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一过，便花开亿万。
1
徐瑾欢这一生是捉妖的侠，曾叱咤风云。一次，在与一位强大的妖斗法时候，被人从中暗算，瞎了双眼，一身的修为尽失，不再如当年那般，撑不起潇洒。他徐瑾欢在年少时仗义恩仇，不记得结下多少仇家，或受过多少诚心的一拜。他从来就是遇妖则诛，与人则义。一时间，引得多少风流。
那天斗法之后，徐瑾欢一夜之间就好像变了一个人。折了从出道时候就跟随自己的三尺青锋；撕了那年给某王朝贵胄作法大成后得到的罗缎锦袍；扔掉了路见不平，姑娘赠与的桃花簪子。他还记得那天他走的时候，姑娘掩面痛哭的样子，但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给姑娘留下了个故作洒脱的背影，只是把原来用红绳系住的头发用簪子盘了起来，红绳系在手上。
瞎了之后，他走过了很多地方，听到了很多自己以前的传说。他听说徐瑾欢还是那个豪气云干的侠客；他听说徐瑾欢在瞎了眼之后还是和原来那样，快意恩仇；他还听说，那些个少年在那一次斗法之后就不再拿他当偶像；他还听说，那个对他日思夜想，心心念念都是他的姑娘，后来，把打磨一样的桃花簪扔到了沁水中，嫁给了一个商贾。这也都是听说，都是别人嘴里的传言。而他自己，现在也只是当作故事，好像那个他们口中的徐瑾欢，只是别人，是他不曾眼见的传说。
这天他走到石仞山，准备在山中过夜。他又怎会不知道，晚上这种地方最是容易被妖所袭。但是有什么干系，他记得第一次想要寻死的时候，海浪呛得他哭，第二天还是在沙滩上重新启程；他记得第二次想要寻死的时候，崖间的风刮得他瞎了的眼睛生疼，也没能把他从那颗青松上刮下来；他记得后来，他在救他下来的采药人家，胡乱吃药寻死却不能的时候，那个老人莫名悲伤的情绪。他瞎了，没了功力，但是还是能感受的到别人的情绪。他徐瑾欢感受的太多了呀，崇拜、爱慕、嫉妒、同情、厌恶，他感受过的太多了。后来也就无所谓了，就这样从北走向南，从白天走向晚上，累了就歇息。
“公子。”
徐瑾欢听到了一个温柔的声音，他有些疑惑，不是没有想过现在的时候，怎么会有姑娘在这山中。但是他听的出来，这一声中的复杂情绪，有欣喜，有惶恐，有激动，有克制……有好多好多。是不是妖，他都无所谓了，反正早就不再有求生的欲望，死在哪里，死在谁手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是谁家的姑娘，怎会此时仍在这山中？”徐瑾欢冷漠的问道。
“公子，小女是山下村子里的，今日本想着给家父上山采点草药，他老人家跌伤了腿，许久没有走动。小女想着给他老人家找点草药，尽快把伤养好，没想到平时极好遇到的草药，今日里找了很久都没见到，反而在这山里迷了路。”
“公子？”徐瑾欢有些自嘲，这个以前听的有点脆生的称呼，已经好久没有再听到了。现在突然又被人称呼作公子心里五味陈杂。“你看我这副模样，哪里和公子沾的上边。”
“公子莫要说笑，小女虽然一直呆在村子里，可也看的出来公子和那些人不一样，很不一样，但是也说不上来是什么。”
姑娘涉世未深的样子。让徐瑾欢突然想做点什么事情。这一路走来，虽然被人们嘲笑，讥讽，让人们拿石子，扫帚驱赶。但总归是好人多一点的，不然他也不会走过这么长的时间。
“姑娘，时候也不早了，不如我把姑娘送回家里。虽然我是个瞎子，但是也还记得来时候的路。姑娘如果不觉得在下是个坏人的话，就随我走吧”说罢，徐瑾欢就回头往山下走去。
“如此，便先谢过公子了。”
徐瑾欢虽然看不到，但还是能感觉的到，听的到那个姑娘，小心的跟在自己身后。呵，我一个瞎子，这般落魄模样，原来还真的是有些让人害怕呢。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风吹在山涧呜呜的响声还有两个人走在路上，身后姑娘衣摆扫过草的时候哗哗的声音。终于，徐瑾欢听到姑娘的脚步加快了，走的也开始急切。他知道前面就是这个姑娘的家了。
“姑娘，前面应该就到了，你我就此分别吧。”
“公子，切莫。公子将我带出这山里，小女还没有好生谢过公子。”
“江湖之大，你我萍水相逢，何足至此。再说……”
“公子，万万不可，家父虽然卧病在床，但是听到小女让恩公就这样离去会责怪的。还请公子随小女回家，家父定会好生感谢公子。”
徐瑾欢听的出来，她是真的想谢谢自己。他能感受的到她的急切，能感受的到她的诚意。“只是……也罢，我也懂些医术，简单的跌伤总归还是难不倒在下的。就随你一同回去吧。”
姑娘在前面带路，两人一起走到一家草屋前，徐瑾欢听到村里的有狗在吠，听到应该是主人呵斥，咒骂的声音。只是他看不到面前的房子在夜里也没有点灯，看不到西边的房子是已经许久没住人的破败。
姑娘快步走上北边的草房，推门进去。在燃灯的时候，一阵若有若无的风让徐瑾欢不是很舒服。他还闻到了一些在空气中的腐臭味道，是他熟悉的伤口腐烂的味道。他在进门的那一刻才听到，若有若无的呻吟，像朽木枯枝，咿咿呀呀。
“爹爹，我回来了。”回答她的还是一串呻吟。
2
徐瑾欢皱了皱眉头，“姑娘，令堂何日起卧床。”这腐臭的味道除了妖毒以外，只能是在尸体上出现。他觉得是妖，甚至，觉得刚才的风，也是阵妖风。他心里对妖的恨意是那么深。如果不是那妖怪太强，如果那个姑娘不是受它蛊惑，又怎么会从中暗算，那只是一个姑娘啊，她竟然能对自己下那么重的手。想到这里，他的面目有点狰狞，呼吸都有些急促了，他是心有不甘，毕竟人妖殊途。
“公子，你这是。”
这略微急促，还带着关心地疑问在徐瑾欢耳边响起来。但是那次斗法，让他情绪波动如此之大，又怎是一下可以平息的呢？再加上心里的怀疑，他冷冷的回到。“没事。”
“公子，是小女唐突了。”
徐瑾欢感觉到她好像一下又恢复到了那种有礼有节的样子，这让他不是很舒服。但也想到刚才自己的表现，有些好笑，即便她是妖又如何呢？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真的能降得了她？徐瑾欢自嘲一笑。“姑娘，是我无礼了。令堂是从何日起开始卧床。”
“约莫是半月时分。”
“可容在下给令堂号号脉。”
“公子，这……时候也不早了，不如明日再说，公子看起来旅途劳累，先吃些东西，歇息一番吧，如果公子不介意的话，就在小女卧房里歇息。小女在家父床边照料一宿也可以。”
这满是羞涩，又故作勇敢的语气，让徐瑾欢有些恍惚，好像又回到了当初那个赠他桃花簪的那个姑娘身边，她也是俏生生地同他说话。当他再回神的时候，姑娘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里屋老人的呻吟也慢慢消沉下去了，只是那味道还在提醒着他屋里还有一个卧床的老人。徐瑾欢摸索着，扶着墙边，老旧的土坯有些扎手。他走到里屋，小心的挪步，循着腐烂的味道，把手抬高，慢慢地往前面走。终于在碰倒一个大概是木凳的东西之后，来到了床边，说来也奇怪，那些磕绊的声音好像并没有惊醒床上的老人。
“啊。公子，你这是做什么。”徐瑾欢又感到一阵风吹过来，姑娘好像是小跑过来的，带起了一阵风，老人也在这时候咳了几声。“爹爹，是我。”
“令堂的伤，有些奇怪。每一刻都紧要，我先给令堂号一下脉。才好告诉姑娘需要些什么药材。”
