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送儿子上学的路上,透过车玻璃看到有隐约的雪花飘落,遂听到儿子的惊呼,哇,下雪了。心里不由感慨,自己再也没有了儿子见到雪这般的童真和惊喜。眼里却也看到雪花漫天飞舞着,不疾不徐。
车行一路,雪下得开始密集起来,它们跌跌撞撞的打在车前玻璃上,肆意纷扰。我的思绪开始随着舞动的雪花飘散。我又想起了父亲。这时,墓地上应该也有零落的雪压在冬青枝上,而父亲的墓碑上也是落满了雪,轻盈灵动。
记得幼时老家冬天会下很大很厚的雪,晨起时雪会伴随着门开涌入屋内。下雪的日子,父亲总是第一个起床,他会用扫帚先扫出来一条从东屋卧房到西屋伙房的路,方便母亲起床后去做饭。然后,再扫一条通往院子门口的路。
透过窗户看到父亲在外边扫雪的背影,躲在被窝里的我会好奇父亲竟然不怕冷。等我哆哆嗦嗦在屋里的冷空气中穿好棉衣出去,院子已经有几个被父亲扫好的雪堆。
年少时光里的雪总是有很多的乐趣,滚雪球、堆雪人、打雪仗·····总会在欢声笑语里玩的满头大汗,小手却冻得通红。听到大人呼喊吃饭的声音,赶紧扔下手中的雪往家跑,冷风穿过汗湿的棉衣,顿时感觉到寒冷。
每每如此狼狈的回家,就会冲进父亲的怀抱,怀抱里会有一双温热的大手伸出来握着那双几乎冻僵的小手,来回轻柔的搓着,慢慢的回暖。然后,那双小手会被放在父亲棉衣掀开的一角,在那里享受温暖如春的幸福。
如果适逢落雪的日子,父亲正好在家。父亲总会把我拥入怀中,陪我一起坐在门前,看院子里雪纷纷扬扬的从天而降。父亲会和我念起那首和雪有关的儿歌,“大雪下的猛,盖住瓦屋陇,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念罢,父亲就会问我白狗为什么身上肿啊?我总会记得父亲那时的眼神,没有了平日的威严,却多了一份孩童的顽皮。等我说出答案,父亲的脸上流露出慈爱和满意的笑容。
思绪中心里忍不住泛出阵阵酸涩和难过,雪下的似乎更密集了些,肆无忌惮的拥堵在车窗上。雪会在每个冬季如约而至,而那个至爱我的人如今却只能梦里相见。
二零一七年阴历十月二十七台湾诗人余光中老先生与世长辞,恰好今日也是父亲离世二个月整的日子。少时读老先生的《乡愁》,懵懵懂懂。今日再读,“后来啊,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不禁潸然泪下。年少不识愁滋味,这种阴阳两隔的无奈,岂止是忧愁。
晚间无意中看到一篇写给老先生的祭文,文中一段话“今日你乘雪而去,大概唯一觉得欣慰之事,便是老先生终与母亲相聚了”。人世间总是不能圆满·····逝者安息且与已故亲人相聚,亦是能安抚生者的心灵,借以慰藉自己。
今生今世,
我最忘情的哭声有两次
一次在我生命的开始,
一次在你生命的告终
第一次我不会记得 是听你说的,
第二次你不会晓得 我说也没用,
但两次哭声的中间啊!
有无穷无尽的笑声,
一遍一遍又一遍,
回荡了整整三十年,
你都晓得我都记得。
父亲陪我四十余年的点点滴滴,会在余生一遍一遍又一遍的在我脑海里回荡,驻扎在我内心深处。
无论风起还是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