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有个远房亲戚过世了,我前去参加葬礼。
吃席的时候,人人都坐在八仙桌上,却见一个满头白发,脸上全是皱纹,显得十分苍老的老者,端着一碗菜独自蹲在墙角默默地吃着。
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却没人请他上桌,我觉得有些奇怪。
见我一直盯着那老人看,同桌有个本村人说话了,“不用理会,他那人就是那样,我们都习惯了。”
我仔细看了看老人,见他衣服破旧,神情呆滞,嘴里头还在自言自语地嘟囔着什么,看起来有些痴傻的样子。
哦,原来他是精神方面不太正常,来这儿混口白席吃的。
“他这样子出来,他家里人不管吗?”我忍不住问道。
“他哪有什么家里人,他就是孤家寡人一个。”
“那他也怪可怜的。”
只见本村人冷哼一声,然后压低声音说道,“你别看他现在可怜,他以前可是我们这儿呼风唤雨的人物,威风得很,只是后来丢了魂才变成这样的。”
我一听很是吃惊,丢了魂的说法,我小时候也听老一辈人讲过,说一个人如果丢了魂的话,厉害点的就会死掉,好一点的就会长睡不醒,稍轻一些的就会变得痴痴呆呆。
可那也只是民间传闻而已,谁也不会当真,也从没真正见过丢了魂的人,听这个本村人一说,我就来了兴趣,让他给讲讲是怎么回事儿。
同桌其他人也都被勾起了好奇心,都附和着让他给讲讲。
这个本村人见我们大伙儿好奇心这么重,就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然后放下杯子徐徐说道,“好,那我今天就跟你们讲讲当年发生的事儿。”
事情发生在六十年代,那是个比较混乱的年代,人心即鬼蜮,生出万千邪,在那种背景下,各种邪乎事也层出不穷。
那时候,这个叫罗长贵的老人还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
罗长贵的爹叫罗福全,是村里的村长。
村长的权力虽然不大,但掌管着村里的集体资源分配,看谁不顺眼就给谁穿小鞋,几乎能把人给整死。
那时候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怕他爹,谁也不敢忤逆他爹。
而罗长贵也仗着他爹在村里横行霸道,没人敢招惹。
当时,全国开展破四旧运动,罗福全作为村里的领头羊,自然要响应号召,再加上他本来就是一个爱出风头的主,拿着鸡毛当令箭,所以做起这种事情来格外积极。
村子里凡是上了年头的物件,都被他带人砸了个稀巴烂,说这些都是封建残余,必须要清理,就连供祖的祠堂都被他给毁坏了。
村里人虽然气愤,但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罗长贵继承了他爹的秉性,同样的心狠手辣,整起人来毫不手软。
他爹也对这个儿子很是器重,希望他以后能接任自己的村长职位。
父子二人联手,把村子里能砸的都给砸了,就连村西一座无名荒坟都给刨了。
最后实在没什么能砸的东西了,他们父子俩总算消停了好几天。
这天,罗福全又按捺不住在满村子转悠,看见啥都寻思着能不能砸。
当他转悠到村委的石碑前,那块石碑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立在这儿的,历经风吹雨打,碑文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罗福全顿时眼前一亮,一拍脑门心想道,这石碑就是妥妥的封建遗留,自己先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他当即就召集村人,带着儿子喊着口号,浩浩荡荡往村委的石碑处走去。
刚走到半道,就见一老头颤颤巍巍,慌里慌张地迎了上来。
02
罗福全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的二叔,人称罗老二。
只见他眉头一皱,呵斥道,“罗老二,谁让你出门的,不在家好好反省,来这儿干什么?”
