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的午后,孩子送去美术课了,我去看看公婆。
刚过夏至,太阳有些烤人。虽有帽子遮住,太阳的光芒依然会从草帽的缝隙里漏下来,晃着人的眼。一进单元门,立马觉得一股凉凉的气息贴着皮肤穿衣而过,光线也陡然暗淡。
屋里电视的声音响着,婆婆坐在沙发上,剥着茶几上一碗水泡的蚕豆。书房里“嗒——嗒"声不疾不徐,不用问,一定是公公在电脑上下围棋,那是落子的声音。相对于屋外的阳光灿烂,屋里略显得晦暗。婆婆不停地问她孙女去哪里了,我就一遍遍回答。电视机里放着《美好生活》,张嘉译跟牛莉还有牛莉的那个第三者坐在美国的客厅里艰难、尴尬。随后帅帅地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直奔机场,剩下牛莉在风中哭泣凌乱。婆婆跟我说话由于看得太投入没有听见,惹得她怪我怎么不理她,于是撒娇耍赖又把她逗乐。
中午在外面吃的面,有些口渴,起身去厨房倒了一碗白开水,放在茶几上晾着。厨房就是个北阳台,一溜大窗户,窗户下一大溜白瓷砖贴的台面,小碗大盆,摆放得整整齐齐。没有水渍的台面清清爽爽地在阳光下泛着光。窗外,花木扶苏,高低错落。有一棵树长得特别高,更特别的是上面攀缘着茂密的凌霄花,那可真是毫不掩饰地借着别人的高枝炫耀自己。站在厨房看过去,那一朵朵性感红唇一般的花儿就像看透了我的心思,越发显得调皮,仿佛在冲我示威。我无声地笑笑,懒得搭理。
《美好生活》里张嘉译开始换心了,我伸手拿碗喝水。一看,婆婆已经把剥好的蚕豆放到了我要喝水的碗里。好吧,那就再去倒一碗。她继续剥她的蚕豆,我继续我的《美好生活》。喝水,没了,婆婆又放蚕豆了。继续倒水,继续放,还是没水喝。个把小时的工夫,婆婆的大碗边上已经围上了四个小碗儿,我看着个个小碗儿里的白乎乎胖乎乎的剥皮蚕豆,忍不住笑出声来。婆婆不知所以然,一个劲儿追问我笑什么,我就是不告诉她。其实,就是我告诉她,她也会一遍遍追问,除了懊恼一下子,还是会继续在碗里放她的蚕豆。
她是阿尔兹海默症患者,吃没吃饭自己都不记得。
窗外起了一阵风,哗啦啦地响。如果我不来,他俩的日常就是这样。一个在里屋下棋,一个在厅里做些家务。安静地很。和今天一样的时光已经在他们身上流淌了八十多年,可是,谁又能说得清这八十多年到底有多长?安静的午后,时光就像是不再流淌,可日头西沉,又觉得时不可追。电视里或喜或悲的人生二三十集就上演完毕,苦难都是一转眼。可坐在这里,一下午的时间却长得总也过不完。
我们都是那个父母身边的小孩,心里安定,日且方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