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灵动
她比我高一年级,眉飞色舞的小圆脸上长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沉实浑厚的女中音常在很远的地方听到,而且经常煽动着周围的人一起激动起来。
我是她同专业的师妹,我们同属马,安静的个性下都奔腾着疯狂的想法。记得在19岁那年,在学校话剧团的排练里,我们一见如故。
我们第一次谈的话题是农村里的水烟,然后是徒步旅行,接着是理想。我毫不犹豫地告诉她我渴望到不知名的地方游历,像三毛一样,而她是要做一名自由自在的女画家。
我们对问题有许多相似的看法,也曾在毕业后,一同坚持着约四五年的学习,而其间她更坚定要成为一名不受束缚的画家,并一点点的接近。而我因工作的缘故甚少游历,也不再希翼成为自由创作人,从事的服装设计更陷入了茫然。
最近一次我们谈的话题是关于爱情,我依然孑然一身,在城市中央的一小庭院守候阳光。而她已结婚五年,并告诉我老公与她已然成为90%的亲戚关系,如果明年孩子出世,他们在这世界上是100%的血肉相连,因此坚定地易其别号“大嘴”为“亲戚”。
他老公是她当年在群众艺术馆学画的同学,我因为做模特的缘故,彼此有一面之缘。记得当年他们结伴到海边看新千年的第一个日出,沿着粤西走廊去采风作画,一起探讨艺术的各种表现形式……而这期间,她除了一味钻营画艺,考取硕生研究生外,精心经营家庭,把宁静平凡的小日子过得滋味无比。
最记得有一年,她激动地描述着她在阳台上晒的鱼干,怎么怎么挑选和晾晒,怎么怎么蒸煮和焖炸,然后又是怎么怎么有嚼味和趣味横生……琐事在她嘴里常常变成趣事,充满着剧情,也因此,我看到了生活最为灵动的一面。
现实中的她远比我写的有意思,在她的口中我常常感到生活既新奇又美好。
二 得道
我们在网上认识快三年了,她比我年长七岁,但白晰而且干净,瘦弱伶仃的小女生模样,却有着火一样的眼睛。
她有着很好的文字功底,因工作需要,作为一个著名休闲品牌的代理商,经历过不同的城市,随行也写下不少游记,她细密敏感的心思藏在风景里,总能在恬淡中流露出凌厉大气。
很喜欢和她聊天,因为她总能很安静地听着你讲完,从不显出烦躁,那时我常想,她是一个像水的女人,拥有了三十五年的修为,今天终于得道,宁静自如。
她有一段深藏多年的往事,那是多年前的一次旅行,她与那个优美的内地男子相遇,展开了三年多的爱情长跑。她拖着行李箱,习惯于穿梭在城市与城市之间,除了工作,还包括爱情。
男子决定与她分开,是因为另一段旧的两地情复燃,那个女人对他呼之则来挥之即去,知道了她的存在后,竟然破天荒地回来珍惜男人,这个以专情自居的男子,追逐爱情之余,却抛弃了爱情。
三十岁那年生日,她想和他一起看流星,从广州的机场赶往内地,她手捧玫瑰守候相遇,上机前男子却回复信息:“你别来!这只会让我们成为陌路。”……她还是坚定地去了,并满心向往奇迹,有时人生像场游戏。
朋友三十岁生日那天下榻在偌大的陌生城市,那个男人关机。她游走在人群当中,以为人生像做了场梦,当天晚上她坐飞机回到了广州。
她对爱的沉默,已整四年。
我听她娓娓诉说遥远的故事,因为沉静,你以为是别人的,她最后说,女人常在最坚难的时候显示出力量,她依然能为爱行走天涯。
最后一次见她是今年的一个朋友新婚,我们围坐在流花湖边赏月,在一片片的嬉笑声之中,她和我相望,仿佛见到最真切处,那在眼神中若隐的那团火,在这微凉的夜,突然变得哀伤起来。
今年她三十六岁,终于遇到了一个甚为疼爱她的香港男人,她和我说:“每个人都会最终等到自己的爱,或早或晚。”他本坐在灯光摇曳的吧台,然后莫名地走向安静于角落的她,这是她第一次光顾酒吧,那天,不早不晚,他们相遇,然后相爱。
我想很快,我就能收到她的请柬,这一年,她比任何时候都忙。
三 感恩
住在楼下的阿姨与我颇为投缘,可能大家都是不拘小节、讲话爽直,有时她直接推门进家里来,我也一点不惊奇。
阿姨长得像越南女人,四十五六岁,是早年离婚的下岗工人,拿最底的生活补助,还兼着一份守夜的工作,养着一个任性而敏感的女儿。青春期的小女孩子一早就不读书,也不去工作,倒是天天打扮得像个时髦女郎,混着一班小青年天天疯玩,前两年还玩过割脉自杀,后来阿姨为了不让她行为极端,对其甚为溺爱。
阿姨的前夫高大壮健,却一脸的杀气,据说后来把女儿的保姆娶了,并设局甩了她们母女俩,然后分文不留走得无影无踪。这些年阿姨带着女儿艰难地走过来了,住在一楼潮湿而阴暗的小房子里,这一过,整整二十二年。
常常能听到阿姨格格响的笑声,整个街道都是熟悉的邻里街坊,阿姨从这家串到那家,远远也能听到她女侠般的笑声,而我常喜欢从窗口探头出去逗她:“阿姨中奖了?”阿姨仰起她那笑得见不着眼睛的胖圆脸,露着洁白的牙齿说:“我每天都是中奖的心情呀!”
今年春节回来后不久,一个温和慈善的中年男人和阿姨在街角并肩走着,她看到我,露出她招牌式的笑脸小声问我“我男朋友,怎么样?”我惊呆了。
这个微胖的中年男人就住在离我们20米的转弯处,大家是二十多年的老街坊,之前是因为照顾身体不好的母亲和患精神病的弟弟,家境寒微,决定终身不娶,前些年母亲去世弟弟出走,也剩下孤苦的一个人,于是经人引线,他和阿姨顺理成章了。二十多年对家庭的照顾,使男人身上显出温和慈善的光芒。
阿姨再婚是这半年的事情,从男人表白到结婚是两三个月的时间,事情好得让我不敢相信。有一次他上门派喜糖,并小声告诉我:“以后别叫她阿姨,改口叫姐姐吧!”我哭笑不得。后来想想,把一支珍藏了两年的红酒送给他们。
人与人有时很近有时很远,近在咫尺,是二十二年,陌路的他明天或许是你的枕边人。
原来上天心里也有称,你受过的苦他全知道。
有时我会听到阿姨埋怨老公对自己过份的好,而自己常常很粗心,这份福她一定是修了几辈子。
2006-7-7
【写在最后】这部分文字是写在十一年前,那时我还住在广州的中山二路菜园西街,里面除了同学之外,另两位已失联,现在读来,竟然非常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