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小偷。
又是一天的傍晚。我站在镜子前面，看着里面的成像。胡子已经半个月没有修理，像稻田里的荒草，蓬松松地歪着。眼袋向下垂着，像冬天养肥的鸭肚，稍微扭一下就左右摇晃。眼睛看到的都是黑白的像，唯一看到有亮色的是放在床头的十万元的粉色钞票在镜子里的像。
这十万元是我偷的。
它原来就属于我。
我要在睡觉之前把一些事情说清楚，不然我还是睡的不安，我怕死。
这事要从头说起，从我开始做小偷说起。
我在上大学的时候，我既合群又不合群。一下课，一排人走在一起。前半段，我和他们一起走，后半段，我就一个人走另外一条路，那条路上面全是白色的鸟屎。
我第一次还以为是白灰，不知道是不是我在实验室偷尝碳酸钠的原因，就因为这个我以为化学实验老师每天在实验室里从早到晚吃东西，还是关着门吃。这条路人少，从早到晚都少。鸟屎砸不到人。我在想着碳酸钠到底是什么味道，身体蹲下来用手指甲扣了一些白色的鸟屎放到嘴里，干涩涩地。觉得这和碳酸钠的味道是一样的。有件好事就是我实在露天的环境享受着化学实验老师们的待遇。就那第一天晚上我爱上了这条路，昏黄的路灯让树叶的绿色变得深沉，牙齿的声音通过骨头传给大脑，我喜悦，我被自己的发现高兴。一只鸟的声音也没听到。
第二次以及之后的所有次。我听到了鸟声，那是在香樟树遮盖的绿荫里，鸟的叫声实在是吵。旁边是空的宿舍楼，这些叫声好像被宿舍楼放大，好像这宿舍楼住满了人，吵吵闹闹的。
我第二次从这条路走过后，我吐了，在宿舍楼的水房里吐的整个水池都是胆汁。像个洗了胃将死的癞皮狗趴在水池旁边。
第三次以及以后的所有次我没有吐。因为，我遇到了她。我在床上躺了两天后，出去吃完粥，就走到那条路上去，去听听鸟声。我看到一个女孩背着我蹲在路上，像我一开始的动作一样。她转过来对着我笑。我好像在哪见过她，重要的是我不认识她。
“你吃了……鸟屎?”我一脸错愕地看着她。
“没有啊。”她仍然笑着回答我。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吃，但我偏向她吃过，这样就有和我一样的人。我也就对这个不认识的女孩有偏见，对着我好的偏见。我认定她吃过的一刹，我知道了坠入爱河的感觉。
我追求她，连续给她发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条信息。我两就这样在一起了，我喜欢她贴在我耳根旁边说话。“朋友都说你是一个疯子，发那么多信息，就是一个没有脑子的疯子，不过，我喜欢你的那句话，我们都一样。”
是的，我发给她的信息就一句话，我们都一样。
显而易见，我们现在不在一起，我在出租屋照着镜子，她在实验室吃着其他东西。但我变成一个小偷是因为她。
我跟她说了，我喜欢吃实验室里碳酸钠。她就贴在我的耳根说:“我也一样。”
我只要在实验室，我就会想办法偷一些碳酸钠出来，不再是拿手舔一些尝尝。我会攒起来和她一起尝，这是我们的小甜蜜。
我们之后分手，因为她说，她不再喜欢碳酸钠，我仍然喜欢碳酸钠，我们不一样，所以要分手。
大学同学都知道我喜欢偷点东西，有位大学同学问我:“老杨，我书包落在自习室，没关系吧？”
“没关系，我认识你的书包是什么样子。”看着他舒了口气，我心里暗想，小子，我还知道你书包里有什么。
……
大学毕业，我来到了苏州，我还是喜欢碳酸钠，也喜欢偷东西。我在苏州的出租屋认识了老陈，他也是个小偷。苏州这么大，一类人聚在一起是自然而然地事。和吃饭睡觉一样，我和老陈都要去偷东西。我喜欢晚上出去偷，那和我第一次走的那条路的环境一样，露天的空间，尝点鸟屎。老陈喜欢白天偷东西，因为他有女朋友，我叫她月儿。
十五天前的傍晚，我乘着二零二公交车去市区，准备今天的工作。夜晚的苏州市区不缺的就是人，市区里活跃的都是人，人们终于在步入群居生活中找到了可以和做爱一样高潮的事。干我这一行的，大多数都见过黎明的市区，他们都是结束一晚上的忙碌之后趁着光线不强的时候回到出租房里躲起来，我们都是夜行生物。我个人觉得我和他们都不一样。平心而论，从做小偷的动机我觉得高于他们，我是喜欢碳酸钠才做的小偷。晚上在市区游荡，像个流浪狗，在绿化带里钻着枝丫，会掐着时间乘着最后一班回去的二零二。我也会有黎明回出租屋的，这是我做小偷时间的的最后底线，如果是黎明我一定是前一天晚上看到老陈和月儿换了姿势。在之前我就告诉你们，物以类聚。我和老陈租的出租屋有五间。但也只有我和老陈租了其中两间。这一带，够养活我们两个。老陈每晚和月儿睡觉的时候，灯开着，门开着的。晚上我乘着车回来从房门往里看，老陈和月儿已经睡着，谁知道晚上他们做到几点。他们睡着时候的姿势一变化我就有着冲动，恨不得冲进去，把老陈宰了，把月儿抱在我怀里。第二天我就开始不正常的时间规划，黎明拖着累垮的身体倒床就睡。我总会梦到老陈或者我自己和月儿在其他房间打扫卫生。