“嗯，小女唐突了，公子之情，小女子感激不尽。容小女先和父亲说一下。”
“也好。”徐瑾欢只听得她好像是俯下身子在与老人耳语一番，但他看不到，姑娘有些紧张地望着他，在瘦的像是骷髅的脸侧吹出淡黄色的气体。徐瑾欢已经功力尽失，他感觉不到妖气。徐瑾欢是个瞎子，看不到尸体。
“呜……嗯……咳咳……呜……”徐瑾欢听不懂老人在说什么。只得站到床边默默等待。
“好的，爹爹，我知道了。”姑娘听懂了老人的话。“公子，家父很感激你，只是身体太虚弱了，奴家替家父先谢过公子了，烦请公子莫怪。”
徐瑾欢又听到几声虚弱的呻吟。“无妨。”徐瑾欢接过老人的手，是一只粗糙的手，有点凉，像是枯枝，每个骨头都突出的很有力量，但又让人感觉很是无力，要不是自己抓着，随时都可能会掉下去，在空中就给折断了。徐瑾欢手指摸上了手腕。脸色从容，讶异，冷漠……几种情绪交替在他的脸上出现。
“公子，家父的病很难医吗。”
“外面说。”说完徐瑾欢转头，就摸索着往外面走。脚步有点急促，脸上的表情也很复杂，更多的是愤怒。“你是不是妖。”徐瑾欢探身出了门就转头质问。
“啊。妖。公子，此话怎讲。小女子自幼便生长于此，又怎么可能是妖呢。”
“那他的伤从何而来，你知不知道，他现在的状态已经算是一个死人了。即便半月之久，跌伤也不可能至此，更不用说那伤口，那伤口根本就是……”
“什么。家父……家父他……”
徐瑾欢听到她的声音有点突然有点哽咽。他不知道是自己的质问有些无礼，还是因为父亲的性命攸关让她不知所措，徐瑾欢不知道。甚至，有可能根本就是因为自己揭开了她的秘密，她不知道怎么掩饰，慌了神了。要是自己功力尽在，现在哪里需要用这些话去探她。徐瑾欢也不知道自己的判断对不对，他毕竟看不到，没有了功力，也感觉不到什么妖气。更不知道，面前的姑娘有多淡定。管它呢，是人，我就当作行善为自己下辈子积德，是妖也无妨吧，反正结果逃不了一死，自己也没有活着的欲望。先看看再说吧。
“姑娘，对不起，是在下冒犯了。令堂的身体确实已是残烛将尽的地步了。”徐瑾欢冷静下来，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和她交流。因为呼吸急促而起伏的胸膛也渐渐稳定了下来。
“公子……求求你……求你救救我父亲吧。一定还有什么办法的……一定。求求您救救他吧。”
徐瑾欢在她说话的时候一直在感受她的情绪，他觉得情绪是不会骗人的。尤其是在这种时候，如果是妖的话，又怎么能忍这么久。而且她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是那么有温度，掌心还在出汗。是妖的话，说不定现在早就暴起杀人了。这种状况他见的太多了。
“办法倒不是没有。只是有一味药材很是难寻，即便能医治，也只是残喘时日。”徐瑾欢语气不无可惜，又透出一丝嘲弄。
“公子请说，不论是什么，我都会尽力找回来的。”
还真是决绝呢，要是妖，怎么会有这样的情感呢？“倒也不是，需要……其中只有这最后一味药材难寻，不过听说石仞山中就有，只是百年难遇。”
“公子，我这就去寻，不管怎样我一定会找到的。烦请公子留宿一宿。我一定会找到回来的。最晚明日黄昏时分，小女就回来。在此期间如果家父有什么不适，公子就喊一声，会有邻里过来帮忙的”徐瑾欢只感觉自己被拖拉着进了一间房内，话音落下时候已经是在远处了，又留下一阵风。
“这姑娘，真是关心则乱啊，好不容易把她带出山里，别明日再迷路了。不过她这个样子也好，至少可以很大程度上排除她是妖了。只是，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呢”徐瑾欢相信，妖，是不会有像人这样的情感的，他摸着床沿，缓缓地躺下。忘了已经多久了，没有再睡过床了，瞎了之后就以天作被，地为褥……徐瑾欢想着以前的事情，良久终于睡着了。
徐瑾欢当然不会知道，屋外那个跑走的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就站在窗外，看他睡着之后，几个起落往外奔去，只不过那个方向不是石仞山……
3
“哈……是妖王九啊，不知为何大驾光临，本王还以为那次之后，你就永远不会再来本王这里了呢。怎么，不嫌本王，把你的小情人，弄废了。”说话的是一个看起来颇为年轻邪魅的少年。一边低头看着怀里的女人，嘴角带笑，一边慢吞吞的说着话。还时不时的把手伸进女人的衣服里摸索。
“玺，这个事情本王定会找你报仇，现在本王要你还债。”冷冷对着少年说话的，赫然就是徐瑾欢帮助的姑娘。九站在大殿里，脸上没有表情，周围的黑色极力地想把她也包进去。但是好像用尽了全力，也只能进入九的身前一尺。
“哦。九姑娘，本王当初把你那情人弄得半死，你都不曾要本王还你当年的人情，现在怎么反而求起本王来了。”少年懒洋洋地抬了下眼睛，瞥了一眼九。“其实本王知道你要来做什么，你是不会得到答案的，你还是回吧。”
“好啊，玺，都敢在本王面前如此放肆了。”霎时间殿内风起，一道道黄色的光从九的身下升起，绕着九的身体旋转。
“哼。”大殿两侧的黑暗里走出来两排身披黑甲，手握刀斧的战士，他们都长着狼的头颅，毛发却近似雄狮，胡乱的撇在脑后，脚下闪动的红色的光。眼神里有些凶狠，还有点恐惧。
“怎么，玺，就凭这几个喽啰就想拿下我。有十队这样的你都不够。”九扫了一眼走出来的卫士，不怎么在意。转而又盯上了坐在大殿中央的玺。
“他们。他们肯定不行。很不巧，本王也只有一个。但是本王就是不告诉你，本王也不信你真的能拿本王怎样。这里可是沥血殿。况且那一战之后，本王的地位可是要大你半级的。仅次于昆仑的皇。不过也对，这些后来的事情，你也不知道。九，一个与妖势不两立的人而已……”
“闭嘴。”九身边的黄色光芒瞬间高涨，全部逼向大殿中的玺，一时间，原本漆黑的殿内，被黄色的光照的通透。两排狼头卫士被重新逼退到大殿两侧，脚底红色的光苦苦支撑，好像不多一会就会被湮灭。“本王的事还轮不着你来管。”
“哼。”整个大殿随着玺的一声冷哼，绽放出血红色的光芒，分明就是大殿墙壁上，历经时间浸在其中的血的自然反射。“阿九，你不要命了。我说了，你在这沥血殿内根本杀不了我，而且，我……哎，你又是何必，只在乎他呢。”玺站起来看着猛地吐出一口血的九，抬起的手犹豫了半天还是放下了。
“玺哥哥，怎么这么大的动静，出了什么事情。”殿外跑进来一个女孩儿。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白色的长裙显得极为清纯。“啊，九姐姐，你怎么来了。九姐姐，你怎么吐血了。”进门的女孩儿看到九先是吃惊，接着又迫不及待地跑向九身边。
“滚，蓓蓓，那天以后我们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九擦了下嘴边的血，嘴里吐出不带任何感情的话，冰冷的眼神让蓓蓓突然停下脚步，下意识地又往后退了几步，纯黑色地眸子里透出的都是无奈和失望。她委屈的转头看了下殿内地玺，又看了看慢慢站起来的九，再也忍不住了，跑向玺，豆大的泪跟在她的身后，滴在沥血殿暗红色的地上，每掉落一颗，都让地上的红色浅一分。
