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去商场购物，出口有一块地方，对于我家丫头，那里简直就是精神圣地。因为那里卖书和文体用品，每每进去她会席地而坐看一个或者两个小时候的书。所以，购物时间一般会选在周末。
上周周日的早上，买完东西，我陪她又在那里看书，这时走过来一对母子，妈妈穿着连衣裙、烫着卷发，穿着牛皮凉鞋，鞋子看着很柔软很舒服的感觉。妈妈在前面推着购物车，车里有各种零食、水果、还有饼子，几乎都是吃的东西。有一个红穰柚子标价25.6元，后面跟着一个10岁左右的小男孩，妈妈对孩子说：“看看，有你需要的书吗？妈妈给你买。”小男孩神色怯怯且欣喜地跑到图书区左看看又摸摸，拿起一本翻几下，赶紧又拿起一本又翻几下，面对琳琅满目的书籍，孩子显得无从下手。妈妈漫不经心地浏览了一会图书，最后在习题集区专心地翻看着那一沓沓厚厚的习题集。孩子从最初的不知所措到最后的从容不迫，大概十几分钟后，小男孩终于选了一本自己心仪的书，兴奋地拿到妈妈面前说：“妈妈，我就要这本。”妈妈看了一眼儿子选的书迅速收回目光对儿子说：“儿子，你看看这几本习题集，比你上次买的那些全面多了。”孩子眼里瞬间失去了光彩，蔫蔫地说：“是吗？”妈妈一个劲地在说习题集哪里那里好，孩子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选的那本书。我看看丫头，她还在旁若无人地看着自己的书。妈妈翻看了一会说：“把这个买一套回家再做做，你看看你的那成绩。”孩子已经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又蔫。缩着肩膀低着头，我莫名有种心疼的感觉。
妈妈见儿子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拿起孩子选的书翻了几下，看了看后面的定价，凌厉地叫嚷道：“一本闲书，才几个字，就要23元，看看那套习题集，那么多知识点才12元，不想买就回家，啥也别买了。”细长的眼睛里透出深深的怨恨，小男孩低着头涨红着脸，缩着身子跟在妈妈身后，一步三回头地看着那本还躺在习题集上的妈妈口中的“闲书”。
他们真的买不起一本23元的书吗？我粗略算了一下，他们购物车里的东西最少也有七八十。那个大大的柚子足以换一本孩子心心念念的书啊！很多人说书贵，其实想想书真的很贵吗？一包烟少则五元，多了二三十、三四十、四五十的，甚至上百的，少抽几包，就是几本书啊，出去吃饭，最少一顿饭也要好几百，一个月出去一次，几百就没有了，你会每个月都买书吗？一件衣服，最少上百了，一个月买几件衣服？不是钱的问题，是对知识的偏见和理解的狭隘，除了能考出成绩的课本，似乎剩下的都是“闲书”。
孩子留恋不舍的眼神像冰一样冻着了着我的心，这个炎热的夏天我感到了深深的寒意。这个孩子就这样被活生生地剪断了理想的翅膀，把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硬生生逼成了木头人。
看到这对母子，突然，想起另外一对母子。那是十年前，刚刚参加工作的我，工地旁边有一家“新华书店”，工作间隙每有空闲我会偷偷溜进去看书。一楼是卖参考书。二楼是文学专区，有中外名著，每次走进二楼我就像叫花子看到一桌盛宴，两眼放光，心里默想：“这些书都是我的该有多好啊！”书籍发出的墨香味，深深渗进每一个细胞，全身心的细胞都处于活跃状态。我像一只贪婪的狼在寻觅猎物。
记得，那是一个下着雨的早上，我又一次偷偷溜出工地，一头钻进书店，悄悄爬上二楼，二楼的灯光很昏暗，静悄悄的没一个人。我找到看了三次还没看完的《穆斯林的葬礼》，走到窗边光线比较亮的地方，正准备看书。突然看到一个约摸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席地盘腿而坐，正全神贯注地捧读着一本书，投入的神情像一尊雕像。
整个上午就我俩借着窗外透进的一点亮光各自读着自己心爱的书籍。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位中年妇女穿着一身清洁工的衣服来到了小男孩身边，我揉了揉酸涩的双眼，窗外细雨纷飞，男孩轻声说道：“妈妈，这是你要看的书。”说着把另外一本书递给了母亲，妈妈微微一笑说：“饿了吧？妈妈给你买了玉米，你吃了再看！”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还冒着热气的玉米，玉米的香甜味瞬间弥漫开来。小男孩惊喜道：“妈妈，你咋带进来的，不是不让带东西么？”（书店规定所有的包都要存起来，不让带任何东西进书店。）妈妈，黑红的脸庞上挂着慈爱的笑容，一笑眼角有深深的鱼尾纹。她指了指自己宽大的工服，嘿嘿地笑了一下，小男孩会心地笑了。
妈妈说：“今天下雨，把我调到别处了，你要跟我一起走了，这本书我也顾不上看了，你看的那本书咱们今天可以买上了。高兴吧？”小男孩又一次惊喜道：“真的吗？妈妈？”妈妈说：“是的，今天下雨我们一直在扫水，领导说算我们加班，发10块钱的加班费，这本书13元，再加三块钱，我们就可以拥有它了。”每一个空气分子里都被甜玉米的香味填塞着，暖暖的，甜甜的。小男孩三口并作两口地啃完了玉米。小心翼翼地把书抱在怀里。妈妈跟在后面，娘俩小声交谈着走下了楼。
看了一会书，我也走出了书店。天空依旧在下雨，这个雨天这对母子温暖了我的心，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迷湿了双眼。
十几年过去了，当再次走进书店，昔日破旧的书店装修一新，有了读书区有了图书陈列区。但这个书店留在我的脑海里的是，那对母子温情的对话、会心的微笑和买书的场景。
今日，我的孩子在喧闹的商场，心无旁骛地读着书，两对母子的身影在我的心里切换着。当你抱怨你的孩子不爱读书时，你是否剥夺了他选择的权利？当你羡慕别人的孩子时，你是否看到了别人家长的成全和关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