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琪·《新疆是个好地方》
大学的时候，我有一个舍友小Z住在新疆天山脚下，她是一个热情、爽朗、大方的好姑娘。说起她家就一脸陶醉，无边的金黄色麦浪啦，天山上的野花坡啦，树林里的梅花鹿啦，夏季各家各户将牛羊放进山里散养，冬季进山居然能准确无误的领回来，还有香香喷喷的烤羊肉、大盘鸡、拉条子、甜得令人发指的葡萄、西瓜、哈密瓜啦…搞得宿舍里一帮吃货群情激动，最后决定，攒够路费就去天山造访她家！
于是大二的暑假，我们攥着从牙齿缝里省出来的钱买了票，搭上火车出发了。经过48小时的晃荡到达乌鲁木齐，在小Z朋友就读的新疆医科大学宿舍歇了一晚，第二天乘3小时长途客车到达吉木萨尔县、再经拖拉机（是的，山路崎岖，只有拖拉机能胜任）颠簸2小时，终于到达庙湾子村的小Z家。
01
那会已经傍晚，我深深的记得，我们一行6人，就像二傻一样微张着嘴，被眼前辽阔又带丝苍凉的美景镇住了。周围都是麦田，彼时已经收割了大部分，大堆大堆的麦秆摞在田里，田边长着紫色的风信子，不远就是巍巍雪山，衬着落日，简直就像油画。不过那会我们太穷，没有数码相机，也没有手机，文中图片仅为示意，眼睛所见比图片更美1000倍。
后来我们才了解到，我们目之所及的麦田，36亩，全是她家的！原来小Z是大地主，崇敬之情顿时由我们心中升起：真人不露相啊。小Z家完全就是自己砌的、原生态的土房子，方圆几里，就只他们一家，最近的邻居，也在8公里之外！
02
尽管是天山脚下，海拔也达到了3000米。这里的空气特别纯净，晚上可以见到漫天的繁星，大大小小，华光冉冉，像钻石一样密密的镶在深蓝的天幕上。在这里，我们第一次见识了璀璨的银河，除了星汉灿烂，我找不到别的形容词，任何描述，都显苍白。然而乐极生悲，因为仰天看太久，第二天集体颈痛。尽管如此，次日起来还是强撑着进山了。
小Z家这一带的山脉，100%纯天然，完全没有人工开发痕迹——连条像样的山路都没有，得坐在三轮拖拉机的后车厢里，完全硬铁皮，崎岖的山势令人无法自控的在车厢里颠来颠去，后背都被撞青了，才进入天山浅浅的外围。
但这都是值得的。
03
我们第一次见识了由山顶皑皑白雪融化形成的淙淙河流，有马儿在岸边饮水，时不时抖抖它们漂亮的鬃毛；也第一次看到了野生的、害羞的梅花鹿，没等我们接近，就闪身躲进林中，不见了。
我们第一次见到，五颜六色的、以花织成的厚厚地毯在脚下延绵起伏数十里，吸引了成群的斑斓大蝴蝶和蜜蜂。更远处，四散的牛羊在悠悠闲闲吃草。
我们还遭遇了拖拉机爆胎，当其时正逢正午，阳光非常强烈，只得钻进车底躲避，然而车正好停在一片牛粪上——还好是干的！我平生第一次与牛粪靠这么近，不过一点也不臭，应该是一条健康的牛的排泄物。休息期间，我还目睹了两条奶牛在附近掐架，然后一起滚下花坡。
我们第一次去哈萨克族人家做客，欣赏了他们家纯手工编织的整面墙那么大的挂毯，吃了咸咸的奶酪，喝了酸酸的马奶，结果醉了——马奶原来是含酒精成分的。
我们第一次骑马——真正的高头大马，英俊雄伟，是哈萨克人进出天山以及商人运货的主要交通工具，可不是景区那种专门供人骑的、透着一股疲惫样的马。这里的哈萨克人人都有一身好马术，经常能见到穿着花裙子的哈萨克女性骑马跑在窄窄弯弯的山路上，如履平地。站在坡上，眼前是连绵起伏的山丘，像绿色的波浪。
我们第一次吃了烤全羊，吃完以后一身羊骚味，小Z家的牧羊犬奇迹般的不再冲我们叫唤，估计在它眼中，我们与羊无异了。
