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利奇马”过境前，我的租房合同即将到期。房东来谈续约，顺便看看房子，客气地攀谈。跟房东聊起来，一个关于隔壁邻居的故事。

01

大约两个月前的一个周末，天气已十分炎热。我正在午睡，忽被一阵急促、刺耳的声音惊醒。不耐烦地翻个身，准备继续睡。一阵推搡、吵骂、摔打的声音穿墙而来。我只好起身，一边榨着果汁，一边慢悠悠地听他们“唱戏”。

我住的是老公房，上个世纪80年代建成，隔音非常差。隔壁咳嗽一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遇到吵架这种事，就听不真切了。有时候，“身在此山中”的当事人亦未必知晓自己到底讲了什么，何况是看热闹的外人。

隐约传来“你妈”、“我妈”之类的词汇，让人很难不联想到“婆媳大戏”。这在魔都倒是很少能耳闻目见，不禁脑补了一出小夫妻吵架、婆婆和丈母娘来助阵的家庭伦理大戏。

我洗了把脸，喝了杯果汁，困意全消。隔壁的叫嚣越来越歇斯底里。我决定出门躲个清静。

魔都的老公房，大多一梯两户或四户。没有客厅，厨房连着过道，通向房门。站在厨房，门外的动静可以听得清清楚楚。一室户往往一梯四户，两户犄角为邻。

每当隔壁家的防盗门打开的时候，我家大门就被堵住了。好在多年友邻共处、约定俗成的，几乎每户的防盗门都是老式镂空的铁门。

我打开房门，吓了一大跳。隔着镂空的防盗门，看到过道里挤满了人，男女老少大约20来个。大都是楼上楼下的邻居，边看热闹，边劝架。同层的老太太拿把老式蒲扇边摇晃，边喊到，“别吵了，影响到邻居了。”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一副大家长的气势。

我推了推外面的防盗门，推不动。发现隔壁的防盗门开着、堵住了我家的出路。我客气地招呼，“麻烦让下，我开下门。”隔壁的叫嚣丝毫没有停的意思，根本不搭理我。

在看热闹的邻居的帮助下，我才能够走出家门。转身看到隔壁房间的过道里，两个年纪相仿的中老年阿姨正在“对峙”着。这两位年纪不相上下，50岁左右。那位瘦削身材的正在指着那位矮胖身材的破口大骂。

本来，我无心“管闲事”。那位矮胖阿姨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让人无端厌恶起另一位的嚣张跋扈。

我大吼一声，“都闭嘴！”

那位瘦削的阿姨，转过身来，一脸错愕，“你是谁？”

我反问，“你是谁！”怒气冲冲，底气十足。

她有点惊慌的连连说，“我是房东，我是房东。”

我觉得挺好笑，“你是谁的房东？”

“我是这里的房东，”她指了指脚下，“402的房东。”

“那关我什么事，我是401 的。”

“哦”，她狐疑的看着我。

“你房产证带了吗？租赁合同带了吗？”我继续在气势上打压她，“你在这里大吼大叫的打扰邻居休息了，你知道吗？”

“对不起，”她连忙说，“房子是我女儿的，我是房东的妈。”

“房东的妈，跟房子有什么关系？”我继续问她，“你女儿的房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更错愕了。大概没有想到，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这么得理不饶人。

“你为什么跟这位阿姨吵架，你们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在这里吵？你们这样大声嚷嚷，吵得整栋楼都不得安生，知道吗？”

她的脸色由稍微泛红变得惨白，又突然涨的通红，一时竟然语塞。

门外立着的女孩连忙说，“她是房东的妈，那位是我妈。”

我仔细打量一下，她穿着附近餐馆的工作服，扎着马尾。平常她们帮我收过几次快递，人挺不错的。只是，冷不提防的，我竟没有认出来。

我冲她笑了笑，“你妈怎么会跟房东的妈吵起来，你们跟房东还有别的关系吗？”

女孩一脸苦涩的笑了笑，道出原委。

02

原来，这位“房东的妈”，“勒令”她的女儿卖掉402的房子。她女儿以租户合同未到期为由推脱。与女儿交涉数次未果，“房东的妈”决定亲自来强制收房。

在没有通知其女儿的情况下，跑来敲了半天门。开门的是租户的妈，俩人互不认识。这“房东的妈”二话不说就往里闯，租户的妈吓得赶紧把她推出去，并锁上了门，惊魂未定地给女儿打电话。

这“房东的妈”不乐意了，开始破口大骂。租户赶回来，问明缘由，不停地道歉，亲自把“房东的妈”请进了房。这“房东的妈”以“租户的妈”推她为由，“勒令”租户马上搬走。租户一脸茫然，赶紧给房东打电话。

电话那端的房东，听说此事非常震惊，迅速地向租户道歉。房东表示在租赁合同到期之前，不会强行让她们搬离。至于她妈，如果闹得太离谱，可以选择报警。她也没办法。

挂掉房东电话，租户迅速地拨了110。我们谈话的这会儿功夫，民警已经到楼下了。

民警到了以后，例行问话。“房东的妈”突然来了精神，要求民警帮她讲话。她的大意是，房子是其女儿的，准备卖掉；租户在这里住着，不方便成交；租户的妈阻止她进房门，还推了她一下；她要代其女儿解除租赁合同。

警察叔叔了解事情原委以后，开始批评房东的妈：房子虽是其女儿的，她却没有所有权及处置权；如果她要代其女儿行使权力，需要其女儿给其签授权书；租赁合同有效期内，房东不得私自进出房屋，影响租户正常生活；对她这种行为，租户可以追究其法律责任。进一步了解到，房东并没有提前解除租赁合同的意思，警察叔叔苦口婆心地把这“房东的妈”劝回去了。

我把这个故事讲给我的房东时，房东笑着表示已经司空见惯了，叮嘱我几句注意安全之类的话，他就走了。

03

402房客当时并没有搬家。晚上我从外面散步回来的时候，碰到她，客气的打招呼。她一脸云淡风轻，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继续为邻有大半年。有时会传来大声争吵，有时传来欢声笑语。偶尔老人带孩子过来住着。夜里，电视声音很大，小孩子吵闹个不停。

我选择宽恕，不再因被吵扰而心烦意乱。有时，你所厌恶的恶习，或许正是别人以为的幸福。

春节期间，我回了父母家，住了三四个月。等我返沪的时候，赶上402租客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搬家。如今，402已经易主，正在装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