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一鸣

总有离别在远方

三月的风吹进窗来
回忆又喧哗作响
你从前爱听的歌
向我打听你的下落

缘分的线又细了一点
被汹涌的车流碾压
在不息的风里飘散
如轻烟
如微尘

离别在远方
我无从觉察
往事溶在时光里
无声无息
无形无影

1.

我：“李一鸣，你转行写诗歌了？”
他：“什么诗歌？”
我：“你的新文章不是一首诗歌么？叫什么，离别总要在远方？”
他：“是《总有离别在远方》。”
我：“哦，我把它跟《分手总要在雨天》混淆了……你这小子不好好写小说，写什么诗歌？还写得这么烂！欠我的小说什么时候写完？”
他：“你打电话来就为了这件事？”
我：“哦，差点忘了正事。我下个月要结婚了，你来不来？”
他：“恭喜。不来。”
我：“……干吗不来？”
他：“忙。”
我：“又忙着失恋？”
他：“你管我。你看我现在没空写小说就知道我该有多忙。”
我：“那好吧，没别的事了，拜。”

2.

挂了电话，心情突然变得压抑。

其实，我想问他那首诗是不是写给我的。这个问题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李一鸣，以后我们会怎样，会不会有一天我们也变得陌生。”

“缘分就像一条橡皮筋，我们各拉一头。牧小艾，你别走太远，要不然我们的缘分会断的。”

电话挂断的那一刻，我好像听见啪的一声。大概，我们的缘分终于扯断了。

我跟李一鸣相隔一百公里，却三年未见。这辈子，大概再也见不着了。

3.

我：“李一鸣，我失恋了。”
他：“真巧，我也失恋了。”
我：“没心情跟你开玩笑！”
他：“我真没开玩笑……”

他给我发来两个word 文件，是两部中篇小说。我粗略地看了一下，一部是校园言情小说，一部是魔幻式的言情小说。

他：“每一篇小说代表着一次失恋。我比你惨。”
我：“光今年就两次？！”
他：“严格来说，是这个学期就两次。”
我：“你小子真滥情，活该你失恋！”
他：“别说得这么伤人好吧。要不要出去喝两杯？”
我：“好！老娘正有此意，不醉无归！”

上面的对话发生在我们读大三的时候。

我跟李一鸣应该算挺有缘的。我们是高中同班同学。高考之后，我们班有十几位同学考上了同一所大学，我跟李一鸣是其中的两人。在大学开头那两年，我们十几位同学不时相聚一番。后来大家的联系慢慢变少，而我跟李一鸣的关系却越来越好。大概因为我是逗逼，他是奇葩，我们臭味相投。也许又因为“同性相斥”，我们一直不来电。

如果后来我不是谈了男朋友，可能大家会以为我们俩是情侣关系。在大多数人眼里，男女之间没有纯结的友情。大概前男友也是这样想的，在经过一次激烈的吵架之后我们分手了。导火线是我给他和李一鸣买了相同的生日礼物。

“爱情真脆弱……”我放下啤酒罐，对着满天的星光长长叹息。

“大姐，你好歹有过爱情，比我幸福多了。”

“没有幸福就没有痛苦……”我一口气喝下半罐啤酒，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李一鸣，跟你说个事。”

“干嘛这么严肃？莫非……”他露出招牌式的猥琐笑容，“你打算对我表白？”

“滚一边去！跟你说正事呢。”我坐直了身子，望着他一声不吭。

他眼睛眨了眨，也坐直了身子，“说吧，我听着。”

“李一鸣，虽然我知道我们之间不太可能，但我们还是来个约定吧。我们千万不要变成情侣，要不然分手之后连个酒伴都没有。”

他怔了好一会，突然哈哈大笑：“我还以为多大的事。绝对没问题！牧小艾，你要对我的品味有信心。”

“……混蛋！”我把喝剩的啤酒甩了他一身。

4.