啊，我们还第一次见到了藏獒，小Z二叔家（也是离小Z家最近的邻居）养的，浑身白色长毛，趴在门边很没精神的样子，给人一个温顺的错觉，然而，我们刚进院子，离它还有10米，藏獒突地站起向我们扑来，喉咙里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咆哮——我们才发现它是个庞然大物，而且气势惊人！我想叫唤，但嗓子里硬是挤不出一丝声音，同时伴随膝盖发软，小腿肚子阵痛等症状。还好，万幸，这个大家伙是被铁链拴住的！据说藏獒非常忠诚，一生只认可一个主人，只有心中的主人是它的头领，才可以驾驭它。
我们也第一次见到了天山雪莲——小Z父亲托村里专业采莲人到天山顶上采摘的。说实话，我有点儿小失望。在我想象中，雪莲应该是小小一朵，花瓣略厚，白玉雕似的，莹光流转。而现实是，它就像一颗有点儿焉的白色卷心菜。小Z的父亲说，这是因为雪莲被摘下来了，离开高海拔的严寒，生命力流失很快。没摘下来之前，嗯，像新鲜的卷心菜…最后这颗雪莲被我泡在酒坛子里，供母上大人享用了。阿门。
04
小Z家这36亩地全靠自家人伺弄——父母，姐妹四个加姐夫两个，收割的时候要从凌晨5点忙到次日凌晨2点，累得澡都没力气洗，直接倒在炕头睡了。我们到的时候，农忙已经接近尾声，还有半亩萝卜没拔下来。我们一商量，来小Z这白吃白喝白住也挺过意不去的，就帮她家干点活吧。于是自告奋勇去收割萝卜，才半亩地，咱们6个一上午准能搞定。但现实再次显示了它的残酷：我们拔了一个小时不到，就因双手起泡出血而作罢。于是收割萝卜就变成了麦田半日游——发现了一窝软萌的小猫头鹰，心大的鹰爸鹰妈出去浪了，留下几只小的在光秃的田里面对一群直立的只有头上有毛的怪物。
在天山的每一天都非常充实和愉悦，最重要的是，这里地广人稀景美，感觉我们6人把景区包场了一样，那种“天堂人间我独享”的感觉实在太好了。连带着胃口都大了不少，吃了早餐没两小时又饿，把小Z家屯的馕都吃光了。不仅如此，在我们做客期间，她家的鸡和羊也遭了殃——变成大盘鸡和烤全羊、羊汤进了咱家的五脏庙。这里没有垃圾场，没有塑料，所有废弃物都是大自然能短期内消化的物品，比如瓜皮果皮菜叶、纸。因为空气纯净稀薄，紫外线尤其强烈，但由于气温宜人，我们都没觉得热——那会也没有人涂防晒霜，后果就是晚上洗脸时，火辣辣的痛——下巴、脸颊都脱皮了。
天山之游结束时，我们都从白瘦白瘦，变成了黑胖黑胖。回到家时，脸上脱的皮还没褪尽。母上大人仔细打量我半晌，说“没见过这么壮的乞丐”（这还是亲妈！）。
05
如今我已从棒槌似的学生，成为了职场老江湖，利用假期也走了不少地方，看过许多很赞的景色，电脑里储存了一大堆微单、单反以及手机拍的游记。但我觉得最美的，仍然是大学暑假时造访的北天山的小小一角，或许是因为没有留下任何影像故此被时光的滤镜无限美化；或许是因为有一帮志同道合的伙伴一起惊叹陶醉；或许，是因为彼时我们正年少春衫薄，而逝者如斯夫，我们再也回不去啦。
后记：十年过去，庙子湾村已经今非昔比，村里起了大大小小的度假村，天山里也设了部分景点，夏季许多人来避暑。景色仍是美的，但包场的感觉大约只能在冬季了。
（本文图片来自pixabay和pexels，用于示意当时所见，毕竟，千言万语抵不过一张图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