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白│文
据奶奶的奶奶说,很久以前,甘岭镇的山高耸冷峻连绵不绝,山林茂盛动物繁多,山路沿着山峦崎岖起伏,走在山路上,对面山坳的猴子叫声清晰可辨,老人们甚至能从猴子的叫声里判断它们的年龄,山鸡也常常扑棱着翅膀在眼前一晃而过,有时候走着走着又突然变得很安静,除了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不歇止之外,山寨里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过得悠然自得,偶尔的烦恼无非是放养得矫健肥美的山羊被老虎叼走了,或是一场大雨打断了男男女女对唱山歌的好时光——但有一天,甘岭镇发生了一件大事,这让他们原本悠然自得的好时光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这件事是从梁满坡屋隔壁的马三爷嘴里传出来。梁满坡屋里一共四口人,一家之主的梁满坡以及性格彪悍的配偶秦于妹,七十来岁的梁老头以及孙女牙牙。
与往常一样,梁老头和孙女总是拎着两三个前一晚烤好的白薯以及熟芭蕉早早迎着晨曦出门,这爷孙不是去山上玩耍,就是在村边或山路上晃悠,梁满坡也是一大早赶着羊群上山。中午时分,秦氏从农地里采摘了一大捆猪食麻叶及餐食苦麦菜回来,便从玉米粉陶罐里勺了三勺米粉放到海碗里,撒两粒盐巴,和了水,黏黏糯糯的面团被秦氏 揉成一个个鸡蛋大小的放到锅里煎,一边煎一边把一个个面团碾压成扁扁的面饼,不一会儿功夫,一篮子香喷喷的玉米饼就摆上了灶台的边上。梁满坡屋的灶台是土制的,灶上不仅可以放一口大铁炒锅,灶门两边的灶体有大海碗口那么宽,方便平时搁放吃食。
马三爷的原话是:“秦氏回来见到满篮子的玉米饼全被打落在地,沾满了灰,一气之下唱骂起来‘大仙啊大仙,我唤你你再来,来了莫作怪。不唤你莫来,来了不受待’”。此时,那些听了马三爷话的村人大惊失色并且纷纷摇头 ,三爷补充道,“大仙是在秦氏下猪圈喂猪的时候给她屋里添柴,树枝条把玉米饼打翻落地。”——秦氏口中的大仙就是甘岭镇人人敬畏的神仙。
说起大仙,在甘岭镇并非传说,是真切的存在,甘岭镇鸡犬相闻,生活丰足悠然,民风良好和睦,一切都与大仙分不开。世世代代以来,甘岭镇的村民从来不愁没有柴烧没有水喝,更是年年五谷丰登。
虽然从未有村民见过大仙真身,但甘岭镇人在生活中真真切切得到了大仙的帮助,甘岭镇从祖上到现今从不上山打柴,柴火都是大仙悄无声息搬到柴房;甘岭镇人从来不用打水挑水,每家每户的水缸常年不断水;甘岭镇人的口粮从来不用愁,村民种植的庄稼总能年年丰收。大仙每每给家家户户屋里添柴加水时,都是避开有人在场,一直如此,大 家虽从未见其真面目但也已习以为常——大仙就是甘岭镇的守护神。
甘岭镇地处群山环绕、飞禽走兽出没的朝廷西南边陲,家家户户世代以来一直遵守祖训,敬仰大仙,从无口出诳语 ,逢年过节的祭祀活动每家每户不仅仅敬奉祖上,更是敬奉大仙。
而马三爷的话之所以让村人大惊失色也就能理解了。马三爷是在事情发生三天后说的,梁满坡屋现在只能自行打水打柴了,梁满坡夫妻进出打水打柴让村人疑惑满怀,现在他们终于理清首尾。打柴打水这样的事情也让村人感到陌生。
然而,更大的事情却发生在后头。
甘岭镇马脊梁一带居住着颇为有影响力的蓝氏家族,家长蓝班明独苗蓝立一天正在地里干活,突然肚子剧烈绞痛, 他痛得直往地上打滚。屋里人匆匆找来最近的太夫诊治,太夫面色沉重开了几副中药,私下跟蓝班明说明了病情的 严重并开了些许起缓解作用的药方。屋里人根据吩咐熬药给孩子服用,药效作用微乎其微,再请了其他太夫还是束 手无策。
二十三的孩子蓝立依然每天痛不欲生,这时,蓝班明屋里人想到了大仙,他们烧了大香,全家人跪地一遍遍深情恳求大仙保佑孩子。家族的老人、镇上有名望的族人也都纷纷帮忙烧香祈求大仙的帮助。
事与愿违,不到十日,蓝立还是离开了这个美好的镇子,离开了这个世界。
至此,蓝氏屋里人在悲痛之后,开始了对大仙的微词,并渐渐演变成怨恨、忿恨。
按说以前碰上大事的时候,甘岭镇人也没少向大仙求助,但是像这样的求助从来没有得到回应,所以大家也都在事后该敬奉的还是敬奉。
可是这一回,蓝氏家族似乎着了魔一样,每日每夜用言语来讨伐大仙,“大仙啊大仙,供奉你来供奉你,菩萨心肠是空谈,无事勿来我屋忙,逍遥神仙不进门,人间苦乐自有王”。镇上的人在闲聊之余也开始重新审视大仙对他们的帮助了,似乎在打柴打水的事情上也没有了那么大的感激之情了,并且似乎也都有些许微词了。
奶奶的奶奶告诉她,自此以后,甘岭镇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老太奶在十七岁美丽的年龄嫁给十六岁的老太爷之后,老太爷每天在太阳还没从山顶冒出来时就出门砍柴,老太奶奶跟镇上的所有妇人一样,每天挑水喂猪管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