罗老二虽说是罗福全的二叔不假,但他曾做过阴阳先生,这个行当在那个年代,可是属于牛鬼蛇神,照理说是要被抓起来的。
罗福全虽然做事心狠手辣,可毕竟是自己的二叔,不看僧面看佛面,抓起来遭罪的话,他脸上也无光。
再加上二叔年纪大了,万一抓起来被整死了,那他就成了不孝子孙了。
因此,他也没怎么为难他二叔,让他在家里自行反省悔过。
但平时见了面,他还是会出言讥讽几句,训斥一番,以示自己和二叔划清界限。
罗老二听罗福全一个小辈这么训斥自己,也不敢气恼,只是拦住队伍,出言相劝,让他们千万不要动村委那块石碑,不然大祸临头。
罗福全一听,眉头一皱,指着他二叔鼻子骂道,“你这老东西,还给你脸了,那石碑可是封建遗留旧时代的朽碑,不砸了还继续留在那,给万恶的旧世界歌功颂德吗?罗老二,你这是要跟人民队伍作对啊,你倒是说说那石碑为什么不能动?你要是说不出来,你今儿就别回家了,我让人给你收拾一间牛棚,你去牛棚里好好呆着去。”
罗老二就算脸皮再厚,听见亲侄子这么骂自己,也不禁老脸一红,他讪笑了一下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最后思忖了一番,叹了口气说道,“大侄子,我可不是那个意思,我怎么敢跟你们,跟人民群众作对呢,我呀是怕那石碑历经累月风吹雨打,下面有所松动,你们一动,万一倒了砸到人那可就不好了,我也是一片好心,给你们提个醒,砸石碑的时候莫要伤到人。”
这话罗福全自然不信,但他也没打算再追究,而是冷哼一声,让罗老二回家好好反省,别瞎操心,然后带着队伍继续往石碑处走去。
找到那块石碑,罗福全说要把这石碑整个挖出来,砸碎了修桥铺路。
众人一听都犯了难,因为那石碑比人都高,很是厚重,下面还不知道埋了多深,要想整个挖出来实属不容易,但众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免得一个出言不慎再惹祸上身。
那石碑下的土很坚硬,众人挖了大半天,也才挖了约两三尺深,石碑依旧纹丝不动,看来埋得极深。
而且众人挖土的时候,不时会挖出一些残砖断瓦来,都是些青砖黛瓦,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不像现代的东西。
这时,有人说话了,“这儿靠近黄河,老年间黄河经常泛滥,时不时就会淹到咱们这儿来,冲毁家宅屋舍,等洪水流去,留下的泥沙就把这些倒塌的房屋给埋了,估计咱挖出的这些砖瓦,就是那些被掩埋的房屋上的,看样子应该还是大户人家,这青砖黛瓦的一般人家可用不起,如果咱们运气好,兴许还能挖出大户人家的金银坛子来呢。”
这时,又有人反驳说,“别扯了,谁家的大户人家会在自个儿家里立块碑啊,依我看,估计这下面有座大墓,咱们兴许还能挖出不少陪葬品呢。”
罗福全见众人挖着挖着,就开始闲言碎语瞎胡扯,他眉头一皱训斥道,“别闲扯淡了,挖出宝贝来你们也捞不着,那得上缴的,你们啊就卯足了劲赶快挖,今天要是不把这碑挖出来,谁都别回家吃饭。”
众人都不敢再吱声,老老实实干起手里的活来。
又挖了近一个时辰,石碑还是没挖到底,反倒是有人挖到一块朽烂的破木板,那木板似乎很宽,拂去上面的土,又往两边挖了挖,众人这才看清,竟然是一口棺材,那木板就是棺材盖,只是这口棺材似乎有些不对劲。
03
正常的棺材都是一头大一头小,一头高一头低,大小代表阴阳,人躺在棺材里寓意自阳归阴。
高低也是有讲究的,棺材即阴宅一头高一头低,就像是房檐一样,可以在下雨时让雨水流淌下来,不会让阴宅积水。
可这口棺材却是两端对称,高低无差,与寻常棺材截然不同。
而且众人发现这棺材的颜色也不对劲,棺材一般就两种颜色,红色和黑色。
高寿之人寿尽而死是喜丧,所以用红色的棺材,横死或是年纪轻轻就夭折的用黑色棺材。
而这口棺材虽然看上去是红色的,但却不是棺材上常用的那种有些暗淡的枣红,而是更加明艳的猩红,像是涂抹上了一层朱砂。
众人只觉得这口棺材实在太奇怪了,不像是埋葬死者所用。
好奇之下,大家就又把棺材旁边的土都清理了出来,使棺材整个暴露了出来,棺材的正面隐约可见刻着一个字,有人把上面的土拂去。
众人看清这个字后,都吃了一惊,那上面刻着的是一个“镇”字。
这就更奇怪了,寻常的棺材正面也刻字,一般都是刻“福”字和“寿”字,亦或是“殿”字,从没听说有刻镇字的。
大家望着这口古怪的棺材,一时疑惑不解,不知是作何所用。
这时,有人指着棺材盖说,“封棺怎么用的是铁钉?”
