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医院时,晚心无意识的向医院的东边看了看,那是火车站的方向,他依旧没有出现在晚心的视线里。
晚心抬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
心想,怕是要下雨的,她意味深长的看着她脚上纯白的鞋子。
这已经不知道是她第几次出现在医院了,也不知道是第几次被这样的失望所包围,眼睛稍稍抬了抬,眼睫毛依旧那么长得迷人,深邃的目光是她这个年龄不该有的。
她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的拎起手中有些沉重的包包没入了人群。
公交车却并不像生活一样千变万化,它总是能千篇一律的这个时间点就是这一辆。幸运的话,每天都会碰到同一个司机,每天都会坐同一个位置。
晚心喜欢坐在公车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用她的话来说,就是,这样既可以不用觉得后面没人孤单,也不用总是为了没有给谁让位置而自责半天,只用看着窗外。
面无表情应该是最好的表情,别人看不出你是悲伤,还是难过,他们只会觉得你是在看沿途的风景。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在逃避。
两个月前,她第一次走进这家医院,抽血化验,那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自己和死神离得那么近,甚至有种与死神握了握手的感觉。
当时的她,不得不用一个词来形容,祸不单行,她把化验单用力揉成了一团,攥在手心,就像生命似的再也拂不平,也再也写不下任何字了。
生活不苦,药很苦。
但她对自己说,嗯!这药不苦。
慢性病,需要天天吃药,医生的语气里,她听不出任何感情,许是自己太在意了吧!
药不能停,医生说。
她无声的哭泣便成了日后每一个夜深人静后唯一的点缀,使深不可测的夜笼罩了一层难言的疼痛。
他们倒数第二次见面是在医院里。
他来到她所在的城市看她,并陪她去医院做检查,当时的她是非常感激他的。
然而,她的心,在他拿到化验单,第一反映不是问一问刚抽过血的她难受不难受,而是飞快的拉着她急匆匆的去医生那里,急切的问医生她的病严重不严重时,就已经彻底的死了。
她手中早已揉成一团的化验单,此时此刻好像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她知道,他只是想确定,她的病情如果不严重的话,他就可以安心的离开她了,当时的晚心,并没有哭,而是在心里苦笑,再无任何感情可言。
得知她的病情并未危及生命时,他那如释重负的表情,至今还清晰的印在她的脑海里,是那样的讽刺。
他走后,很少过问她身体怎样,很少过问药苦不苦,她也很少说,不去主动联系他。
生活像是分割成了两个不同的圆,她是她,他是他。
无交点,无重合。
晚心剪掉留了三年的长发,顶着一头干脆利落的短发,穿梭在这个城市里,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女孩。
她看书,听音乐,逛街,买东西。她微笑,同时喝很苦的药。
变得百毒不侵,那感觉就像是站在一个只够站一人的峰顶,享受四面八方的袭来的寒风,孤独而丰盈。
时间过去很久,她一个人去医院,抽血化验,持续吃药。
有一次,她抽过血之后,也许是因为早上坐车颠簸时间太长了,起身后,便晕倒在了地上,醒来是一个陌生人在她的身边,她想起了他,眼角被泪水模糊。
这一次,他主动联系了她,问她最近怎么样。
她本是不想和他说太多的,只说了一句,药太苦……便挂了电话。
电话未再响起。
后来的日子里,她不再期待什么,平静的过属于她的小日子,工作,去医院,抽血,化验,一个人。
两年后,他们见了最后一面,依旧是晴朗的天气,他约在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她随意着装,出门,"赴约"。
依旧每天吃药,很苦,但不再说出口了。
中午吃药时,他夺过她的药,尝了一下,不带玩笑的说:“这药不是没你说的那么苦吗?你说很苦。”她苦笑,顿时不知该说什么。
“嗯!这药不苦。”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说完,转身离开。
坐在公车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她把头靠在了玻璃窗上,泪水从眼角滑落在了她的手背上,是冰凉的。
回家,她将脚上纯白的鞋子脱下,拎起,像自己的心似的停留在空中,打着旋转,但已平静,那是他给她的最后的礼物。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即使再苦也不说苦。
嗯!这药不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