夜晚的苏州街区，热闹。
一眼无尽的步行街，灯光常驻，五颜六色，像极了我在实验室里看到的化学试剂。我喜欢暖色系的颜色，这些化学试剂我最不喜欢什么无色的试剂，只要有相关的化学实验，我必坐着像个傻子，石化成碳酸钙。步行街上就像我那些和我一起做化学实验的同学，一个个都不懂做不出来还在实验室里到处叫着。我就看着碳酸钠，想着不同的方法怎么偷走它。我那化学老师精得很，别看他天天在化学实验室里待着，所有吃的食物每次我都没发现。今晚的月亮圆圆的，老陈和月儿的姿势也变圆了。我今晚上肯定会在黎明的时候回去，我需要去放松，谁让老陈换姿势的！他妈的！
人多手杂的地方莫过于在步行街上开一个小舞台，几个长相不错的女子就可以吸引一波波人围观，不论男女。我今晚特别喜欢这种地方，揩油的方法在这里大行其道。算是在晚上放松之前的开胃菜。
“接下来我们要来一次抽奖，周年店庆，一年一次，一等奖：十万！”台上那个穿着洗的锃亮西服的主持人满怀假意激情的主持人说道，看着他时不时看手表的眼神，我知道在今晚十二点之前我一定和他一直在一起，不是在下一个小舞台就是在红灯区。
“每人只要上台都有一次抽奖机会，十万元在等着大家！”
各种人都在台上展现他们的运气。一般来说，每种人都相信自己的运气，不论怎么打牌都会赢一场。这就是自信的来源，运气这东西不会差的毫无边际。在这里只要没人抽到那自己就可能是那一个抽到的。
这里面的小把戏骗了一个接着一个上台的观众，我看着那满脸笑意的主持人，想着晚上如何请他去一次红灯区。一等奖的字条在他的手上，拿着麦克风的手。
很明显那十万是我的，我不仅有运气还有实力。
我拿着十万元的纸条等着店里的员工兑现，被告知要在下周一才能够拿到。
随便塞在衣服口袋里，反正没一会就要脱掉。
从步行街的尽头拐过一条路就到了我常去的地方，老陈想出来放松叫我带他去我就推脱，这里我常常找的是一个叫月儿的女子。我怕死，怕老陈把我杀了，虽然此月儿非彼月儿。
我看到那个主持人，他也在这里。
“今天可把我累坏了，那小子是什么鬼怪，怎么可能会有十万块的奖条，我他妈可是没放进去。”主持人泡在浴池里，抱着一个女子，我可能知道她叫什么名字，这里面我都睡过，只是记不起来，一回去我就做梦，和月儿打扫房间。
“你说的什么啊？我都听不懂。”腻歪地声音在男人耳边说起。
“没什么事，我就是郁闷晚上的一件怪事，反正钱也不是我出，那老板也不会出，哈哈哈！”主持人大笑，“我们接着洗澡。”
我听到这时，按耐不住，比想着法子把老陈宰了的想法还要严重，骂了一句他妈的就走离开了。
我在二零二的站台下蹲着抽烟。这是老陈告诉我的，二零二的站台都是临时停靠站，它就像游荡在城市与郊区的幽灵。车来之前，我站在站台下不招手，它就会扬长而去，我就是个野鬼。我这时候想的不是碳酸钠，我想的是一个数学问题，和我那个偷藏食物的化学老师一样，有时候我们一起想一道数学题，呆坐在一起，我顺便偷点碳酸钠。
在实数中，有一个正数，是先加一个数再乘以另一个数大还是先乘以一个数再加上另一个数大。这个问题我想了无数次也有了无数次正确答案。在这个问题上，我是一个七秒记忆的鱼，想一遍忘一遍。我只记得我做出来了答案还有题目内容。
最后一班二零二从我旁边路过，带过冷风，我还想回去就要到等黎明，这是我做小偷最后的时间底线。
我想到答案了，去他妈的，干！对，我做过这道题的所有答案一定就是干，管他妈的数学还是语文，去你的前女友还是化学实验老师。
我把十万块偷了回来。
我想我已经把事情说清楚了，我在出租屋呆了半个月，在床上滚来滚去看的都是这十万块钱，这是属于我的钱。不想碳酸钠，不想数学题，不想老陈和月儿的姿势，我现在只想这十万块。
我想，我今晚应该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