众人一看,果真封棺用的不是木屑,而是七颗铁钉,这一下大家真的被吓到了。
因为民间有习俗,封棺是要用木屑的,而不能用铁钉,用木屑封棺寓意死者往生。
用铁钉封棺可钉住死者魂魄,将其困于棺中,使其无法投胎转世,一般都是用于镇压魂魄。
众人也都知道这说法,因此都慌了神,大家都觉得这棺材太邪乎了。
挖到一口这么晦气的棺材,再加上天也已经有些晚了,太阳已经落山,大家就想回去,等明天再从长计议。
但罗福全却不愿意了,他不悦地说道,“刚才我都说了,挖不出石碑来,今天谁都别想走,当我说话是放屁啊。”
众人见他这么说,都有些为难,有人说了,“不是我们不挖,而是挖出了一口这么古怪的棺材,里面指不定有什么东西,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啊?”
罗福全冷哼一声说道,“你们这些人啊觉悟低,不就是一口破棺材嘛,有什么好怕的,难道里面还真有鬼不成,村西头那座百年老荒坟怎么样,村里人都不敢从那走,说瘆得慌,还不是照样被我给刨了,瞧瞧你们那点出息。”
罗福全也想让儿子罗长贵出出风头,便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把那口棺材给砸了。
罗长贵自幼蛮横惯了,天不怕地不怕,于是拿起刨土的锄头,跳到棺材上就是一顿打砸,还说要把这棺材劈了拿回家烧火做饭。
罗福全看到儿子的表现后点了点头,一副虎父无犬子的得意神情,看起来很是满意。
那棺材在土里也不知埋了多久,本就已经有些朽烂了,哪里经得起这么打砸,不一会儿,棺椁就被砸开了一个大洞。
众人这时都躲得远远的,生怕里面钻出什么邪门的东西来。
但罗长贵不怕,不光不怕,他还站在棺材上,俯下身子往里面瞅,瞅着瞅着,忽然就变了脸色,用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嘴里发出怪异的声音,双目圆睁,直勾勾地盯着众人,像是被鬼附了身一般。
这下,大家可都被吓坏了,顿时乱作一团,纷纷惊骇后退,有人想要上前施救,可又被他的怪异举止吓到,不知该如何是好?
罗福全也是吃了一惊,不知儿子是怎么了,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正当大家手足无措时,罗长贵忽然指着众人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哪里还有半点中了邪的样子。
大家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罗长贵是装的,吓唬人而已。
虽然都松了一口气,却也气恼他任意妄为戏耍人。
罗福全见儿子没事,他也放了心,就训斥儿子不要再瞎胡闹,然后询问他在棺材里看到了什么?
罗长贵说,“里面黑洞洞的不大看得清,我再看看。”
说罢,他又俯下身子蹲在棺材上,透过砸出的洞往里瞧,过了很久都没有起身。
罗福全等得不耐烦了,问他到底看清楚没有,罗长贵也不回应。
罗福全见儿子有些奇怪,便又喊了他几声,还是不见他吱声。
罗福全以为儿子还在故弄玄虚,眉头一皱骂道,“你这小兔崽子,再给我装神弄鬼试试,看我不把你的腿给打折,老子的话你都不听了,还反了你了。”
这话说完后,罗长贵却是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罗福全脸色一变,知道事情不对劲,赶忙和几个人一起把罗长贵从棺材上抬了下来。
见他昏迷不醒,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发现他还有气,就赶忙把他送回了家,火急火燎请来了村子里的赤脚医生。
医生摸了摸罗长贵的脉象后沉思了许久,露出困惑的神情。
罗福全焦急问道,“我儿子他这是个什么情况,怎么就无缘无故昏倒了?”