后来我们更加肆无忌惮地厮混。大概有了那个约定，我以为我们的友情有一道免死金牌，直到我们各自成家之后，我们还会不时相聚。

直到大学毕业之前，我都没有想过再找男朋友。我依然对爱情的脆弱心怀恐惧。再一个，习惯了有一个人相伴，日子就不至于寂寞，也懒得再去重新适应另一种相处方式。至少，我跟李一鸣那家伙呆在一起还是挺开心的。不必刻意讨好，也没有什么避讳，轻松自在。在那段时间里，李一鸣也没有追求别的女生，他说还没有遇到合适的姑娘。

离校之前我们吃了散伙饭。离别难免伤感，在一点情绪触动之下，我喝了不少酒。那天我喝醉了，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们在另一个城市相遇，他拉着一个陌生姑娘的手，我们擦肩而过。我大声喊着他的名字，他像是完全没有听到。眼看他越走越远，我急得掉泪。当我醒过来之后，我发现自己的脸还是湿的。

毕业之后李一鸣到深圳当程序员。半年之后，我过去投靠他。

“牧小艾，你怎么也来深圳了？”看见我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李一鸣又惊又喜。

“呆在老家太无趣了。我想来深圳找工作，所以先在你这边打扰几天。找到工作就搬走。”

“行！你睡我房间，我睡几天沙发。对了，我这边刚好缺一个大厨，你来了正好。”他一边狡诈地笑，一边将我的行李放到他的房间去。

如果当时他知道自己即将要睡半年沙发，他的表情肯定会更好看。

找工作不是很顺利，找到工作之后试用期也有点长，各种原因之下，我在李一鸣那边呆了半年时间。我们还是像大学时候一样，常常在周末到处游玩。有时候也跟合租的室友一起到外面吃个饭。其余的时间，基本上我在客厅看电视，他在房间里用电脑写小说。

他又开始写小说，意味着他又有喜欢的姑娘。那是他公司的同事，我见过真人，挺漂亮的一个女生，难怪他会心动。可悲的是，他正要打算去追求对方，人家小姑娘刚好谈了男朋友。

李一鸣常常在夜里睡不着觉，我常看见他开着客厅的灯在本子上写东西。被我发现后，他说要趁着心境凄凉，赶紧把小说里面的煽情片段写完。他笑得有点勉强，眼神里尽是落寞。有时候我会拉他出门，在灯火辉煌的街头喝啤酒，吃路边烧烤。喝到半醉，他常常会胡言乱语，跟我扯他小说里面的剧情，说一些我毫不关心的东西。在那些时候，我经常想起大学的时光，那些我俩无忧无虑的日子。

人的心境会变，生活的味道也会变。人不会一直开心，生活也不会一直甜美。

5.

那年春天，李一鸣的失眠症开始加重。他经常在大半夜坐起身子，望着窗外的灯光长久发呆。不开客厅的灯，也不写东西。不知道那些漫长的夜里，他想着什么。

“李一鸣，我下星期就搬走了，以后你可要照顾好自己。”

“住得好好的，怎么要搬了？”他拧起眉头。

“试用期终于过了嘛，公司的同事让我跟她合租，我答应了。再说，我一直住这里也不合适，会挡住你的桃花运。而且你经常睡不好，还是回房间睡吧。”

他嘴巴动了一下，接着点了一下头，“反正，你随时可以回来。”

搬出去之后，我们的联系慢慢少了。他的工作总是很忙，就算是周末也常常要加班。我们偶尔通个电话，每隔几个星期出去吃个饭。

他的心情状态时好时坏，这一点可以从他在简书上发布的文章看出来。在我搬出去之后，他又写了几部小说。不知道，他是不是又有了喜欢的对象。

我看过他的小说，大部分都看不下去。气氛沉抑，让我想起南方三月的烟雨时节，玻璃瓷砖都泪流不已的天气。我总觉得他有自虐倾向，他之所以常常失恋，不过是为了借助悲情来创作。也许会有人喜欢他的作品吧，我猜那是气质忧郁女生，认为悲伤也是享受。我也时常幻想，会不会真有那么一天，他的身边突然出现一个女孩，然后他不必再矫情地放纵下去。

我在深圳呆了一年。后来经不住父母各种劝说，决定回老家发展。回去之前，我找李一鸣到一个露天酒吧喝酒。

“干嘛突然又想着回去了？”他喝着酒问我。

“在这个城市生活太累了，我可不想像你一样过早地变老。”

他有点心不在焉，没有像往常一样对我翻白眼。

这时候一个卖花童走了过来，“先生，给你女朋友送一朵玫瑰花吧。”

“不用了，他是我弟弟。”我连忙帮他解围。

花童走开之后，他苦笑了一下：“怎么不说我是你哥哥？”

“你太幼稚了，看起来我明显比你成熟。”我停顿了一下，又用认真的语气说：“李一鸣，你真要好好照顾自己了。如果你觉得太累，要不也回去老家发展吧？”

他摇了摇头，“软件工作有地域限制的，至少未来三年我都离不开深圳。”

我望着他，眼睛有点潮湿：“李一鸣，以后我们会怎样，会不会有一天我们也变得陌生。”

“缘分就像一条橡皮筋，我们各拉一头。牧小艾，你别走太远，要不然我们的缘分会断的。”

“你这么喜欢写小说，不如也给我写一部小说吧。”眼看他要拒绝，我又加重了语气，“就这么说定了，你写不出来，别回来见我！”

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他把我杯子里的酒倒进他的杯子里，然后一口气全喝下去。

6.