玺神色复杂地看着向自己跑来的蓓蓓，推掉身边的女人，不理会刚才还卖弄风情，现在却楚楚可怜的尤物。一把抱住蓓蓓，修长的手指在她头上抚摸。“好，九，本王可以告诉你，你得让他吃九十九颗心才能治好他瞎了的眼睛。”
“好，我知道了。今后我不会再来找你，咱们就此别过，仇我日后会报。”说完，九看了一眼玺怀里的蓓蓓，转身脚步蹒跚的往殿外走去。
“不妨再告诉你，想让他恢复到以前的功力，得一百颗。他给你九世血，才有了现在的妖王九，所以，这最后一颗得是九，你的心。”玺停下抚摸怀里女孩儿手，望着突然停下又开始走的九，眼睛里满是戏谑和不屑。只是渐渐的，九的每一步都走的更稳，更坚定，又让他又一点点惋惜。手上的血管也因为强忍的心事根根暴起。
“玺哥哥，九姐姐是不要蓓蓓了吗。”
玺低下头看着怀里眼角还带泪的蓓蓓，温柔地给她擦拭。“怎么会呢，她永远都是你的九姐姐。只是，现在你的九姐姐，她……”
“可是玺哥哥，徐瑾欢成了现在的样子，都是因为蓓蓓啊。”蓓蓓低下头，眼神里都是内疚。
“傻姑娘，咱们伤了他也好，你要知道，皇要的可是他徐瑾欢的命啊，”
“玺哥哥，你为什么要告诉九姐姐第一百颗心的事情。你也知道的，按九姐姐的性格，她是真的会这样做的。”
“你啊，还是这么傻，昆仑的那位怎么能放任不管呢。他是肯定会去杀徐瑾欢的。” 玺一边说着话，一边把身边那个娇媚的女人提起来，瞬间，红色的光一闪而逝，刚才还满是风情的女人只剩下一堆骨头，而玺的手里多了一团红色的液体。移到蓓蓓嘴边。“你啊，得快快长大，才能去帮你的九姐姐啊。”
“嗯，蓓蓓知道了。”说着，蓓蓓抬手自己揉了揉眼睛，不似刚才的柔弱，眼神坚定又崇拜地看着玺。
夜里的九，在天上飞速掠过，黄色的光像是夜空里最绚烂的流星。
4
石仞山下，九远远地看到了徐瑾欢，在门口倚着门前的树，面朝着东边石仞山的方向，背对太阳。那天回来的时候吠叫的狗，现在也蹲在他旁边，徐瑾欢时不时的把手伸出来感受阳光的温度。虽然九知道徐瑾欢看不到自己，但是还是将自己的衣衫扯破，手指一抹，身上多出来几道划伤的痕迹。
“公子，小女回来了。”九下意识地低头咬了咬嘴唇，嘴角微微上翘，“公子，这次进山运气还好，除了那味公子说的难见的药材，其他的都找到了，还有一些是对公子身体好的。都在这里了。”
徐瑾欢这身体，哪是草药可以治得好的。徐瑾欢在刚刚功力刚散的时候不是没有试过，他试遍百草，用尽多年苦寻得到珍贵药材，还是这副模样。慢慢的，也就不再抱有希望。这些寻常草药，怎么能治得好自己啊。“在下先谢过姑娘了。”九笑得更开心了，这些草药只是幌子，关键在于那特殊的药材，九有自己的办法。
“在下徐瑾欢，还未请教姑娘芳名。”两人往家里走的时候，徐瑾欢突如其来的一问。九有一点不知所措。那天边的火烧云都像是烧到了她的脸上“九，小女单名一个九字。”
“酒，久，九，是九姑娘。”九看着徐瑾欢不断重复着自己的名字，脸上的红晕更明显了，低下头，默默地跟着徐瑾欢往家里走。夕阳下，一个瞎子，一个划破衣摆的姑娘，还跟着一只狗。
“九姑娘，令堂，恐怕……这几味草药也只能延缓时日，再久，怕就是不行了。抱歉。”徐瑾欢慢慢地走到熬药的九身后，他听到九抽泣了几下。他不知道面前的九眼里只有他徐瑾欢的样子，卧榻的老人，她好像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公子不必，徐公子将小女带出那石仞山，又医治家父，本来这恩德小女就已经没齿难忘了。公子不必再多说了。是小女应当感谢徐公子才是。”九站起身对身边的徐瑾欢施了一个万福，做的一丝不苟。只是这一万福是谢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冒昧的问一句，九姑娘，今后作何打算。”其实，当九从石仞山回来的时候，徐瑾欢就已经对九放下了戒心，他不相信，妖会有像九一样的感情。他不相信，从来都不相信。妖就是妖，和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徐公子有所不知，家母在小女幼时就因为进山采药跌在崖底，没了音讯，邻里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估计早也成了那飞鹰走兽的腹中之物。母亲走后，父亲每日都要去那崖间找上一天，后来可能觉得没有希望了，就在屋后立了衣冠冢，日夜陪伴。只是有需要的时候，才会进山采药换钱来维持生计。”说到这里，九的脸上带有一丝愧疚，不过说这些的时候她并没有哭，很快又将注意力放在被月光抚过的，徐瑾欢的脸庞。“父亲自那之后每日饮酒，不愿与人交流，这里的人都觉着父亲疯了。他老人家身体也每况日下，否则，断不会至此。时至今日，小女也想过，想着等送走父亲之后再去外面走走看看。”九一直看着徐瑾欢。眉目间弯桥。
“九姑娘，外面的世界不似这里，你一个人终归是有点危险的。姑娘没有想过和谁成亲吗。有没有心仪之人。”
九脸上的红晕还是压过了月光。漫上脸颊，爬过耳垂。她怎么会没有想过和谁成亲啊，只是这条路，有点难啊。她也曾数次远远地，不露痕迹地，偷偷看过徐瑾欢肆意潇洒的样子。她眼睛里只容得下他徐瑾欢一个人啊。她多少次想要到他面前介绍自己，告诉他徐瑾欢，我喜欢你，可是不行啊，她是妖啊，他是那斩妖的侠。只是现在……九不忍再看着徐瑾欢现在的样子，转过身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火。
徐瑾欢也没有再继续追问的样子，两个人就在月光下，各自想着心事。
……
“公子。徐公子。”九咬咬嘴唇，把药端到徐瑾欢面前。
徐瑾欢有些无奈，他对这药根本就没抱希望，只是也不好拒绝。只得端起碗一饮而尽。九悄悄看着他，那一饮而尽的样子，她甚是熟悉，她看了多少遍都没有看够，尽管前世徐瑾欢饮得是酒，现在，他喝的是药，但是抬头，放手之间一摸一样。她看的痴了，眼角不自觉的就流下泪。妖，也是有感情的，是长情。
“九姑娘，碗。”九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流泪了，慌忙间一手抬起衣袖胡乱擦抹，另一只顺手接碗，不小心还碰到了他的手，他的手还是那个样子，纤细修长，还是一样的温度。她好熟悉。徐瑾欢，阿九会让你好起来的。一定。
徐瑾欢能感觉到药从喉间顺着食道流下去，药不烫，一定是已经晾过些时间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体内化开一些。但是徐瑾欢没了功力，哪里知道是自己有什么改变，只是觉着身体暖暖的，呼吸也都舒畅了一点。九是能察觉的到徐瑾欢的身体里的变化，她不是没想过玺是在骗他，但是她真切感觉到现在徐瑾欢的变化。这让她很开心，徐瑾欢能好，她就很开心。就这么简单。
数日后，草药用完了，九也就没有再用妖术让老人死而复生了。在邻里间的帮助下，做了简单的白事。只是，好像平日村里的那几个恶霸都没有出现，徐瑾欢也没有听到那只叫江江的狗叫。知道的人说他们前些天相约进山采药去了，得几天才能回来。虽然他们也疑惑怎么这几位突然就换了性子，但是也没有人敢多问一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现在还是在偷偷的谈论，生怕被哪位嘴松的听到。没有人注意到九眉间多了一点淡淡的红色，像是朵花。