医生摇了摇头说道,“从脉象来看,长贵的身子并无异常,至于为什么会昏迷不醒,我也是真不知道,这事确实蹊跷。”
罗福全见医生也没辙,一时间愁眉不展。
这时,有在他家帮忙的人就说,“会不会是那口棺材里有东西在作祟,你二叔不是说了吗,不让我们去挖碑,不然大祸临头,他是不是知道点什么,实在不行,就去找他问问。”
罗福全抽着烟,沉思许久也不置可否,他是要面子的人,先前不仅没听二叔的话,还出言嘲讽,现在出了事再去找人家,他一时间还真拉不下这个脸来。
这时,又有人说,“那棺材里估计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把长贵的魂给吓掉了,所以他才会昏迷不醒,要不叫一下魂试试?”
这种涉及鬼神之类的话,搁以前是没人敢说的,非得被当作是思想有问题抓起来改造不可。
但现在发生了这种事情,事关罗长贵的安危,大家也就没了忌讳各抒己见。
罗福全听了也没说什么,只是让大家伙都回家了。
大家都以为罗福全还是不相信这种邪乎事,觉得他思想觉悟就是高,于是也不好再说什么,便一个个都离开了他家。
可是谁也没想到,罗福全当天夜里竟然偷偷去给儿子招魂了,没想到还因此丧了命。
04
原来,罗福全也认为儿子之所以昏迷不醒,应该是被棺材里的东西吓掉了魂的缘故。
只是作为村长,他是没法正大光明去给儿子招魂的,那样的话岂不是打自己的脸,只能等半夜三更,村里人都睡着了,他才偷偷的去。
按照当地的习俗,招魂要拿着一件失魂人的贴身衣物,捏着一根引魂香,在丢魂的地方呼唤他的名字,这样魂魄就会跟着引魂香回家。
罗福全让妻子在家照看儿子,自己拿了一件儿子的衣服,和一根香出了门。
临走时说,“如果招魂不管用,明天就舍下这张老脸去找罗老二问问,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
却没想到他这一去,再也没能活着回来。
罗福全的妻子在家等了大半宿,见罗福全一直没有回来,心里不禁有些忐忑,一直等到五更,天都快要亮了,她按捺不住,出了门去找丈夫。
罗福全的妻子一直走到村委的石碑处,都没见到罗福全的影子。
这就奇怪了,一个大活人还能丢了不成?
罗福全的妻子这么想着,又四下望了望,就见那石碑的后面,似乎趴着个什么东西,这时天还有些蒙蒙黑,她看不大清楚。
当她走近一看,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原来趴在地上的是一个人,准确来说是一具尸体,一具不知是被什么东西咬得血肉模糊的尸体,不用说,此人正是罗福全。
罗福全的妻子一声惊叫,跌跌撞撞就往回跑,她没有回家,而是直奔罗老二家,敲开屋门,哭着把事情跟罗老二讲了。
罗老二当即就变了脸色,“这下完了,石碑下的那东西跑出来了,福全就是被那东西给害了啊。”
罗老二一脸的懊恼,又叹了口气说,“也怪我,没敢把那石碑的事情跟福全讲清楚,没能拦住他们去动石碑,不然福全也不会死。”
罗福全的妻子问,“那石碑下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罗老二说,“是尸魅。”
“尸魅是什么?”光听名字,就让罗福全的妻子惊怕不已,她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
“来不及多说了,那尸魅如果被它逃掉的话,村子里的人怕就要遭殃了,我得赶紧去喊人。”罗老二来不及向她解释,便火急火燎的出了门。
他喊上几名身强力壮的男子,直奔石碑而去。
来到石碑处,几名村民看到罗福全那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的尸体后都呕吐起来。
罗老二走到那口被挖出的棺材旁,见棺盖已被掀开,里面是空的,很显然,那东西咬死了罗福全后就逃走了。
罗老二在四周搜寻了一番,也没找着那东西的踪迹。
他面色凝重,眉头紧锁地叹了口气说,“还是让它给跑了,这下麻烦了。”
大伙听得不明不白,他们来得匆忙,一路上罗老二也没告诉他们出了什么事。
这时有人就问,“棺材里到底有什么东西,村长他又是怎么死的?”
罗老二说,“棺材里镇住的邪祟是尸魅,福全夜里来给儿子招魂,就是被这东西给咬死的。”
众人听后都吓了一跳,觉得难以置信,有人接着问,“尸魅是什么?”
