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极寒之地，有美人兮。

白色的。依旧是空荡荡的白。大片的白色，令人晕眩。自己怎么出现在这里？他不明白。

面对望不到尽头的雪地，极致的白色让他觉得刺眼。狭长的双眼微眯，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接着，雪白的色彩不再，被突然的血红代替。

像是突然间被什么扼住了喉咙，说不出话，嘴巴却一直张开。他是怎么了？

“哥哥…哥哥。”

轻柔妩媚的女声突然响起，一时在他耳边，一会儿又觉得离他很远。

“烙儿。”他对着一片血红呼唤着，除了愈发腥红的雪，没有人回应，更可怕的是，连雪妖都没有。那么这里到底是哪里？

哥哥，哥哥。

靡烙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片刻，莲月睁开双眼，那近在咫尺的美貌竟然有些刺眼。

“哥哥，你怎么了？”靡烙皱着眉，一脸担心。

摇摇头，起身半坐着，一把将靡烙拉进怀中。银白的发丝柔顺滑落，和靡烙乌黑的秀发纠缠在一起，一黑一白，有种别致的魅惑。

“哥哥只是做了一个梦。”莲月看着前方，回答道。

“什么梦？”靡烙把玩着莲月的银发，“是梦到烙儿了吗？咯咯。”靡烙娇笑着，小脸微红。

“是啊，”莲月轻轻吻了吻怀中人儿的额头，“我的梦里，全是烙儿。”

假话，往往容易脱口而出，往往容易让人信以为真。

起风了，伴随着小雪。

“你是打算永远呆在雪山吗？”雪妖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微微转头，余光中可以看到雪妖那双殷红如血的绣花鞋。雪山上的雪妖，都是一身白色，这样可以便于他们隐藏，隐藏在雪地里，给猎物致命的一击。而不知为何，雪妖们都穿着一双红色的绣花鞋。

“没有人告诉你，打断别人思考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吗？”莲月语气有些不悦，不知是因为思绪被打断，还是心事被戳穿。

雪妖不屑，“真搞不懂你们这些神，明明是来杀她的，你却救了她，不，准确的来说，你间接性的杀了她。”

“你想告诉我什么？”莲月转身，眼中散发出致命的冰冷。

“你喜欢她。”雪妖直视莲月的双眼，一字一句的说着。

轻飘飘的一句话，这几个字却如石头一样重重的落进他的心里。身边的风，好像更大了些，那么雪妖？

“你们不会在一起的，因为你是神，她是妖……”雪妖有些激动，声音越来越小，再眨眼，雪妖已经消失在他眼前，只留下一双空荡荡的绣花鞋，证明雪妖方才出现过。

雪妖，遇光则融，遇风则散。

莲月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雪妖最后一句话。

【你是神，她是妖。】

仿佛这六个字全部变成密密麻麻的线，在脑海里被揉成一团，黑色的，像极了她柔软的头发，然后又被什么东西拼命撕扯着。剪不断，理还乱。

他有自知之明，用不着谁来提醒。

那日，她化成人形，他一见钟情。面对那些满脸失望的神，他毫不犹豫的，在所有人震惊的表情中，对她施展了封印之术。

“我已封印住靡花的妖邪之气，现在的她已经不能对天下造成威胁，你等回复天帝，吾将永世留在这雪山之巅，守住靡花。”

众神是第一次看到，平日温柔迷人的莲月大人说出这样坚决的话。

再看靡花，她好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怯怯的打量着众人，那张倾世容颜，任谁看了都不心生怜惜，更别说下手了。

有莲月大人存在，他们谁能不从？

轻叹一声，莲月想起了前几天，莲青用彩鹤传来天帝的旨意。他若不回天界，天帝不会放过靡烙。

他是天界特殊的存在，出身佛界，是这世上最后一朵金莲。他的存在，是净化世间所有罪恶，责任重大，推脱不能。神本无情，奈何有心。罢罢罢，为了烙儿，他唯有回去天界，才能保住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

回到小屋，这一块被他施了结界，没有一点风雪。

“烙儿。”

一进门，他边唤她的名字，边扫视整个小屋，以便第一时间确定她的所在，以往，在他唤她的名儿时，她都会从不知哪个方向冒出来，兴奋的扑进他的怀中，将脸埋在他胸口，被她紧紧抱住。而现在。

“烙儿。”他又唤了一声，没有人应。

“烙儿！”他有些着急了，冲进房间，拼命的找。边找边唤她的名。

没有。房间没有，书房没有。他找遍了整个小屋，都没有他熟悉的身影。他慌了，原本柔顺的银发变得凌乱不堪，瞬间，胸口仿佛缺失了一大块，他不知道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叫什么，只知道这种感觉很不好受。

“烙儿……烙儿！”

“烙儿。”

他是高高在上的莲花神，什么时候这般狼狈？他错了，他错的离谱。他不应该让她一人扔在小屋，他说过要守着她的，他封印了她的实力，现在的她比普通凡人还要脆弱，她初修成人，不谙世事，结界外不知游荡多少妖魔，个个狡猾。万一，她出了什么事…他不敢想象。

也许是关心则乱，莲月忘记了，他是神，可以用法术来探知靡烙的所在。

“大人。”

彩鹤扑腾着翅膀，在空中盘旋了几圈，降落在莲月的面前。五彩的羽毛落下，落在晶莹的雪地上，华贵而美丽。

“大人，天帝有令，浮屠塔已经镇守不住，命大人即刻回天庭。”

彩鹤转达着命令，看着略显颓废的莲月大人，有些心疼。但浮屠塔的事情迫在眉睫，那里若没了大人镇守，一旦浮屠塔倒塌，世间罪恶尽数而出，思量了片刻，彩鹤决定，即使大人知道真相会杀了她，为了能让大人回去，她也决定了。

“大人，靡烙姑娘已经被天界的人带走了，您再不动身，天帝就真会杀了靡姑娘。”

彩鹤的话一说完，一直没有反应的莲月突然抬头，眸光闪亮而坚定，对彩鹤的说辞没有任何怀疑，“我们走！若烙儿有什么意外，浮屠塔？倒了便倒了罢！”

莲月说完，毫不犹豫的坐上了彩鹤的背，彩鹤越飞越高，穿过重重云层。他留恋的看着离他远去的小屋，心中暗道:“烙儿，等我解决了浮屠塔的危机，我就带你回来这雪山之巅，在一起？永生永世。”

他不知道，这一走，将是他这数十万年来，最后悔的决定。

很久以后他常常会想，如果他在彩鹤的背上，再多回头看一眼，会不会没有那么多伤害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