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这一解释中,对于自己为何必需感情方面的支撑,克莱尔已经认可了另外一个原因。有关这方面的问题,她一直没有发现合理的原因。她依然极大地抑制着自己由高傲、轻视别人、凌驾于别人之上以及需要超越别人等构成的整体个性,一直到现在,它只能被直观感觉的光芒照亮。甚至在她尚未展开精神分析的时候,她已经偶然了解到自己要对别人不屑一顾,并且在所有成功上都扬扬自得,期望她可以成为自己想象中的那种人,这种领悟是迅速消失的,与此时所产生的领悟完全相同。然而,这整个的问题依然遭受到如此深刻的隐藏,从而导致它的表现几乎不能被理解。它就仿佛忽然被照亮的箭射向了深渊,没过多久就在黑暗中隐没了。这样一来,也就没有办法见到这一连串的关联。除了她在缺少彼得陪伴时的寂寞之外,她一般的孤单也从沙漠这一信号里传递出来,这全都是她极度孤单的表现。对付这种情况,不同寻常的高傲态度既是一个可靠的因素,也是其形成的后果。让她自己属于一个人——“两个人置身于荒岛上”——除了她和普通人的关系一定要得到解决以外,这种方式可以避免这种孤单。
对于彼得,克莱尔如今觉得自己可以用一种更好的方式来面对。然而没过多久,她的问题因为一个双重打击而上升到了最极端。一个打击是她间接得知彼得正在或者已经与另外一个女人关系暧昧了。在她收到彼得写给她的信,上面说假如他们分手将会对彼此更好的时候,这个打击才逐渐被她接受。克莱尔的第一反应是向上帝道谢,因为没有在更早之前出现这种事。她此时觉得,它是她可以接受的。
实情与自我欺骗的混合物就是第一反应。这一混合物的真实情况就是,对于这种重压,几个月以前的她是难以接受的,那个时候也并不存在对她的重大伤害。她在这几个月发生了改变,这种改变不但证实了它是她可以接受的,并且变得与整个问题的解决更加靠近了。然而很明显,是因为这个事实,也就是她并未让自己的防御盔甲被这一打击打透,所以才形成了这第一个按照事情的真实情况而有的反应。假如抵彻外壳当真被打透了,她在之后的几天就会产生强烈的失望,感到非常混乱。
她在对自己的反应进行分析的时候情绪异常烦躁,这是情有可原的。人们在遭遇住宅起火的情况时,第一反应是赶快逃跑,而不是仔细追究其缘故以及后果。在过了两周时间之后,克莱尔曾经在几天时间内一直有想要自杀的想法,尽管并未将一个严肃企图的特征显现出来。这一反应马上就引起了她的关注,她仅仅是徘徊在这个想法的周围,在那个时候,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要死还是想要活,但此时她断然地就这一问题责问自己。确实,她并不想死。假如她想要去死,作为一朵已经开败了的花,她不但必须要掐灭自己对彼得的热望,将她在没有了他之后就会生活得非常混乱这种感情消除,而且还要将她整个强迫性依赖问题的本质解决掉。
只要这种清楚的结果出现在她脑海中,也就形成了一种出乎意料的激烈拼搏。有关她想要和另外一个人结合的力量,也唯有在这个时候她才会感觉它仍是那么强烈。这种愚蠢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说“爱”就是这样的:她意识到这与一个有毒瘾的人毫无二致。她有了一个十分清晰的认识,在应付依赖问题方面,能够使用的办法只有两个,也就是再去寻找另一个“同伴”或彻底将它打败。不过,她可以将它打败吗?生活得毫无依赖性是有意义的吗?她竭力发疯了似的、伤心地想要把自己劝服:毕竟她在生活中得到的很多东西还是非常美好的。她的家庭不够美满吗?她不满意自己的工作吗?她没有交到朋友吗?音乐与自然是她无法欣赏的吗?她并未对这些进行分析。正如让一场音乐会中断一般,这一切都是毫无魅力的,不值得一提。中断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家能找让自己满意的时间刻意进行安排,直至又一次奏响音乐——不过,任何人都不会特意观看中断。此时并不适合使用这种推断,所以这种念头仅仅是让她受到短暂的震惊。这是一种占了优势的感觉,所有真实的改变都超过了她的能力范畴。