罗老二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众人知不知道赶尸?
有人回答,“那不就是民间传闻吗,说有人客死异乡,山高水远,又想让他落叶归根,回家乡入土为安的话,就要找赶尸匠把尸体给赶回来。”
罗老二点了点头,“那些被赶尸匠赶尸的尸体,就是尸魅,人死之后,魂则急入幽冥轮回转世,魄则留守于尸旁,在七七四十九日后消散,在此期间赶尸匠可用秘法将人魄定于尸中,使其不会消散,以此来控制尸体。
那些赶尸匠赶尸的时候,会在尸体的额头上贴上符,其实那符不是为了镇尸,而是为了驱魄,人魂主人神识,人魄主人身体,魂掌意识神志,魄掌本能欲望,人失魂则是自我没了心智,所以尸魅虽然可以行动,听从赶尸人的设令,却没有心智,也不记得自己生前之事。
传闻说人死后会诈尸,其实也是变成了尸魅,阴阳相合则生,阴阳向离则死,人刚死后失阳魂为阴躯,守灵之时,若尸身被猫狗等动物触碰到,沾染上阳气,阴阳共济便会诈尸,成为尸魅,只是这东西身上阳气不足,只能维持大约一柱香的工夫,便会阳气散尽,再次死去。
尸魅因为有魄无魂,所以不记得生前的事情,也不认得亲人,常常会做出伤人之举,而且因为魂魄不完整,会本能的想要补全魂魄,当碰到生人时,便会摄人生魂,因此民间相传,碰到赶尸匠赶尸时,不能好奇上前观看,否则就会容易丢了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罗老二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接着说,“我听说昨天的时候,长贵砸开了棺材盖,往里面看了一眼便昏死过去,那就是因为魂被尸魅给摄走了,人未死失魂便会昏迷不醒。”
“那应该怎么办,长贵还有救吗?”有人问道。
05
罗老二说,“只有把尸魅给杀死,长贵的魂便自然会回归本体,这倒是不必担心。”
“既然这尸魅是赶尸人驱赶的行尸,那为何不回归故土好生安葬,反而被镇压在这石碑之下?”有人不解地问。
罗老二说,“此地在清朝末年的时候,曾有座措尸庙,就是赶尸匠路途中歇息的地方,为防止夜里赶尸匠睡着了,尸魅会出事,措尸庙门口便有镇尸碑,庙里有镇尸棺,用以克制尸魅,赶尸匠夜里休息的时候,把尸魅放到镇尸棺中,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那时候兵荒马乱的,到处都在打仗,有个赶尸匠把尸魅带到这里的时候,正好赶上当地的前路被封,他就把尸魅丢在了措尸庙的镇尸棺里,自个儿逃命去了。
措尸庙里阴森森的,平时很少有人会去,尸魅就在那里放了好几年,后来黄河改道这里被淹了,措尸庙因地势低洼被冲毁,镇尸棺和尸魅一起被埋在了淤泥里,当后来洪水退去后,那座措尸庙的遗址,已经镇尸棺一直被埋在地下。”
罗老二费了不少口舌,才跟众人讲清了尸魅的来历。
有人好奇这事他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于是,罗老二又给众人讲了他年轻时村子里发生的事情。
那时洪水刚刚退去不久,之前迁走的村民,又陆续迁了回来,也有不少外地人搬到了这里。
罗老二家不是本地人,也是从外地搬迁过来的,因为过去的房子都被洪水冲垮了,所以人们迁到这里的第一件事,就是盖房子。
他家当时就把房子盖到了这附近,房子盖好后搬过来没多久,他就发现了一件怪事,每当夜深人静,他在外面乘凉的时候,就会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哭。
罗老二觉得很奇怪,这谁大半夜总不睡觉,哭个啥呀?
