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是20世纪中国文学史上一位充满传奇色彩的作家,她的小说大多写的是上海没落淑女的传奇故事,她把自己的小说集也命名为《传奇》,而她的身世本身也是一部苍凉哀婉而又精彩动人的女性传奇。
张爱玲曾经说过:“最好的材料是你最深知的材料。”在她已发表的作品当中,《私语》、《烬余录》及《对照记》可谓最具自传价值。但在“最深知”上相比,它们都难跟《小团圆》同日而语。张爱玲曾在信中写道:“《小团圆》是写过去的事,虽然是我一直要写的。”可能正是因为《小团圆》写的都是张爱玲的真实经历,所以她曾在自己的遗嘱中说过《小团圆》小说要销毁。幸好没有销毁,要不然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就要少一部优秀的作品了,而我们能了解张爱玲的也就又少了一些。
张爱玲作品的审美基调是“苍凉”,也有人将她的作品形容为“美丽而苍凉的手势”,这部《小团圆》也不例外。全书描写的是女主人公盛九莉在香港读书,后来因为香港沦陷,她又回到上海以及她在上海的感情和生活,最后定居海外的故事。
初看这部小说,结构是有点复杂、紊乱的,开篇就是倒叙,中间张爱玲还将女主人公的童年生活用插叙的方式穿插在故事当中。但无论是女主人公的童年,还是在香港读书时期,或是回到上海,整部书的基调就是苍凉,几乎没有一处是高兴的,也基本没有一个情节能使人温暖,让人读起来非常压抑,也就不难料到结局也是个不完满的结局了。
女主人公盛九莉其实就是张爱玲,男主人公邵之雍其实就是胡兰成,另外还有九莉的妈妈蕊秋,三姑楚娣,弟弟九林也都是张爱玲真实的亲人,还有其他的亲戚和朋友也都确有其人。
我从前是不大喜欢张爱玲的,看了她那张很有名的照片总觉得她看起来太高傲,更确切地说是冷傲,总给人一种刻薄的感觉。但看了这部小说我反而能理解她了。
九莉的童年是不幸福的,父亲不爱她,继母也不喜欢她,还污蔑她,甚至打她。九莉的母亲是个新女性,有许多的追求者,大概是认为有这样一个不似自己美丽又不太机灵的女儿丢她的脸,会影响她的社交,所以她对九莉没有什么母爱。其实她在女儿还小的时候就丢下女儿去了英国,回来后也总是女儿是猪,甚至在九莉生病时对她说:“反正你活着就是害人!”
九莉的弟弟写给别人的信里也这样说自己的姐姐:家门之玷,殊觉痛心。连她过去一直以为只有保姆韩妈喜欢她,后来也知道自己不过是韩妈的事业。
一个小孩子,因为父亲是二儿子,所以只能叫爸爸妈妈二叔二婶,已经够难过的了,在本该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童年却连一点儿母爱亲情都没感受过,这也难怪她看起来总是带着一身刺了。但她内心仍旧是渴望亲情的,所以在和三姑楚娣一起住的期间,三姑给她做了一顿没有发面、皮子有点硬的包子,她一面吃着,忽然流下泪来。
长大以后呢?在香港读书,自己是全校唯一一个放假没有去处的学生,只能住在学校里,母亲来了香港,也就来看她一眼,转身又出国去投奔追求者去了。
或许是因为亲情没有着落,所以在爱情方面寻求突破口吧。九莉喜欢上了比自己大17岁的有妇之夫邵之雍,但邵之雍实在是一个花心至极的男人,有两个老婆还不算,又拥有了九莉,后来还爱上了一位小康小姐,还与多名女性发生过性关系。
可能在爱情里真的没有对错,一个人也的确可以同时爱上许多人,但我认为在爱情里应保有起码的忠诚,一次爱情里就只能爱一个人,如果发现爱上了别人,那就必须放弃一边的爱情。
但邵之雍显然不是一个对感情忠诚的人,可能他爱九莉的时候是真的爱九莉的。他说:“能这样抱着睡一晚上就好了,光是抱着。”他说:“是真的,两个人都是真的。”他说:“现在都知道盛九莉是邵之雍的人了。”但邵之雍的爱说的比做的多,他说他爱九莉,可他在爱九莉的时候还不断地与别的女人发生关系,而九莉的爱却是做的比说的多,明知邵之雍是个汉奸,非但没有离开他,还帮他逃亡,给他寄钱,为他提心吊胆。汉奸妻,人人戏,她没有名分,却仍背负众人的骂名。而邵之雍呢?在九莉时刻为逃亡的他提心吊胆的时候,他在想着他的小康姑娘,甚至还要主动跟九莉说。在九莉给他寄信给他汇去自己的稿费时,他在床上与乡下姑娘翻云覆雨。
男主人公是这样一个风流成性的男人,最后的结局当然是悲剧的,邵之雍最后不爱盛九莉了,在盛九莉等了他许多年为他付出了所有之后他不爱盛九莉了,可能他曾爱过盛九莉,也可能他只是欣赏盛九莉的才华和迷恋肉体的欢愉,但是他最后不爱盛九莉了,所以这些就都不重要了。就像书中说的:“他们的过去像长城一样,在地平线上绵延起伏。但是长城在现代没有用了。”
而盛九莉呢?她却是一直爱着邵之雍的。在邵之雍逃亡期间,她也跟别的男人在一起过,后来那个男人结婚了,她们也就结束了。书中写她移居海外后做梦梦见五彩片《寂寞的松林径》的背景:“之雍出现了,微笑着把她往木屋里拉。她忽然羞涩起来,两人的手臂拉成一条直线,就在这时候醒了。二十年前的影片。十年前的人。她醒来快乐了很久。”看来她仍旧一直在等着邵之雍,那么张爱玲是不是也一直在等着胡兰成呢?
可惜他不会回来了,故事的结局不是大团圆,现实生活中连小团圆也没有。
书中最后一段写道:“大考的早晨,那惨淡的心情大概只有军队作战前的黎明可以比拟,像《斯巴达克斯》里奴隶起义的叛军在晨雾中遥望罗马大军摆阵,所有战争片中最恐怖的一幕,因为完全是等待。”等待多恐怖,是所有战争片中最恐怖的一幕,那为什么还要等待?
大概是因为邵之雍和盛九莉的那一纸婚书吧,也是胡兰成和张爱玲的那一纸婚书:签订终身,结为夫妇,岁月静好,现世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