“九姑娘，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以前听过一个很厉害的先生说过，人是有往生的，令堂这生受了苦，来世肯定会过的很好，姑娘也不必太难过。”
往生，轮回。九怎么会不知道。只是，轮回里终归有宿命，只愿老人下世不要再被妖折磨了。可能是因为愧疚，九再向老人的碑拜了拜。
“这些日子，谢过公子了。”
“哪里，九姑娘，这只是举手之劳，我还要谢谢九姑娘的药呢，这些天我感觉自己身体很舒服。”
“徐公子。”九好像每次和徐瑾欢说话都要轻轻咬一下嘴唇。
“哦。”徐瑾欢有些疑惑。
“公子，能不能让我陪你一块儿走，去哪里都可以。”
“这，姑娘也看到了，我这个样子，自己都照顾不了，怎么还能照顾得了你。”
“公子，我可以照顾你啊。”九有点急切。
“可是……”
“公子，请带上我吧。”
……
翌日，通往外面的路上，一个像乞丐一样的男人和一个长发姑娘走着。徐瑾欢已经够慢了，九还是比他慢一步，时不时还会悄悄地侧脸看他一会儿，然后偷偷笑。
5
“公子，今天的阳光很好，咱们现在正经过一片油菜地，公子应当能闻得到油菜花的香味吧，金黄色的一片，真的好美。那边好像人在和我们打招呼呢。”九抬起手臂向远处挥了挥手“哎，怎么是个草人啊。公子，在咱们的左手的远处有一座山,不像石仞山，这里的山上都是绿色的树，飞起来几只白色的鸟。山顶有雾。那里应该很凉快呢。”
……
“公子，下雨了，咱们去前面的那棵树那里避一避吧。公子，这些天都是阴天，路上都是湿蒙蒙的，咱们可以走得慢一点。公子，旁边有一条小溪。刚才的那个人说，这是从洛江流出来的呢。公子，有鱼哎，咱们一会儿炖了吃鱼好不好啊。”
……
“公子，你听到了，刚才那个小女孩说九眉心的花好看呢，还问是哪里买的胭脂，这可是九生下来就有的呢。嘿嘿。公子，左边是一家客栈，小二在卖力的招呼人。大堂里有几个官老爷在吃酒，掌柜的在招呼他们呢。嗯，这里酒好香啊，比爹爹的闻着香。公子，你会不会喝酒啊。”
……
“公子，你梳洗好的样子真好看，比那天和我说话的那个人好看多了。公子的眉毛比他的英气，鼻子也比他要高，嘴巴也好看。哪里都好看。嗯。哪里都好看。他怎么比的上公子啊。公子最好看了。公子，前面有家卖饼的，九饿了，咱们去吃个饼吧。”
……
“公子，他们怎么都说九眉间的花啊。公子，要不九带个纱巾把，反正也不想让他们看到九。公子，其实你没有必要和那帮人发怒啊。九自己会处理的。说起来，那些人还真的是讨厌呢。公子的身体现在感觉好点了吧。等到了城里咱们再去买点药材。”
……
“公子，每天只能喝一壶酒，九不要去给你打酒了。前面有个算命的呢。要不，咱们去算一卦吧。”九搀着徐瑾欢，走向算命摊子。
“两位是求姻缘啊。求姻缘的话两位还是免了。”算命的眼神在徐瑾欢身上逗留许久，又在九的纱巾上看了看。继续眯眼品茶，左手食指一下一下敲着扶手。
九的脸霎那间都红到了耳根，局促地把手抽出来，不停的摩擦。低着头，脚尖画圆。九的嘴刚张开，要说话。
“敢问是任灵，任先生吗。”徐瑾欢开口了，已经满不在乎的过了许久，突然间竟然有些拘谨。九疑惑的看着徐瑾欢。但是也没有问。这一路上，徐瑾欢话很少，基本都是九在说话，虽然徐瑾欢没有说过什么，但是九从他偶尔眉间嘴角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开心的。
“想不到你瞎了之后，听力变得更好了。”九这时候才开始打量这个算命的，相貌普通，没有特别地方，看起来也就而立之年。
“瑾欢不敢，先生的声音，瑾欢不敢忘记。”徐瑾欢对着任灵的方向深深地作一个揖。“想不到瑾欢瞎了之后还能再和先生相遇，这大概就是缘分吧。”
“缘分。好一个缘分，你我当日分别之时你还什么都不懂，今日倒敢和我说这缘分了。”任灵的脸色有点好笑。调侃了徐瑾欢一番。“我记得，那时我和你说过，你的名字，人生得意须尽欢。怎么，现在成了这般模样。”
“先生莫要说笑，瑾欢不敢。”徐瑾欢抬了抬手臂，自嘲道“先生，瑾欢这样子了，如何尽欢啊。”
“怎么，身边有这么漂亮的姑娘，你还要奢求多少，小子，说起来，你的性情，性格还真是变了不少啊。”
九开始听到任灵说话，更显得局促不安。但是听到他得后半句，却一下将眼神牢牢地锁定了他。原来摩挲的手也握成了拳头。徐瑾欢看不到这一切，还在琢磨任灵的话，是啊，自己是变了不少，不似原来那样愤世嫉俗，不似原来那样看重一些东西，不似原来那样天下任我游。不过九应该是一个很漂亮，很好看的姑娘吧，真可惜啊，自己看不到。这一路来，好像身边的这个姑娘也悄悄地走进了自己的心里。想到这里，他转过头来“看”了九一下。九发现徐瑾欢把头转向自己这边，明知道他还是看不到，却还是一下子收起了刚才的紧张的气息。低下头，好像做错了什么一样。
“小姑娘，怕什么，我这么大的老头了，还能说什么废话。倒是你小子，身边有这么好的姑娘可得好好珍惜着，一身修为，一世英名都是虚妄的，只有身边的人才是最真实的。”
“是啊，徐兄弟，任先生说的对。他可是以天下为己任，百算百灵呢。”
原来冷清的算命摊子，今天好像突然就热闹了起来，又走过来一个大汉，一身黑色的衣服，头发纯白，一丝不苟的梳好，在脑袋上用一个金冠束着。说话的同时还扫了九一眼，九的身体猛地一颤，刚要走到徐瑾欢的前面，却被他抢了先，将自己护在了身后。九不安的看向徐瑾欢。
“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妖皇嘛，怎么在哪都能遇到你。”在躺椅上的任灵先开口说话了。虽然他还躺在椅子上，只是手指不再敲击扶手。身子也僵硬了一点，虚靠着椅背。
“徐瑾欢今天就在这里，不会跑了，况且，以我现在的样子，也跑不了。想你贵为妖皇，要杀便杀吧。只是不要为难我身后姑娘。”徐瑾欢语气坚定。说着握住了九的手。九感觉到那熟悉的温度，突然就很想哭。她觉得很幸福，很开心。一路上，她都是尽力的再说的，很多次都觉着徐瑾欢再这样冷漠，就会失去自己。她也好难过，可是难过之后还是会跟他说东说西，侃南道北。这一刻，九突然发现自己做的一切都很值得，这些潜移默化的东西，也许早就改变了徐瑾欢，自己早就在他的心里占了一点位置。她眼神不再犹豫，握紧徐瑾欢的手。另一只已经慢慢地抬起来，隐约可以看到黄色的光在转动，中间加了一些红色的丝状的光。
“来了就是客，要不要先喝点茶啊。”这里哪有别的茶杯，任灵说着却是看了九一眼，摇了摇头。
“你的茶本皇可是喝不起。”他眯眼看了一眼九手中的妖气，又看了九的面纱。冷笑了一下。“想不到……”
“要打就打，你现在怎么这么多废话。”怕被妖皇说出点什么，任灵赶紧打断他。“哼，打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反正我杀不了你，你也杀不了我。还怕你不成。”
“打。在这里。怎么，你不怕我伤了你的学生。杀你不行，杀他还不是抬手之间。”说着竟然突然发难。一道深红色的光，只有针尖大小。向徐瑾欢心口飞来，极快。任灵哪里会想到他说动手就动手，说时迟那时快，站起来一道光幕挡在徐瑾欢面前，但是还是有点慢，眼看着徐瑾欢和九倒飞出去，但是九一直抓着徐瑾欢的手，不肯放。
