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记忆似乎出了问题,尤其是去医院之前的记忆,零零碎碎,像一条中间断裂的光纤,强行掐断了我与正常生活的联系。
我记得,我曾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双手粗暴地拉扯自己的头发,跪在地上,睁着红肿的眼睛不断嘶吼,犹如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我记得,我曾气急败坏地大声斥责家人,让他们滚出我的房间,而后自己却无力地扑倒在床上闭眼流泪,像只自䑛伤口的被驯服的狼。
我还记得,我在自己的房间无比暴躁,对周围所有的东西一顿拳打脚踢,房间里狼藉一片,而我跪坐在镜子前笑了。我知道,其实我是想哭的,可眼泪哭干了,不知怎么的,脸上竟冒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微笑。当时我自己也被吓到了,镜子里那个宛如深渊中走出来的恶魔是我吗?
这不是我。从小到大,我都是家里最乖最听话的孩子。我从来没发过什么脾气,更别说暴力打砸家中的东西。还有那令人胆颤的恐怖笑容,这肯定不是我。
可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忘记了。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想不起来了。
为什么?真的一点记忆都没有了啊。
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异常。带上口罩,走出房间,沙哑的声音像老家奶奶以前养的鸭子的叫声:“妈,我好像病了。”
母亲站在我房间门口一脸震惊地看着我,似乎是在心疼我的声音,或是在开心我打开了房门,又或是在担心我的状态,她激动地我住我的手,颤抖着声音道:“没事,没事的,我们去看医生。”
妈没有问我哪病了,她直接带我进了精神科。
我不能正常地表达自己的情绪。这是我看见自己那个恐怖的笑容后发现的。
当我想笑的时候,我的脸僵硬得像冬天老家屋檐下挂着的冰柱,冰冷而尖锐。当我想哭的时候,那个恐怖的笑容不由自主地挂在了我脸上,像个诡异的面具,不断散发着阴森而又令人心悸的气息。
成年人见到都会恐惧,小孩子也会给吓哭吧。昼能生啼,夜能止啼,也算是为育儿事业做了贡献。我心中自嘲到。
我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病,但我知道,目前的我是不能融入正常生活了。
按照医生的要求,我在医院住了下来。
也有朋友来看过我,不过,我忘记了关于她的一切。
我带着口罩,坐在楼下晒太阳。她与我肩并肩并坐,我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身子,与她拉开了些距离。我不太喜欢与人这么接近,从小到大就连我妈也只有上次拉过我的手。
“你是我朋友?”我盯着她看,她是个很普通的女孩。不太好看,也不难看。
“是的。”她声音很轻,看我的眼神很复杂。
“我们关系很好吗?”我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很好。不过,你还有一个与你关系更好的人。”她有些黯然地低下了头,不再用那种复杂的流光注视我。
“更重要的朋友?”我很好奇,但我除了自己与家人,谁都不记得了。
“她不在这。”女孩咬着嘴唇,似乎讨论这个话题对她来说很难。
“你叫什么名字?”我体贴地跳过了那个话题。
“我叫月黎。”她又抬起了头,仔细看着我的脸。我们之前应该是很要好的朋友,不然,她看我的眼神不会如此热切。
“哦。”原来她叫月黎,名字挺好听的。
我们两的谈话突然安静了。我的精神状态一直不怎么好,总是昏昏欲睡,可能是药的副作用。谈了这么几句,我就懒得动脑子再想些什么东西了。她似乎在想什么事,也没有再说话。
“我骗你的,其实我叫‘祁娜’。”她突然抬头给了我一个笑,很灿烂。
有时候普普通通的容貌下所绽放的笑容与绝色容颜的惊鸿一瞥有异曲同工之处。这个叫“祁娜”的女孩的笑容就是这样。
“好的,祁娜。”我也想笑,但不知道口罩后面的脸能不能如我所愿。
“我能摘下你的口罩吗?”她有些小心翼翼,可能是怕触犯到我的禁忌。
“你不怕的话。”我玩笑似地说了一句,以安慰她紧张的情绪。
“我不怕。”她应该是找回了原有的活力,语气中充满了阳光的味道,十五六岁的年纪本来就应该这样。而非我的现状。
尽管征得我的同意,她揭口罩的动作还是很轻,像是一位天真无邪的公主在试图悄悄打开关押邪恶巨龙的魔笼。
等她完全将口罩揭开,她的眼圈却红了。
她含着眼泪道:“你瘦了好多,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总是与我嘻嘻哈哈,身上全是阳光的味道。”
“是吗?我现在身上也有阳光的味道啊。”我想安慰她,但我给不了她一个正常的笑。只有这张僵硬得如同医院冰冷而又锃亮的地板一样的脸。
“我会好好恢复的。”我尽量将语气变得轻柔。
“好,我等你,你要好好恢复,早点回学校啊。”她像个未断奶的小兽,拉着我的衣袖蹭了蹭眼泪,抬着泛红的眼睛看着我。
“好。”我答应了。
我也想早点恢复,我想知道之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