于是,他就顺着声音查找,结果发现声音是从一块被泥土埋了大半截的石碑下面传来的,这可把他吓得不轻。
这时,村子里来了个道士,于是,他就请那道士过去看看,这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道士来了后,瞧了瞧那块石碑,看清上面刻的字后,知道这是块镇尸碑,这里面肯定与尸魅脱不了干系。
道士又找了几个当年村子里的本地人打听,终于得知这里以前有一座措尸庙,地下埋着一具被镇尸棺封住的尸魅。
道士围着镇尸碑转了几圈,又四处观望了一番,然后告诉村人,“这镇尸碑过去在洪水中浸泡多年,水底淤泥涌动,镇尸碑偏离了一些方位,方位一错乾坤颠倒,就镇不住下面的尸魅了,所以尸魅才会苏醒过来,只是被镇尸棺困住了出不来,尸魅思乡,但它没有魂,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也不知自己家在哪里,又困在里面出不来,所以才夜夜哭个不停。”
道士说完叹了口气,“这东西虽说是邪祟,却也可怜,没能被赶尸匠送回家乡好生安葬。”
村里人虽然对这尸魅颇为同情,但那时候到处动荡不安,村民们自顾不暇,也没能力把这尸魅送回家乡安葬,又怕它出来作祟害人,于是在道士的指点下,把镇尸碑重新立在了正确的方位,镇压住尸魅了事。
尸魅虽然被镇压住了,但罗老二还是搬了家,毕竟住在这么个地方,谁也不会安心。
后来那个道士也没走,而是留在了村子里,罗老二就在自家附近帮他盖了间房子,供他居住。
道士有时也会教罗老二一些道家术法,此后罗老二便成了阴阳先生。
罗老二说,“由于此事时隔久远,知道这些的人大部分都去世了,年轻一辈的人几乎都不知道,那石碑下面还镇压着一邪物,所以才肆无忌惮地挖了碑,砸了棺,这才招来了祸端,我本想是要劝阻福全的,奈何他对我有偏见,我劝不住。
其实我也曾心存侥幸,以为过了这么多年,那尸魅或许早都魂飞魄散,尸骨成泥,却没想到啊。”
说到这里,罗老二一声叹息,“这也是村子的劫难,如今它摄取了长贵的魂,倘若不尽快捉到它,定会有更多的村民伤亡。”
大家一听都汗毛倒竖,着急地问,“那尸魅凶残又会勾魂,我们又怎么能斗得过它?”
罗老二点了点头说道,“这尸魅虽然凶残,也力大无穷,却也不是无法对付的,它已经摄了长贵的魂,魂魄已全便不会再摄魂,而尸魅属阴邪之物,喜阴惧阳,昼伏夜出,它白日里无法行动,躲于暗处,我们只要找到它,便可轻易把它擒住。”
大伙儿一听,这才松了一口气,此时天已经大亮,事不宜迟,得赶紧找到尸魅要紧。
于是,罗老二赶忙让众人分头行动,在村子里搜寻尸魅的下落。
众人四下散去,在村子里寻找,没过多久,这事便在村子里传开,村人惊骇不已,纷纷加入了搜寻尸魅的队伍。
罗老二原本以为人多力量大,这尸魅又走不远,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人找到。
没想到村人从上午找到下午,从下午找到傍晚,一直到夕阳落山,都没发现那尸魅的踪迹。
罗老二心急如焚地说,“这下坏了,太阳已经落山了,那东西还没找到,也不知藏在什么地方了。”
有人说,“我们一直在外面搜寻,那东西会不会是藏在村里人家中,灯下黑才没被发现?”
罗老二却摇了摇头说,“家家户户都有门神把守,那东西是个邪祟,它进不了人家门。”
那人沉思了片刻,又说道,“那它会不会是出了村子,回自己家乡去了?”
罗老二摆了摆手说,“那东西是不记得自己家住哪儿的,它肯定没回去,应该就在这附近游荡。”
话音刚落,罗老二忽然怔住了,他一拍大腿说道,“不好,我忘了那东西摄了长贵的魂,有了长贵的记忆,它肯定是去长贵家了,而且魂是长贵的,他家的门神也不会阻拦,长贵他娘怕是有危险。”
于是,罗老二急忙带着众人往长贵家赶去。
06
谁知他们还没走几步,就见长贵他娘一脸惊慌地跑了出来,跑得气喘吁吁的,远远的就喊道,“他二爷可不得了了,你说的那东西跑到我家去了,可吓死我了。”
罗老二见长贵他娘没事也就放了心,让她歇口气慢慢说。
长贵他娘说道,“白天我一直和几个长辈在家里商量长贵他爹的丧事,直到天黑后大家都走了,安静下来,我就隐约听到儿子那屋里有动静,我觉得奇怪,为了方便照顾儿子,儿子睡在我屋里,他那屋是没人的,怎么会有声响?