最终,一个念头在她的脑海中形成了。虽然它是十分幼稚的,不过还是带来了一个非常好的希望。它是一个格言,形成于古时候,一直重复称“我不可以”等同于“我不想”。她可能仅仅是不愿意在另外一个基础上建立自己的生活。对于生活中所有的其他事情,她可能主动表示不愿意让其发生变化,正如一个孩子在得不到苹果馅饼的情况下不愿意吃一切食物那般。她既然已经对自己的依赖性有所了解了,那她也就知道自己在仅有的关系中受到了彻底约束,这对她的精力是有损害的,因为她无法留给别人什么东西。如今她意识到,相比纯粹地以兴趣为起始点,这样反而更好。她对自己在自己身上所做的事情或所有人进行否定,不过,并非那个“深爱的人”对自己做的事情,而且降低了这所有事情的价值。如此一来,她第一次逐渐了解到自己是如何在整体上深深感悟的:对于那仅有的关系以外的所有东西,她都故意降低了其价值,这样肯定会让关系中的伙伴变成最主要的人。而在更普遍的意义上,她本人与别人的关系并没有得到这仅有的主要之人的亲近。最后,这个慢慢清楚的领悟被证明是完全正确的,这不但让她感觉惊讶,并且对她进行了激励。在她自己身上,假如那些阻止她摆脱约束的力量发挥了影响力,她可能还可以做一些事情让她的约束发生变化。
克莱尔心中感到混乱这一阶段结束了,她得到了充满希望的重生,而且再次打起精神,将问题处理好,不过很多新问题又产生了。假如她依然会因为彼得的离开而感觉非常烦躁,和她过去没有什么区别,那之前的精神分析工作就是毫无意义的。和这相关的问题有两个。
一个问题是过去的精神分析工作的缺陷。这一事实已经得到了克莱尔的证实,她是强迫性的依赖,而且已经对这种情况的某些含义有所了解。不过,她依然要走很远的路才能将这个问题真正抓住。假如一个人对已经完成的工作的价值有所质疑,那这个人就会犯错误,并且这种错误与克莱尔在尚未抵达顶峰时整个期间所犯的错误完全一样,把特殊神经症倾向的含意弄明白,才可以期待马上可以轻易地有所收效。
另外一个问题是就整体来讲的,建设性实质本身就是最后的突变。它代表着发展路线的顶端,其起点是对所包含问题的一无所知,从对不认可它存在的最强大的无意识的意图,最后发展到对它的强度全然认可。她因为这一顶端而了解到自己的依赖如同一颗毒瘤,无法维持在一个安全的范围内(让步),为了避免人们遭受重大危险,而不得不将其连根拔起。克莱尔在强烈痛楚的重压之下,也敏感地觉察到了能够感知的发病部位,而且在里面展开了成功的冲突,而在以前,始终从未觉察到这些发病部位。对于应当不再坚持她的依赖和应当继续保持依赖,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两者已经不再有联系。在以前她对彼得的让步中一直隐藏着这个矛盾。她如今已经可以直接面对它,从她想要进行的方面来讲,或许会采用一种清楚明了的态度。现在在引起关注的这一方面,她使用举例的方式对上一章讲到的一个真实情况进行证实,有必要在精神分析的某个阶段采用一种态度,做一个决定。假如矛盾在经过精神分析工作之后变得非常清楚,那患者可以完成这一点就应当被视为一种收获。自然,在克莱尔的例子中,对于那个已经消失了的支撑,她是不是竭力使用一个新支撑去代替了,这才是问题。
毫无疑问,在遭遇问题的时候使用那种不退让的方法,这实在是让人烦闷不已。在这儿,产生了另外一个问题。克莱尔的经历存在一个非常大的危险——自杀,假如不接受精神分析,是不是就会降低一些危险?为了对这一问题进行分析,有必要对她过去曾经多次试图自杀的念头进行关注。无论如何,她绝不会如这次的行为这般断然终止自杀想法。在过去,由于一些“让人开心”的事情的出现,它们的影子简单地渐渐隐藏起来。如今,她积极主动并自发性地用建设性精神将它们打倒。并且,就像先前所讲的,她因为没有更早失去彼得而充满感激的第一反应,是她由衷地觉得此时的自己已经不会被彼得的抛弃打倒。所以可以说,假如没有接受精神分析,她将会有着更加强烈的自杀念头,并且这种念头还会持续更长时间。
