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大姐发来父亲的体检报告。
推迟多年的全身检查终于去做了。
体检报告上写有他名字,名字旁边是年龄,我看到那个数字是57,意识到随着儿女的长大、成家、当妈,父亲慢慢成了老父亲。
记忆暗流涌动。
儿女当中,该属我最会和父亲亲昵。
记忆最深是父亲的摩托车后座。
初三,摩托声响起
初三那年晚自修,来值班的他忙完,便骑车到教室外(刚好在一楼),三下喇叭作为信号,叫我放学回家。这几声的权力高于毕业班的明文规定,谁让他当时是副校长。以至于后来当我没听到时,同学老师就踊跃提醒我,赶紧撤。想想也算小县城校园独特一幕。
很想记起那些晚上,在路上的20多分钟,我和父亲都聊了些什么?
接着中考,他用摩托车载我到考场,目送我一次次进去,找个树头等我一科科考完。整块的等待里,他内心经历了什么?我问过他,如今答案已忘记。
看到我从一群考生中走出来,他展露招牌笑容,回到摩托车旁,插进钥匙,招呼我上车。一路上没问考题如何考得怎样。
烈日下,父亲唱老歌说笑话给我听,我们就这样横穿半个县城。我的无厘头乐天派多少有受他的影响,他曾不回避地直言,老二的没心没肺不争不抢,像他自己。
我中考属超常发挥,年纪级长说的。就这样,我离开县城到市里就读高中,摩托车自然少坐了。
高考,摩托车胜出
那三年,我回家次数远比他和母亲来的次数少。
为了省钱,他们厚着脸皮搭乘熟人的车来校看我。想想挺惭愧,该独立的年龄却没有成功赢得父母的信任,没能让他们放心地放手。
想到一件有些许安慰的小事。有一次父亲又搭乘熟人的车,70公里不到的路程,摇晃两三个小时后终于来到学校。他在老地方——教学楼旁大榕树下等我,午时校园广播准时响起,我的投稿刚好被选中,内容大致是呼吁大家记得往家里打电话。当时是2001年,打电话先买电话卡,再去固定电话亭排队。
我知道父亲是听到的,但他并没有特意提,于是我也不好意思提,这是中国式的含蓄。直到母亲在某次不经意中说到,父亲挺欣慰和感动我竟写了那样的文章。听了后,我心里像吃了安定丸,预想得到验证。
高中没留下太多记忆,农村进城式自卑,别人牛逼我苦逼,高中三年成了我记事以来留下痕迹最少的时期,潜意识故意为之,我猜。
到了高考,我回县城考试,父亲和摩托车再次发挥联动作用。我没让父亲的等待成空,眼看要跟第一志愿失之交臂时,好运驾到,录取分数线低调,被录取的2人分数一模一样,包括小数点。
大学,摩托车迎接
大学去了成都,每年两次回家,最长的一次是火车51个小时终于下车,接着转巴士回县城。
那时已配有手机,父亲隔段时间就问我到哪,然后算好时间,开着摩托车提前到接客区等候,不管是深夜还是凌晨,从未迟到。
行李箱他提起夹在前面,硕大的行李箱撑开他的两腿,大大外翻在车的两侧,他只能小心翼翼地穿过拥挤的人流车流,往家的方向驶去。家乡在此刻感触最为深刻,平时只是个名词,而现在它真实存在,你就穿梭其中。
如果是夏日,热风扑面,父亲让我抓紧头顶的太阳伞,那里阴凉。如果是冬天,寒风凛冽,他让我把手揣进他的口袋,那里温暖。这种经历,子女中我享有最多。
后来,在我工作不久,父亲买了轿车,平时去车站接我,摩托车也换成了汽车。
不过,摩托车上的故事并没有中止。
我也有了女儿,我和女儿的主要交通工具,正是电动车。
在车上,能真切地听见风在耳畔擦过,一并擦过的还有女儿的声音,就如当年父亲的声音。
岁月静好,有份美好无声无息地在续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