想到这儿,我就蹑手蹑脚走了过去,透过窗户缝隙一看,差点把我吓得半死,只见屋里站着一个人,确切来说应该是具尸体,那尸体周身灰暗,皮肉干枯贴骨,双目凹陷五官干瘪,十指弯曲似爪,看起来极其骇人,我想起了他二爷您说的尸魅,吓得我不敢再看,就赶紧跑出来报信。”
罗老二听罢说道,“那东西应该是昨日夜里害死福全后,便去了福全家里,在长贵房间隐匿起来,长贵娘没事,实属万幸。”
这时有人就问道,“既然那东西身上是长贵的魂,又有长贵的记忆,为何还要害死他父亲?”
罗老二说,“那东西身上有长贵的魂不假,但人的魂魄是自出生时就匹配好的,犹如人的姻缘,如果强行将两个人的魂魄配合,则会魂魄不容,阴阳不交心神错乱,福全在为儿子叫魂的时候,那东西想必有所感应才出了棺材,却因失了心智,心性无常而将福全害死。”
大伙儿一听,这才恍然大悟。
罗老二接着说,“事不宜迟,我们得赶紧去福全家,将那东西擒住,以免它跑了再生事端。”
说完,众人都随着罗老二往福全家赶去,途中,罗老二让人赶去村委,用三尺黄纸踏印镇石碑上的刻文,说有困尸镇邪之用。
不大会儿,众人来到罗福全家中,远远望去,只见长贵屋窗纸前有人影晃动,一跳一跳的,举止诡异。
透过门缝,众人见到了那东西的模样,果然如长贵娘所说,皮肉干枯贴骨,就像是一具骷髅披着人皮,丑陋至极。
那东西在屋里一跳一跳的,时而驻足仔细端详屋中物件,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时而张嘴叹息,面容扭曲,看不出是哭还是笑。
看到它的这些怪异之举,实在是骇人无比。
有人问道,“那东西在屋里跳来跳去的,在干嘛呢?”
罗老二说,“那东西尸身已经腐化,关节僵硬无法弯曲,所以只能一跳一跳的,估计是被屋中熟悉的物件吸引,勾起了长贵的一些记忆吧。”
罗老二话音刚落,那东西似乎察觉到屋外有人,忽然躁动起来,径直朝着门口飞扑而来。
罗老二见状,连忙让人抵住屋门,莫要让那东西出屋。
然而,那东西力大无穷,撞得屋门砰砰响。
众人连忙齐心合力抵住屋门,谁知这么多人也抵不住它,大家都很是害怕。
这时,罗老二急忙让人将踏印镇尸碑上符咒的黄纸贴在门上,顷刻之间,众人只觉得门背后传来的撞击力消失了,那东西不知为何竟不再撞门了。
趁此间隙,罗老二又让人将窗户上也贴了黄纸。
那东西暴怒,却似一只无头苍蝇般在屋里胡冲乱撞,却始终找不到出口。
罗老二对众人说,“这黄纸暂时能困住它,让它找不到出口,只望能撑到天亮,等太阳一出来,它就动弹不得了,到时任由我们收拾。”
大伙见那东西被困住,顿时都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那东西开始的时候还在屋里折腾得厉害,屋子里响声不断,后来就逐渐没了动静。
有人就好奇,想看看那东西怎么样了,便用手指在窗户纸上戳了个洞往里窥看。
罗老二看到后赶忙阻止,却还是晚了一步,此时明月当空,月光正照在窗户上,从小洞里往里透光。
日为极阳,月为极阴,月光阴冷,那些邪祟对月光很是敏感,此时那道月光,无疑是给那东西指明了方位,让它寻到了出口。
刹那间,那东西纵身朝着窗户撞来,以前的窗户都是木质,窗户纸也是用油纸糊的,哪经得起那东西的撞击,轻易就被它撞开了,它一下就越窗而出。
众人大惊失色,可还是壮着胆子将其团团围住。
罗老二让大家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被这东西伤着。
他让人拿来了拴狗的锁链,想要捆住尸魅,尸魅哪是那么好收拾的,暴怒之下横冲直撞。
