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很喜欢独处的。也曾一度被家里人误以为是个呆子,如果家里条件好一点,我估计早就被带到了西京医院。
独处的时候我会发呆,有时候会什么都不想,有时候会想一些我自己都会忍不住笑出声的事,旁边的人会被我弄的莫名其妙,我也只能尴尬的红了脸,然后换个地方发呆。
有谁能理解发呆的幸福?不同的季节不同的时间发呆,有不同的奇妙独特感受,每一种都是享受。我是北方人,初春没有南方的温软如玉,干冷的空气挟卷着黄沙弄的人鼻子干痒难耐。我如果没有事,就窝在屋子里,双手抱着膝盖,坐在窗前,能发一早上的呆,窗外是没有什么景色的,无非是鸽灰色的天空,暗红沉穆的砖墙,突兀皲裂的树枝,唯一的生气就是半空划过的灰头土脸的麻雀,但这些东西也能浇灌我的心情,欢愉又平静,这种心情让我上瘾,不用去想什么,那种空旷的寂静,足以让我感到自己的渺小与柔弱,心生敬畏,一切想法都显得庸俗,一切情绪都显的可笑。
夏天发呆是最轻松的,却也是最时间最少的,我也格外珍惜。我的夏天一直是在摘枸杞中度过的,自家人摘不完,需要雇一些同乡偶尔也会有一些前来帮忙的邻居,人群以老太太小孩子居多,各种聊天声嬉笑声虽说很热闹,但我还是很喜欢一个人发呆的感觉。能闲下来,只有天公作美的下雨天了,我常常是搬了爷爷的竹躺椅在天棚底下,天棚的能南边有两株葡萄树,夏天,鹅掌一般形状的葡萄叶覆满了天棚,经过下雨,喝足了雨水的叶子舒展,绿油油脆生生,每片叶子,我都有亲吻的冲动。我就躺在葡萄藤下的躺椅上,仰视着密绿的树藤,静静地听着雨打在砖墙上,瓷缸上,葡萄上,帆布上的声音。便生出了陶渊明式的悠然,没有什么能让我在乎,忙忙碌碌中偷来的半日清闲安静,更有滋有味,暗中的小惬意,让我感受到生命给我的馈赠。
秋天我会去我的秘密基地,除了我自己没人知道,一个完完全全的秘密基地,像我心里最深处的地方,任何人都不能进来,那是唯一属于我一个人的地方。我会带一袋饼干,一瓶水,走很远的路去一个小山丘上,那里风很大,脚下的土地灰黄干裂,满山都是枯黄干瘪的野草,羊粪随处可见,空气里充斥着凛冽与苍凉,我气喘吁吁站在山头,呼吸有点困难,每一口空气都清冷,脸被冻得通红紧绷,头发被风吹的蒙住双眼,透过头发可以看见远处火柴盒大小的农舍,平整寂静,在远处是黛灰色的山峦,是一种宏大。当宏大的天地间只有呼啸的风声,那才是最安静的,摄人心魄的安静,我想大喊一声,但又不能,空旷的寂静席卷了我,我沉溺于其中,感动却没有缘由。这里的每一寸空气都能让我珍爱。去年那个山丘被毁平,我回家后没了归属。
冬天的独处最温暖。吃过饭家人都会午睡。门外阳光很是明媚,可风嚣张狂妄,我是绝对不会出去的。走廊格外温暖安静,大大的玻璃窗户把风挡在了外面,阳光过滤进来,泻满整个走廊,素白的窗帘,素白的瓷砖。很容易让我想到“微醺”这个词,这是形容喝酒小醉,可与当时的景色贴切融合,我坐在走廊的圆桌上,放一本书,准备刻意营造一种可笑的文艺氛围,但我发现我根本看不进去,太阳晒的我甜酥酥的,我就像被抽了骨头一样,半睡半醒,成仙是这种感觉吗?我真的是舒服到眼皮都不想抬一下。眼前明洁的玻璃杯氤氲着袅袅娜娜的热气,我伸出手握住杯子,开水的热情从我的皮到肉到骨节到心里,是怎么样的一种温暖轻软的感觉!
我的独处时光,可以是任何地方,也可以是固定地方,可以是春夏秋冬,也可以是半寸光阴。
学校图书馆是有天台的。我经常只带耳机去那里。最令我倾心的最属夏日的清晨冬日的黄昏。我坐在高台上,可以看见亮澄澄的太阳,从楼层隔住的远山上一点点滑出来,晨光中常有金灰色的飞鸟自由翻飞,它们觅食的奔波都可以这么自由,整个天空都是它们的。我喜欢看阳光一寸寸前进,暗处一寸寸后退,那是一种可以看的见的状态,皱皱巴巴的心情也会随着一寸寸地舒展,就像被阳光熨平一样。冬天的傍晚,我是看着枣红的夕阳蹒跚着去西方的天空当朝阳,就像一世轮回,只是它在越下地平线那一刻真的会把一切都遗忘吗?谁给它熬的孟婆汤?暮气沉乱,红色愈发惨淡,冷风吹起,心情会低落忧伤,但那是一种极温柔的忧伤,轻轻软软,疼但是不苦,轻轻的心疼也可以很幸福的,我爱而不得的,我有不珍惜的,我割舍不下的,我无法面对的,都那么温柔,一切都可以被原谅,包括我。太阳落下那一刻,仿佛生命的终结,一切都可以被原谅。
我独处的时候,虽然偶尔会孤独,意外的馈赠也不少,这种独处的孤独可以滤净一切。
晚上照例是要跑步的。刚开始很冷,后来越来越热,我抬头看宝蓝天空,我感受冷风拂面,我的每个毛孔都在呼吸,身边人群来往穿梭,路灯泼出银白刺眼的光,有点晕乎乎的,脚步轻平,可以飞起来的感觉。跑的时间越长越感觉不到累,心里的宁静与平和都被颠簸了出来,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好像全身皮肉都在清吟梵音,很幸福很满足,看什么都很可爱温柔,我一个人用脚步丈量平静,用孤独独享这盛宴。
独处可以上瘾,总有人群中找不到的东西,是清醒是感动是温良是柔软是慈悲,是一种孤独,没有冷硬枯槁,是一种很丰盈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