任灵愤怒地看了一眼妖皇。“你敢。”转而将茶壶扔了过去，茶壶裂成碎片，飞向妖皇。他没想到的是，那妖皇竟然死了。一击，死了。虽然壶上有他的真气。但是并不至于一击毙命。但是街上的尸体告诉他，就是死了。
……
沥血殿内。
“噗”玺一口鲜血吐出来。“哼，任灵，本皇杀不了你，还是可以杀了你的学生的。虽然死了一个替身，不过还是值的。徐瑾欢这次死定了，虽然只是一个替身，但全身的力量都用来杀你，你就知足吧。”玺看了一眼身边的蓓蓓。她现在全身赤裸，血红的光像茧一样包裹着她。
6
那边，任灵虽然疑惑妖皇的死，但是也没太纠结，更多的还是担心自己的学生，一闪身，就来到徐瑾欢他们身边。眼前的情况让他瞳孔一缩。徐瑾欢胸前只有一个小孔，背后的衣衫却是尽数炸裂。挡住他们的城墙也炸出了几块碎石。九的衣服上面全是血，原来遮脸的面纱也不知道飞在何处，。两个人都闭着眼睛，手还在一起紧紧地握着，耷拉着脑袋。九的另一只手也握着拳头，还有几道微弱的光绕着九的胳膊。任灵连忙握住两个人的手腕。脸色阴晴不定。
“哼，好在没什么大碍，下这么重的手，我任灵定要你们付出代价。”任灵愤愤地喃喃自语一句，托起还在昏迷的两个人几个起落飞走了。
……
“咳咳……”伴随着一阵咳嗽声音，九慢慢的睁开了眼。眼前是一个陌生的环境，应该是在一个山洞里面。九艰难的转了下头，隐约看到身边的徐瑾欢的样子，好像还在昏迷中，手中还能感觉的到他的温度。她知道徐瑾欢还活着。九想坐起来，一抬身，又向后倒下，再度陷入了昏迷。
九再次醒来的时候看到任灵在他们身边打坐，还有些血的味道。“你醒了。”九耳边传来任灵的声音。九看到任灵眼里尽是血丝，应该是好久没有过好好休息了，衣衫上还能看到有干了的血血迹。
“先生，我昏了多久。”九张嘴说话，声音虚弱了很多。
“大概是四五天吧。你的身体还是要比人类的强太多了。恢复的很快。”
九对任灵知晓自己的身份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一开始见面的时候，九就知道，他看出来自己是妖了。“这些天多谢先生照顾。”说完，九挣扎着想起来，简单的一个动作，好像要用尽全力。九大口地喘气，但还是准备行个礼。
“照顾谈不上，我把你们放在这里每天只来一趟，你们要的只是休息。加上你的身体现在受不了太大的动作，这些礼数就免了吧。”任灵抬手挥出一股气力撑住九。九虽然觉得身体还是很疲惫，而且胸口隐隐作痛，但是有了任灵的帮助下，简单的动作还是不碍事的。
“先生，可否借一步谈话。”九低头看了看还在简单加工出来的石床上昏迷的徐瑾欢，和任灵说到。
任灵当然是知道她要说什么的，但还是跟着她走到洞口。“姑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任灵明知故问。
“我的身份，先生应该早就知道了吧。我也就不和先生隐瞒了。我是妖。修了九世，才化成了人型。”说完，九回头看了山洞内一眼。“先生，我与瑾欢有九世恩情，所以，我才会找上徐公子。还请先生不要责怪。”
“嗯，我都知晓，谈不上责怪，人妖固然有别，但是感情是不会骗人的。姑娘……”任灵面露担心之色。
“九先谢过先生了，我知道先生也能看得出来，挡了妖皇全力一击。九现在已经功力尽失，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复原。九已经保护不了徐公子了。想要恢复到原来，没有百十年应该是不行的。”九看着云彩从眼前慢慢的暗到了天边。猛地转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定一般。“先生，今后就请您多多照顾徐公子。”说着，向任灵俯身拜了下去。
任灵神色复杂地看着九。“九姑娘，这个，我怕是没办法答应你。”
九抬头盯着任灵。有惊讶、疑惑、愤怒、不相信，还有决绝。“先生，虽然我知道这个要求有点无礼，但是……”
“姑娘，实不相瞒，这些天，我走了几趟昆仑。那天死的可以说是妖皇，也不是。他应当是还有分身。为了杀我这学生，这个妖皇也真舍得下本。姑娘，我眼下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我这学生，虽说性情古怪了点，但是你在他身边，总能潜移默化地改变他。再说了，我要让你走了，他也不会答应的。你给他食人心，治好他的病，终于要成功了，终于他能看到你了，你却要走了吗。”
“可是先生……”
“还有什么可是，姑娘，不管妖还是人，都只有一次生命啊。几十年来，我不能说看透，但是这些年给人见到的，俗世凡尘都受这宿命之苦。眼见的凡世，谁都觉得夏虫不语冰，可谁不是那井底的蛙啊。”任灵顿了顿。“姑娘，你看，这天上的星星，那个不是在努力的发光。纵使知道争不过日月，可是，这夜里总能看得到漫天星辉。我们啊，都知道这一生里，是在春夏秋冬里循环往复，可是多少人是浑浑噩噩的过了这辈子，即便是有清醒的，又有多少人死在了凛冬寒夜里。姑娘去留，我不会拦你，只是你要好好想清楚。”
说罢，任灵看了眼山洞里面，转身跳下了悬崖。九独自看着天上的星星，陷入沉思。
是啊，她不想离开徐瑾欢，她看了他九世轮回，不就等着有一天能和他徐瑾欢面对面的说话，能一直陪着他吗？她等了这一刻太久了啊，太久了。她还记得，徐公子那一世酒醉癫狂时候去石仞山，在雏菊旁边滴下的第一滴血，刚好落入花蕊；她还记得，那一世徐公子被人追杀，拖着残缺的身体，刚好，那一滴血也落在了花蕊中；她还记得，徐公子作诗百篇的时候，也曾豪放如当世李白，百篇诗作只当与月对酌，当晚他与漫天星斗结友的时候，那滴血也正好落在了花蕊中。她还记得，那一轮回中徐公子做了将军，他的军队节节退败，终于败北，自刎时分，溅落的血，也刚刚好落在那株菊花的蕊中……他陪了她九世轮回，她看了他九世的故事，九是想参与到徐瑾欢的生活中的啊。即便这一世他徐瑾欢是除妖的侠，她也想啊。
想到这里，九深呼吸了一下，脸上又挂起微笑。转身往洞里走去。她摸着徐瑾欢的脸，从眉间摸到耳垂，从脸侧摸到鼻子，从鼻子再到嘴巴。她觉得徐瑾欢就是完美的。九情不自禁地吻了下徐瑾欢。蜻蜓点水，转过头，正襟危坐，两只手缠着衣角。不停的画圈，可是又忍不住偷偷的看徐瑾欢。终于发现他还在睡时才松了口气。九毕竟还是身体刚恢复一点。想要休息，故作大方又轻巧地侧躺在徐瑾欢旁边。先是背对，然后不自觉的转过了身子，面朝着徐瑾欢……
……
“玺……玺哥哥。”沥血殿内，蓓蓓的闭眼呢喃，眉头紧皱，不停地叫着玺的名字。玺看着眼前的姑娘。他看得出来现在的蓓蓓十分痛苦，现在最紧要的时候了。他想起来第一次见到蓓蓓的时候，她一头长发，瀑布一样落在身后，嘴角一直挂着笑。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跟在自己身后。那些小情绪，还以为藏得很好，但是又怎么能逃过自己的眼睛。虽然一开始是想利用她，但是现在，她好像已经在自己心里有了一点分量了呢。玺温柔地看着蓓蓓。
“啊”蓓蓓睁开眼，红光从眼里喷出几寸。
这一声将玺的思绪拉了回来。“蓓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觉得，现在，充满，力量。”蓓蓓的眼睛由原来的黑色变成了红色，又从红色变成黑色，几轮之后，蓓蓓的眼睛彻底变得深红。
7.