围困尸魅的人是不少,都拿着榔头铁锹等家伙,但谁也不敢上前攻击,那东西力大无穷,牙尖爪利,一不小心就会被其伤到,因此众人都很忌惮,只能围而不攻。
此刻,那东西犹如虎入羊群,众人手中即便有锁链,也捆不住它。
眼见它就要逃之夭夭,这时传来一声鸡鸣,那东西被吓得浑身一颤,似乎很害怕的样子,行动也变得迟缓起来。
原来,众人围困尸魅场面混乱,鸡圈里的公鸡受到惊吓而啼叫起来。
罗老二大喜说道,“公鸡身上具阳气,最可辟邪,打鸣声更可惊魂骇魄,所以尸魅最怕鸡鸣,而那东西是勾的长贵的魂,魂魄本来就不稳固,所以最惧鸡叫了,也是怪我,把这茬给忘了。”
说着,罗老二连忙让人把鸡圈里的鸡都赶出来。
一时间,鸡鸣声不绝于耳,那东西吓得魂飞魄散,浑身颤抖不已,想要惊慌而逃。
村民们一哄而上,趁其虚弱,用铁锁将它捆住,绑得结结实实。
大家问罗老二要如何处置?
罗老二说要赶紧将它除掉,等不得明天了,迟则生变。
07
罗老二让人将尸魅绑在一棵大树上,下面放上柴火,然后点燃,想要将其焚化。
谁知那东西浑身坚硬似铁,根本烧不化,整整烧了半个时辰,大树都快被烧断了,那东西却仍安然无恙。
罗老二眉头紧锁说道,“看来这东西的确厉害,普通的火都烧不死它了。”
村民们一听都慌了神,问罗老二应该怎么办?
罗老二思忖了一会,让人取来了高粱杆添到火堆里,没过多久,那东西被烧得噼啪作响,浑身似焦炭,它在火光中挣扎呜咽,最终化为灰烬。
众人都觉得这也太神奇了,忙问罗老二这是咋回事?
罗老二说,“高粱属五谷,能驱邪,高粱杆生出的火是阳火,所以能炼化邪祟。”
眼见那东西成灰,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就在罗老二以为事情结束了,正准备回家的时候,长贵他娘却从屋里走了出来,焦急地对罗老二说道,“他二爷,那东西也已经死了,我家长贵咋还没醒过来?”
罗老二一听有些诧异,“照理说尸魅一死,长贵生魂归身,他就该没事了呀?”
他沉思了一会儿,忽然说道,“坏了,应该是刚才的鸡叫声,把长贵的魂从尸魅身上给惊走了,怪不得那东西这么轻易就被我们给擒住了。”
长贵他娘一听就哭了,“那我家长贵还有救吗?”
罗老二说道,“别慌,我可以给他招魂,但他的生魂受到惊吓,不知道情况如何,能不能找回来,那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说罢,罗老二要了一件长贵的衣服,然后拿着一根香出了门,长贵他娘就在家守着儿子。
过了大概有半个时辰,长贵果真悠悠醒了过来,只是醒来后的长贵,就变得痴痴傻傻的了。
罗老二告诉长贵他娘,“长贵的生魂怕是被鸡叫声惊散了,没能找全,丢失了一缕,找不回来了,所以长贵才会变成这副样子的。”
长贵他娘虽然难过,但也没有办法,只能认命了。
说到这里,那个本村人告诉我们,“罗长贵虽然变得痴痴傻傻的,但幸好村里同族人多,大家都会帮衬着他们娘儿俩,后来他娘去世了,大家也会经常给长贵送吃的用的,他自己也能将就着照顾自己,一过就是几十年,反倒比许多同龄人都长寿,熬到了今天。”
我们听完他讲的这个故事,都觉得很玄乎,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还是假,但他讲得有板有眼的,看起来又不像是完全胡编的。
我望向一旁蹲在地上默默吃饭的老人,他正好抬起头来,冲着我嘿嘿笑了,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造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