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些想念,从告别的那刻起,未曾停歇。
1
7月23日下午,我们几十个人来到黑家堡镇初级中学,隔着车窗看到那列队站好的小朋友,我还挺紧张的。他们有些在笑,有的只是安静的站着,后来他们所有人都开始鼓掌。我心想,他们心里肯定是不情愿的,太惨了吧,大热天的还要被安排来欢迎我们这些不速之客。
自带被褥的我们对宿舍环境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但进到12人间的宿舍还是吃了一惊,2/3的位置被床铺占据,剩余的空间恐怕不足以让12个人同时进行洗漱活动,我猜平时她们应该是轮流进行的吧。
集合,领导讲话,自由活动,听起来确实挺无聊的,接下来的活动安排不会也这么无聊吧?
当然不会。
2
每个调研小组都会有至少一名初中生加入,我们组的新成员是一个帅气的小男孩,好像很内向的样子,黄老师问他叫什么,他回答得很小声,大概只有黄老师听到了吧。
“张树是吧”看向我们,“那这几天他就交给你们几个负责了……”
后来我们组长张益铭提议大家自我介绍,他在草地上写名字给我们看,才发现原来他叫张姝东。
他才13岁,也许是因为太内向了吧,所以自己名字被叫错了也选择不吭声。
大家很努力地找话题,试图尽快和他熟络起来,从学习科目到成绩,到兴趣爱好,所有能拉进距离的话题好像都试过了。我有孩子恐惧症的,在这个环节我的贡献值大概不及格吧。
玩《你来比划我来猜》游戏的时候,跳过了一些诸如“段誉”、“社会人”这样的词,猜到“后街男孩”的是时候他问大家什么意思。
不知道怎么解释的时候最好不解释,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的言语会对被人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3
第二天早上6点多的时候,足球队的同学就在操场踢球了,真羡慕他们的精力,好像不知道什么叫累。
早饭后张姝东带我们去了他家,他走在最前面,离我们五六米远,不把步子迈大点根本追不上他的。
推开大门,是一个不怎么宽阔的院子,两间未精装的平房,十几头猪和二十多只鸡,还有一只高傲的花猫。猪圈后面是风格古老的窑洞,有坍塌的痕迹,那些分布不均匀的泥巴,想必是雨水的恶作剧。
院子里的味道很熟悉,和几年前我家院子里的猪散发的臭味一致。
他妈妈很热心,招呼我们进屋,还给大家切了西瓜,给我们看她山上挖的柴胡,给我们讲她打工供两个孩子念书的经历。
丈夫的应病去世让她不得不担起家庭的重担,女子本弱,为母则强。
“我在外面打工从来不干轻活,轻活不赚钱。”一个母亲为了能让孩子们好好生活,在拼命。
所幸两个孩子都很优秀,姝东的姐姐已经在读大学了,姝东也在年级名列前茅。
4
返回学校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姝东和我们并排走着,我们几个说到黑家堡的天很蓝,空气很好,姝东说:“那你们别走了。”
那个瞬间,我感觉早上那五六米的距离缩短了。那个内向又胆怯的小孩,在慢慢放下对我们这些陌生人的防备。
后来张益铭给他讲三国讲曹操讲成吉思汗,原本说讨厌历史这门课的姝东竟然变得活跃起来。还笑着说要是在古代,益铭哥哥得坐牢,因为有文字狱。
大家就这么天南地北的聊着,忽略了时间的存在。
5
那天张益铭去墙绘组帮忙,没和我们一起吃午饭,姝东一直朝门口看,他在等他。
他像是有能让人轻易感动的超能力,悄悄地施展着他的魔法。
他兴高采烈地叫醒午睡的我们,说告诉我们一个好消息,他期末考试是年级第一名。
收到张益铭写的藏头诗,他说他拥有了属于自己的诗。
他比我小10岁但比我高出几厘米,却安慰我说浓缩的都是精华。
他说你们怎么出门不锁门啊,不怕丢东西吗,我去找你们的时候你们都不在。
他说早就看出来雅琳和张益铭是一对,情侣拍照多他一个灯泡不好。
他说你们的电话会一直用下去吗,多久之后会换啊。
他说那你们别走了呗。
他问你们明年还来吗。
……
6
一个13岁的孩子,懂事程度超乎我的想象。
我记得他说过的很多话,但我希望他不要记得我说过那句“还会来的”。
赵航说不知道我们的出现对他来说是好还是坏。
我也不知道。
我不知道以告别为目的相遇有什么意义,写下这些只是为了提醒健忘的自己,在黑家堡的那几天,有一个笑起来很好看的男孩,带给我一些真实的感动。
希望他一切都好,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会突然收到他的消息,说我是骗子,问我为什么要说会再去。
希望这一天早一点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