我回了老家，他留在深圳。

小说的事情一直没有下文。那年春节，我没敢联系他，他也没有联系我。当初的话说得太狠，没有回头路。于是我们心照不宣，没有见面。

我想，几年前的那个梦终会成真。到时候，我可能也同样难过吧。

在说出那个约定的时候，我真没有料到自己的感情会有失控的一天。从梦中醒来的那一刻，当我摸着满脸的泪痕，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在变化。

回家之后不久，妈妈就催我找男朋友，甚至她到处物色对象，安排我去相亲。一开始我是很抵触的，虽然我觉得自己的坚持有点可笑。我等待着他给我写小说，等着他回来见我。然后，我向他反悔当初的约定。

等待的时间越长，妈妈越是不耐烦，因为我没能给她一个可信服的理由，我也不敢让她知道我在等着一个不喜欢我的人。于是，我们母女之间常为这个问题吵架，双方都疲惫不堪。关于小说的事情，我向他一再提及，每次得到的回复都是相似的：没空写。

直到有一天，我对着镜子发呆了很久。我发现自己已经不年轻了。我突然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等下去，也等不及。那样一份感情，早已不如当初强烈。陪伴余生的人，也不是非他不可。只是觉得我们有过那样的感情基础，到最后没能在一起，挺可惜的。

我又想起我们作出约定的情景，想起他当时说的那句话：“我还以为多大的事。绝对没问题！牧小艾，你要对我的品味有信心。”

我笑了起来：“牧小艾，是你自己想太多了，你根本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镜中人对着我流下眼泪。

“对了，我有男朋友了。”
“哦，不错，恭喜。”
“你呢？”
“老样子，单着。”
“我的小说呢？”
“还没写。”

他真的不在乎，整整两年时间，他没有为我写过一个字。

后来我没有再关注他的简书主页，直到结婚前的那通电话。

7.

结婚之前一个星期，高中同班好友小丽来找我吃饭。她也考上了我们的大学，也常常参加我们的高中校友聚会。

几年不见，大家有很多话要说，很自然地谈到这几年大家各自的发展。没想到她毕业之后也去了深圳工作，她还说前些日子偶然碰到了李一鸣。

我刚想打听他的消息，电话响了起来，是未婚夫打来的。他跟我说了一些婚礼布置的事情，挂电话之前说了一些肉麻的情话。我假装生气地骂了他一句：“我正跟小丽吃饭呢，别烦我，滚！”

“谁惹你生气？”小丽不安地问我。

“没事，我老公刚刚跟我说了一些肉麻的东西。”

“那你干吗叫他滚？”

“又不是真的骂他，你就当我慌乱时下意识反应好了。”

“那么说，当你这样说话的时候，其实并不生气？”

“是这么一回事，怎么了？”

小丽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然后从挎包里拿出一本书递给我。

“这是？”

“这是李一鸣欠你的小说。他说写得太烂，到处投稿都不要。最后只有豆瓣肯收。只是对方只答应出电子版。他只好自己在网上找一些印书的小店印了一本纸书。这是他送给你的结婚礼物。”

我看了一下封面，书名叫做《触不到的女神》。

“那混蛋……又不是不会写，干吗要拖这么久！”我突然觉得眼睛发烫。

“你别怪他，他之前跟我说过原因。他说每一个被他写进故事的女孩，在不久之后都会找到男朋友，但是那个人并不是他。他还特意试了几次，每次都这样，所以他不敢写关于你的小说。”

“那他后来为什么要写？”

“具体什么原因他没说。我想，他可能希望你早点找到男朋友吧……对了，你跟你老公什么时候认识？”

“大概，一年前左右。”

“看来还挺准的，这本书就是去年五月份写的。”

“他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些东西……”

“大概是不敢吧。有一件事，他可能也没有跟你说过。他说毕业散伙饭那天，你们喝了不少酒。回去的时候，他壮着胆说喜欢你。”

“然后？”我突然心跳加速。

“然后……你叫他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