我们家会遇上不测。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我的一位大爷因不堪忍受那个年代一家人的忍饥挨饿,在一天上地回来后跳了井,可怜妻儿老母从此无依无靠。老来丧子的四奶奶天天流着泪重复唱着那首《韩湘子出家》:左边尿湿床倒在右边里,右边又尿湿倒在娘怀里,娘的那儿啊,一岁两岁共三岁,为娘默默地守着你……
如今,老院的大街门口那几块老辈人坐过的青石还在,人们依然会坐在这里谈天说地。但那满街的槐香、一院的荫凉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无数次我在梦里看到老槐树,听到它声声泪、句句血的倾诉……
【注】本人旧作,平台登过。
作者简介:咬文嚼字,山西阳泉人,市作协会员,作品散见本地晚报及一些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