“蓓蓓，过来。”玺脸上带笑，终于，蓓蓓终于算是和这沥血殿建立联系了。凭借她特殊的体质，对自己力量的增加是无可置疑的。让这天下俯首称臣指日可待。
蓓蓓看到玺看着自己微笑，虽然看到过很多次，但是还是止不住每次见到，都会脸红。虽然和沥血殿融合的过程是很痛苦的，甚至，还要吸食人血。多少次，她都想要放弃。但是，她一直都觉得她的玺哥哥是对的。自己只是个人啊，没有玺哥哥的那么厉害，只有这样，才能和他举案齐眉吧，没有力量的话，难道只靠撒娇？别傻了。而且自己还得保护九姐姐。蓓蓓走到玺旁边，玺很自然的牵起她的手。蓓蓓能感觉的到，虽然以前身体上的接触一直也有，但是这次好像多了点什么。
玺在牵起蓓蓓的手的时候，感觉到一股庞大的力量，虽然很澎湃，但是和他本身的力量没有冲突，毕竟沥血殿是属于他的。只是原来的沥血殿力量太强，只能找人和它融合作桥，但是能帮他分担力量的条件又十分苛刻，他只遇到了两个，一个妖，是九，一个人，是蓓蓓。当然，九的身体素要更好一点，但是……无所谓了，现在蓓蓓大成，徐瑾欢也死了。是谁也无所谓了。玺小心的感受着这股能量。脸上表现的异常惊喜。
蓓蓓看到玺开心，她也很开心。
……
另一边，又过了几天后，徐瑾欢终于醒了。虽然经历了一场生死，但是好像身体变得更舒服了，并没有感觉哪里到受伤，甚至，他能感觉到有一点真气在自己身体里流动。只是和自己原来的不同。徐瑾欢试着睁了下眼睛，他竟然看到一个姑娘，满脸惊喜的看着自己。
“徐……徐公子”姑娘显得有点局促，不好意思。只是叫了一声就转过头去了。徐瑾欢当然认得这个声音，是九的声音。
“阿九，我能看到了。阿九，我能看到了。”徐瑾欢情绪激动。他曾经风光无限，又突然跌入低谷，甚至一度想要以死来解脱自己。但是这一刻，他终于看到了。他能看到山洞顶上掉下来的露水，他能看到身下石床的缝隙，他能看到山洞外面的漫天星光，他也能看到眼前这个娇羞的姑娘。
九当然是很开心的，她好久，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过徐瑾欢这么开心了。九觉得没什么比他能开心更美好的事情了。
“九。”徐瑾欢突然从石床上下来，双手握住九的肩膀，把九转过来。仔细的端详，眉间的红花，眉毛眼睛，鼻子和嘴，最后又定在眼睛上面，两个人就这样彼此对视，好一会，九终于反应过来了，害羞的低下头。“九，你真美。”说完，也不由分说就把九抱在了怀里。九能感觉的到他的心跳，一下一下，撞击着自己的呼吸。九忍不住了，推开徐瑾欢，转头跑向了洞口。“嗯，还很香，像花香。”徐瑾欢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喃喃自语。其实一路上，九早已经悄悄地住进了徐瑾欢的心里，只是那天的妖皇事件之后，徐瑾欢才真正的明白了，他要的只有九，他只想和九在一起。
等任灵再回来的时候，远远的看到半山腰的洞口，两个人在月光下，九双手抱膝，头倚在膝盖上，呆呆的看着石缝中的一株野花。徐瑾欢就在就旁边，看着九。时间好像在他们之间是不存在的。虽然任灵不忍心打破这美好的画面，但是眼下的事情，更棘手。
徐瑾欢先看到的任灵，立马站起来，向任灵行礼。“先生，多谢此次救命之恩，还将瑾欢的病医好。先生的大恩大德，瑾欢没齿难忘。”旁边的九此刻也回过神来，站起身，跟着任灵拜了下去。顺便还用眼神提醒了下任灵。
任灵看了眼九。“哎，无妨。小子，说一下你现在感觉身体怎么样。”徐瑾欢当下把自己的身体的状况和任灵简单说了一下，任灵在徐瑾欢说的过程中偶尔用余光看着九。九微微带笑，暗示任灵无碍。
“这么说来，你现在不止能看到，身体内也恢复了一点真气，而且应该是更精进了。”任灵只好给徐瑾欢撒谎。他知道那股淡黄色的真气是属于九的。是九那九世的累积。借这次契机，在徐瑾欢体内种下了种子。“我这次来，是有一个坏消息告诉你们。原本，是不与你们说的，不过小子，以你现在的状态，修炼只会比以前更快。也应该为天下苍生尽一份力。”
两人看着任灵严肃的神情知道此事不凡。“先生但说无妨。”
“那天，死去的只是妖皇的一个分身。近日，那个叫玺的家伙突然又冒出来了，想必他就是妖皇的另一个分身。这次他身边还带着一个人类的姑娘，两个人手下没有敌手，连我也在他们手下吃了点暗亏。玺还声称要作天下的皇。这几天死在他手下的高手越来越多，只是他的力量好像还不是完美的。你要抓紧时间，早日回到巅峰，我不是他的敌手，也许只有你能打败他了。这段时间，我会尽力托住他的。”
九听着任灵的话越来越惊讶。九当然知道玺是谁，只是她一直不知道玺就是妖皇的分身，虽然很早的时候就认识了，但是现在看来，玺还有回到多秘密瞒着自己。他身边的人应该就是蓓蓓，可是蓓蓓只是个人类啊，也没见她修炼过，那次暗算徐瑾欢也只是因为徐瑾欢对她没有戒心而已，她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力量。难道，他用了什么方法让蓓蓓和沥血殿建立联系了？
而徐瑾欢则是满脸的惊讶和愤怒。总算，总算是可以报仇了吗？那日你至我于此，今日我总算有了复仇的希望。强大的恨意，让他仰天长啸。惊起山下林子里无数飞鸟。
三人寒暄了一会，任灵就又走了。徐瑾欢自知时间紧迫和九简单聊了一下就开始了打坐修炼。而九则借着月光看着徐瑾欢。一夜无话。
……
沥血殿内。
“嗯，是谁，竟然对我有这么大的恨意。”玺因为蓓蓓帮他分担沥血殿的压力的缘故，功力大增。这些天连着杀了几个人类高手都不碍事，甚至任灵也在他手下吃了亏。想到这里他很得意。现在已经没有人是我的对手了啊。虽然眼下的那些蝼蚁的反抗有点棘手，但只要蓓蓓完全和沥血殿融合，要攻破也只是时间问题。玺根本就不担心。
“玺哥哥，刚才你感觉到了么。什么人会这样恨你啊。”蓓蓓从殿外走进来。现在的红色瞳孔让她的整个气质都发生了变化。她径直走向玺，在玺的腿上坐下，搂着玺的脖子。在和沥血殿一定程度上的融合之后，她不只有眼睛变了，性格方面也变了很多。
“嗯，现在还不知道，等你完全和沥血殿融合之后，就能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玺哥哥，原来的妖皇已经死了，你说九姐姐现在在做什么呢。她过的好吗。九姐姐知不知道蓓蓓现在这么厉害啊。”
“我……不知道。”
8
“阿九，在这里天天看我修炼是不是很闷啊。”徐瑾欢的伤好了之后对九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前，九对他的好他都知道，记在心里。但是自己终究是一个废人啊。怎么可能在没有能力的时候喜欢上她。许给她什么东西啊。即便是现在，徐瑾欢也没有和九许诺过什么。但是那天在街上，妖皇飞来那一针的时候，徐瑾欢相信，自己的做法已经向九摆出来了自己的态度。没有人可以伤了他心上的九。他一直觉得，有些事情是不用说的，行动就好了。
“嗯。好的。”九含蓄地点了点头。徐瑾欢过去拦腰抱起来九，纵身从山腰处跃下。九还没来得急反应，只得慌忙间把头埋在徐瑾欢地怀中。很久之后，九还在疑惑怎么还没触底，抬头疑惑地看向徐瑾欢，正看到那好看的眼睛，正含笑看着自己。他的眼里好像有万千星辰。
两个人在森林里漫步。这次换成徐瑾欢不停的和九说话。
“这里应该是武阳城外的郊地。这片森林，我只是在好久前来过。听说，好久之前这里还没有这么多的桃花，全都是荒地。是一位痴情的男子，因为心仪的姑娘喜欢桃花，他便在此处尽数手植，后来那个姑娘还是嫁与别人，但是他还是一直在这里种树，直到他死。后来他的晚辈就把他葬到了这里。你看，那座坟头就是。”