最后一个问题,克莱尔在尚未承受失去彼得这一外界重压的情况下,对自己毫无秩序的严重性是不是意识到了?对于在分开以前就有的发展,克莱尔已经经历过了,所以,她绝不会让根本难以站稳脚跟的妥协方法一直停下来,不过可以想象得到,总有一天会停下来。在另外一方面,获得最终解脱的过程中,压力会产生强大的反抗力,那么在一定的时间内,她就越发可能持续做出更大妥协。假如与精神分析的态度没有关联,那这就会是毫无用处的空话,可以说是无关紧要的,而对于精神分析来讲,这种观点是精神分析师与患者常常会有的观点。这只是假想中的一种态度,所有问题都可以凭借精神分析得到处理。不过,在大家使用这种全能方式着手治疗的时候,却忘掉了一点,即最佳治疗师是生活本身。让人们接纳生活所给予的援助,而且从其中获得好处,这才是精神分析可以做到的。这一工作已经在克莱尔的例子中确切地做到了。假如她不曾进行精神分析,她大概就会抓住所有机会去寻找下一个新伙伴,如此,肯定会保持相同的经历形式。关键问题是,在缺乏外界帮助的情况下,她是不是可以让自己不受约束,并且在得到帮助的时候,她是不是可以让自己得到建设性经历。她正是这么做的。
在这一阶段,在克莱尔所发觉的情况中,最关键的是她发觉她曾经主动对自己的生活表示不赞同,体会自己的感受,思考自己的想法、自己拥有兴趣跟安排,总而言之,她反对做她自己,反对寻找自己的重心。这种发觉不同于她的其他发觉,绝对是一种感情上的领悟。对于这一点,她并未使用自由联想的办法来达成,所以也缺少可以予以证明的证据。有关这些不赞同因素的本质,她不具备丝毫细微感觉。她仅仅觉察到它们是存在的。对以往的事情进行回想,我们就能够了解她为何几乎无法再靠近那个目标。她与这类人有着相似的情景:守卫国家与抵抗敌军的需求驱动着他,在一个新的基础上安置他的整个生活。克莱尔必须改变她对自己的根本观点,让她与其他人的关系发生变化。自然而然的,这个展望的复杂性把她搞得迷迷糊糊的。不过,无论她下了多大的决心来处理依赖问题,造成这个心理障碍的最主要原因,依然是因为强大的潜意识力量阻止它获得最终解决。她与这个最终解决相同,都在对待生活的两种方式之间徘徊着,既未下决定从原来的生活中脱离出来,也未下决定去寻找新生活。
在之后的几周时间内,产生了快速的感情波动、起伏以及徘徊。她常常犹豫不决,一方面,相比很早之前的经历与痛楚的关键点,她与彼得在一块儿时的经历以及因为这一经历所遭受的一切痛楚与之完全相同,不停地显现出来;在另外一方面,她又十分期望可以诱使他回头。在那个时候,她感觉自己身上好像存在一种冰冷无情的态度,并且高深莫测。
在之后一段时间中的某一天,她独自一人离开了音乐会场,返回家中,她感觉自己的情况要比所有人都差劲。但是,她还争辩称别人一样是孤独的。这不错,但独自活动是他们热衷的事情。那些面临灾祸的人有着更加悲惨的情况这也没错,不过身在福利院的他们是受到关爱的。那些下岗者有着什么样的状况呢?没错,尽管他们面临着非常糟糕的情况,不过他们是已婚人士。她忽然发觉自己在这一方面的争辩方式非常滑稽。事实上,并不是全部下岗者都非常开心地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就算他们已经结婚,婚姻也不可以将所有问题都解决。她承认有一个诱使她说服自己将苦难夸大的因素一直在起作用。在驱除了这片让人心烦的乌云之后,她感觉浑身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