九顺着徐瑾欢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哪里有一座不高坟头。静静的立在桃花树的中间。坟头还有风吹下来的点点花瓣。坟前的碑上只刻了两个字。桃花。
“情不知所起，都是在网中的人。”九低头呢喃。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东西。
“出来吧。你藏不住的。”徐瑾欢眼神直直地盯着离那坟头不远处地以棵桃树，不紧不慢地说道。树后探出一颗狐狸的脑袋，好像犹豫了很久，探出的头伸出去，又缩回来。良久，才不情不愿的走了出来。它一身银白色的毛，淡粉色的眼睛，甚是好看。放在以前，徐瑾欢是见妖就杀的。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抬起的手又放下。九看到之后，眼里掩饰不住的喜欢，向小狐狸招招手，见它不敢走动，自己便移步到它旁边，俯身抱起来。小狐狸好像对九很有好感，对九显得很亲昵，但是时不时的还是会把眼睛瞟到徐瑾欢那边，警示地看一眼，觉得没事才又回头舔舔九的手心。九只顾着和小狐狸逗趣，看不到徐瑾欢眼睛里的一丝纠结。
九和小狐狸玩了一会儿便放它走了。两个人都知道小狐狸是开了灵智的妖，却很默契的都只字不提。顺道继续走着，徐瑾欢还是会给九讲这片林子的故事，九只是安静的听着，低头想事情，偶尔抬头看看景色。
“前面的这条小溪，有很多的鱼。”徐瑾欢自然的拉起九的手。装作没事的继续跟九说话。“你看，那些飘落的桃花，都顺着水流往下走……”九抬头看了徐瑾欢一眼，刚好对上徐瑾欢偷偷瞄过来的眼神。两个人的目光一触即移，分别又看向别处，又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
沥血殿内。
是他，他怎么还没死。真是麻烦，竟然真气还恢复起来了。难道九真的把自己的心给了他。玺现在面目有些狰狞是嫉妒，愤怒，不甘心。哼，也好，现在你也没有重回巅峰，不然还有点棘手呢。现在蓓蓓已经和沥血殿完美融合，既然知道是你，那现在就去杀了你。以我现在的状态，也碍不着什么事情，先后而已。
玺摇了摇在怀里熟睡的蓓蓓。变脸极快，本还是狰狞的面目变为温柔的笑。这些天，应该是沥血殿的原因，让蓓蓓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和原来的羞涩丝毫不沾边，整天粘着自己。“蓓蓓，醒醒啦，咱们出去玩。”
……
九和徐瑾欢还在林间溪边散步。一路说说笑笑。一点都没有察觉得到危险的来临。
“九姐姐。九姐姐。”蓓蓓远远地看到了九，还隔着好远就喊九。徐瑾欢这才感觉到玺和蓓蓓的气息。现在地徐瑾欢还远不达巅峰时候，怎么能感觉得到玺这种强者的气息，但是在看到玺的时候，下意识地往前一步。挡在了九的面前。
眼前的蓓蓓让九有些不敢认，虽然模样上除了眼睛其他的都没有什么变化，但是那气质分明和原来蓓蓓判若两人。“你……是……蓓……蓓蓓。”
“是呀，九姐姐，是蓓蓓呢，蓓蓓现在很强的。蓓蓓可以保护姐姐了哦。”蓓蓓还举起他的拳头，象征性地挥了挥。旁边的玺面色和煦地看着蓓蓓，好像一点都没有把九和徐瑾欢放在眼里。徐瑾欢则注意着玺的一举一动。虽然，现在他还远不是玺的对手，但是动起手来，他也一定会拼尽全力的，这一次，他一步都不能退。因为后面站着是九。
九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玺，她大致能猜的到在蓓蓓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时候，蓓蓓好像也发现了气氛好像有点不对，这不是那种久别再遇的美好，空气好像在这一刻都开始凝固了，空气里飘着的花瓣都开始慢了下来，溪里的鱼也游的不是那么欢畅了。这让她有点手足无措，有点委屈地回头看了看玺。玺对她微微一笑，握着蓓蓓地手轻轻的捏了一下，示意她没事。才转过头来，依旧面带微笑地看着徐瑾欢。
“徐公子，好久不见啊。身体好像好很多了。本皇先在这里恭喜徐公子了。”
“明人不说暗话，玺，你的这份好意，我可承受不起。还是收回去吧。”
“哦，徐公子，此言差矣，本皇好心好意地来道贺，想不到，徐公子竟然是这幅态度，我真是比这漫天地落花更忧伤呢。你说呢，妖王九。”
“玺，你瞎说什么。”九本来就盯着玺，到玺叫出自己的身份时候竟然一瞬间惊惶失措，赶紧看向面前徐瑾欢的背影，慌乱的想要解释。“徐公子，我……”
徐瑾欢好像没有听到玺的话，身体一动未动，握紧了九的手。“我知道。”
九知道徐瑾欢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当下突然感觉徐瑾欢的背影是那么高大，握着的手是那么有温度。这让她都觉得很安全。
“哦，这样看来，想必徐公子应该早就知道了吧，也好，徐公子，明明白白地死也好，实不相瞒，本皇今天，是来，杀人。”玺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9.
玺总是喜欢在突然动手，好像一切都要由着他的性子来，喜欢说话时，就多说会儿话，想杀人时，就要杀人。
蓓蓓还在一旁发呆，因为玺的话惊得失了神。她并不知道此次来是见九和徐瑾欢，更不知道玺是来杀人，一切在蓓蓓眼里就好像电光火石一般。还是那枚红色的针，飞的方向还是同样的地方。只不过这次九，没有再能拦住的能力，而徐瑾欢的功力也远没有到和现在的玺能抗衡的地步。
这一针在九和徐瑾欢的眼里飞的极慢，但两人都知道躲不掉。九想要冲到徐瑾欢的前面，帮他挡下这针，用妖的身体，可怎么也挣不脱徐瑾欢的手。九绝望，绝望的想哭，明明自己才刚刚和他能把臂同游，明明自己才刚刚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感情，为什么就要这样和他再一次阴阳相隔。这次他的故事，自己终于不再是看客，可是，眼看着有了希望，怎么就要面对这样的结局。她好恨，好恨为什么在很久以前没有杀了玺，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去医徐瑾欢的病，为什么在最有希望的时候给她看到如此的结局。
徐瑾欢来不及想那么多，他现在只有拼尽全力，用尽办法硬抗，也许只有这样才不会伤到身后的九。“阿九，我爱你。来世，我们再在一起吧。”
九哭了，突然就哭了，哭得很大声，第一次她知道原来痛苦真的忍不住的。
这一针穿过了风，掠起了溪间的水，划破了落下的桃花，终于碰到了徐瑾欢的胸膛。叮！这一针碎了。徐瑾欢的身上亮起了耀眼的光。
“玺，你敢。”天空里传来任灵的怒喝。
“蓓蓓，去挡住他。”玺并不惊讶这一手落空。他一开始就能感觉到徐瑾欢身上有任灵的气息。揉了揉还在发愣的蓓蓓的头。语气依旧温柔。
蓓蓓脸上表情有点呆，下意识地想转身，她听的出来，任灵到这里即便全速赶来也得一会。她的目光在九，徐瑾欢，玺之间来回转动。她看到九的急切和愤怒，看到徐瑾欢的坚定，看到玺眼睛里的温柔。她突然想起来很多事情。
“乖，去挡住他。”玺又一次提醒蓓蓓。
蓓蓓松开玺的手，在玺有些不解，慢慢转变的眼神里走向九和徐瑾欢。
“玺哥哥，你知道嘛，蓓蓓第一次见到玺哥哥的时候，都在怀疑，天下怎么会有像玺哥哥这样完美的人。一切，世间的一切都不及玺哥哥你的笑啊。那时候我真羡慕九姐姐呢，甚至还有一点嫉妒。后来啊，蓓蓓想通了，不管怎么样，你们都是我的亲人，蓓蓓从小就是一个人，是九姐姐和玺哥哥给了我家人的感觉，蓓蓓怎么能和九姐姐抢你呢。蓓蓓知道玺哥哥和九姐姐虽然都是妖，可是，即便是妖又怎么样呢。蓓蓓就是喜欢玺哥哥啊，喜欢玺哥哥的笑，喜欢玺哥哥温柔的讲话，喜欢玺哥哥想事情的时候微微皱起的眉。可是，蓓蓓就是喜欢你啊。只要能在玺哥哥身边就好呀。是谁的有什么关系呢。”蓓蓓转过身面朝着玺时候已经是泪流满面。
“蓓蓓还记得那天晚上，九姐姐告诉蓓蓓喜欢就是喜欢，还告诉蓓蓓，她喜欢一个人喜欢了九生九世，他叫徐瑾欢。那天，蓓蓓是真的很开心呀，因为决定了不管如何，都要陪在玺哥哥的身边，而且，自己是有机会的。只是一个决定，蓓蓓就很开心呢。因为蓓蓓知道了以后要在哪里，哪条路是蓓蓓要走的路。所以啊，玺哥哥在蓓蓓面前杀人，尽管觉得很难受，蓓蓓还是忍住了呀。所以啊，玺哥哥要蓓蓓吸人血，他们都痛苦的死去，血是苦的，蓓蓓还是忍住了呀。所以啊，玺哥哥要蓓蓓和沥血殿融合，好疼啊，蓓蓓也还是忍住了。因为，只有这样，蓓蓓才觉得能和玺哥哥永远在一起。天下，玺哥哥想要天下，蓓蓓陪你去打。可是，玺哥哥，为什么非得要杀九姐姐呢。蓓蓓知道九姐姐喜欢徐瑾欢，很喜欢，很喜欢，伤他那次，是蓓蓓第一次拿起刀。可是……可是……我看到九姐姐很难过，我觉得好对不起九姐姐呀。玺哥哥，你应该不会懂吧。在爱情里的人啊，都是可怜的孩子。蓓蓓可以因为玺哥哥的一个微笑，忍住孤单，忍住难过，忍住痛苦。蓓蓓知道，知道玺哥哥是在利用我。玺哥哥眼里只有天下。可是玺哥哥，蓓蓓是个人啊，蓓蓓只想要你。”
九呆呆的看着蓓蓓，她从来没有想过，蓓蓓竟然会想这么多。
“蓓蓓，乖，过来，不是这样的。等得了天下，我陪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玺哥哥，你不用再骗蓓蓓了。蓓蓓知道，没有以后了。等得了这天下，蓓蓓就没有资格再陪在玺哥哥身边了呀。玺哥哥，九姐姐也是我的亲人。蓓蓓不能帮你杀九姐姐，徐瑾欢是九姐姐的心上人，蓓蓓也没有办法帮你杀徐瑾欢，这是蓓蓓欠九姐姐的。蓓蓓已经伤害过九姐姐一次了，不行了。但是蓓蓓也没办法向玺哥哥动手，因为蓓蓓喜欢玺哥哥啊。蓓蓓的力量是玺哥哥的，蓓蓓把这力量还给玺哥哥吧。”
“不。”九和玺同时高喊。却只能看着蓓蓓拿刀划破自己的颈。徐瑾欢认得那把刀，是那天伤了自己的刀。不是沾了毒的样子，但是血色，让它更漂亮。
“玺哥哥，蓓蓓真的好喜欢你。如果来世，你是还是妖，蓓蓓想和九姐姐一样，做个花妖，如果……来……来世……玺哥哥，你是人，那蓓蓓……蓓蓓还……还是蓓蓓。”从蓓蓓颈间喷出的血，在空气中急速的融化着，先是刀，然后是裙角，足，流苏，腰，发带，泪，慢慢变成黑色的眼睛。“哥哥，再见。”
看着眼前地蓓蓓慢慢消散。玺愤怒了。“啊……徐瑾欢我要杀了你。”玺吐了口血，眼神狠历，直冲冲地向徐瑾欢飞来，一拳轰在徐瑾欢的胸膛，玺没有用妖力，只是用身体的力量，轰出去一拳。徐瑾欢当下右手用力将九送到身后很远的地方，不止与波及到他。伸出左手拦住玺的第二拳。但是，他毕竟是人，身体对抗怎么能扛得住妖的力量，更何况是一个愤怒到极点的妖皇。拳头像冰雹一样落在徐瑾欢的身上，一退再退。没轰出一拳，玺的嘴里都呢喃“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九在徐瑾欢的心里悄悄地住下，蓓蓓对于玺又何尝不是。蓓蓓那些春雨一般地情绪，落在玺的心里，早就滋养了无数的花开。
“噗。”一口鲜血吐到玺的身上，随之，徐瑾欢也被轰飞到九的身边。
徐瑾欢感觉到九的手轻轻的抚上自己的后背，一股暖流，澎湃的真气涌入徐瑾欢的身体里。徐瑾欢回头的时候，刚好看到九的微笑。然后只是眨眼，九的身体就消散了。
“想让他重回巅峰时候，最后一颗心得是你的。”九一直都记得，九之所以是妖王九，都是因为徐瑾欢在九世里的血。她一身的妖力都是来自于徐瑾欢。她想让徐瑾欢活下去，只能自己死。但是只要徐瑾欢能活下去，九觉得没什么事情是不能做的。
“徐公子，活下去。”这是徐瑾欢有意识的时候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10.
任灵赶到这边的时候，一切都很安静。空气里，有血的味道，很浓，盖住了桃花的香气。他看到徐瑾欢背对着自己，在溪边站着，好像在看着水里的鱼。今天的风有点大。徐瑾欢身边桃树上的桃花不断飘落。阳光有点刺眼，照在徐瑾欢身上，分不清衣衫上是血还是花瓣。徐瑾欢脚边有一具死尸，血肉模糊看不清脸。但是身上的衣服告诉任灵，这是玺。有那么一瞬间，任灵觉得眼前的世界是斑驳的。
“瑾欢……”任灵能猜想到一些这里发生过的事情。生硬的张了张嘴，还是叫了一下。
徐瑾欢不紧不慢地转过身子，任灵又吓了一跳，眼前的徐瑾欢，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空洞的眼睛，面无表情，脸色苍白。眉间血红色的花和九的如出一辙。泪痕把脸上的血冲淡了一些。这样的徐瑾欢给任灵的感觉是行尸走肉一般。
“先生。”听到徐瑾欢从喉间挤出来的干涩的声音让任灵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是呆呆地看着这一切。“阿九。死了。对吗。”
任灵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叹了口气，转过了身子，不忍再看徐瑾欢的眼睛。当年徐瑾欢瞎了的时候，他没有去安慰他，因为他知道他这个让他骄傲的学生可以走出来。现在，徐瑾欢的样子，让他不知道怎样安慰，任灵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
徐瑾欢呆呆地环视一周，动作很慢，不久之前，他还和九在这里相谈甚欢，甚至，他们都说好了，等他能杀了玺，就成亲。眼前还是九那和桃花一样俊俏，满是娇羞的脸。可是这一切来得太快了，太突然了。时间没有给他等待的机会，就直接硬生生的拉着他跑。刚刚才看的到希望，突然之间一切又都成了虚妄。徐瑾欢生不起恨，生不起不甘，生不起愤怒。他只是接受不了，还接受不了。
徐瑾欢就站着，白天，黑夜，晴，雨，都只是自然的在他眼里倒影，没有任何涟漪。
“先生。我想。回趟石仞山。”终于，徐瑾欢说话了。还是没有感情的陈述。徐瑾欢说完就要转身离开。任灵抬了抬手，还是放下了。
徐瑾欢看到那只白色的小狐狸，嘴里叼着一条丝巾，眼神哀伤。它好像不怕徐瑾欢了。他走过去把它抱起来，摘下它嘴里的丝巾，放在鼻前嗅了嗅，是九的味道。徐瑾欢放下它，轻轻地抚弄它的毛发。每一下都带着黄色的光。眼前的狐狸以惊人的速度成长。又缩小。眼里还有抑制不住的惊喜。任灵看着徐瑾欢的动作，和眉间愈盛的花。他知道徐瑾欢在做什么，想叫停，可是又说不出来一个字。
九下，徐瑾欢抚了九下，他记起了有一个酒仙；记起了一个杀手；记起了有一个书生；记起了一个将军；记起了一个医师……他记起了好多人，他们都叫徐瑾欢，都去过石仞山，都见过一朵妖艳的花。后来，这朵花，自己取名叫九。最后一下，徐瑾欢已经是泪流满面。小狐狸睡着了，睡前口吐人言“阳。”徐瑾欢眉间的花剥落了。徐瑾欢伸手轻轻的捏着它的茎秆，入神的看了好一会才揣进怀里。
徐瑾欢走了，一步一步沿来时的路往石仞山走。路过酒肆时打一壶酒，路过饼店时买两个饼，路过小河时抓几条鱼，路过油菜地时和草人挥了挥手。回到石仞山下，徐瑾欢径直走向那天他来的时候九带他住过的地方。还是走时的模样。徐瑾欢在西面房间里睡了一晚，这一晚他梦到九，梦到九在窗边看着他的样子。第二天，他进山了。将红色的花种在山涧，在旁边简单结了一个草庐。住下了。
……
这天，晨间的山上有风。这个季节的风吹过，总会留下各色花开。
“公子。”
徐瑾欢猛一抬头。环视一周却看不到任何人。
“呵，今天的风，真大。”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