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叶眉

午睡起来，叶眉跟吴姐说起冯医生说要照片子的事情，吴姐说：“要他带你去干什么咯？我带你去，我先去排个队。”过了一会儿，吴姐拿了单子来带叶眉去做CT。

进了CT室，来了两个年轻的医生，反反复复地折腾了几次才照好，叶眉半蹲在地上把胳膊按照医生的要求摆来摆去，十几分钟下来，一身汗下来了。出了CT室，叶眉没看到吴姐，就找了个凳子坐了一会儿，等感觉好一些了再自己走回病房。

叶眉在病房门口看到吴姐站在隔壁门口和一个男人在说话，那男人中等个儿，一副精明的样子，叶眉从两个人亲密的状态判断这个男人就是吴姐口中的“兄弟”。

叶眉进病房觉得有些乏，就在病床上躺下了。

晚上吴姐来给叶眉洗澡，两人突然在浴室里听到冯医生和周姨打招呼的声音，只听冯医生问：“42床呢？”周姨说：“在洗澡。”“她现在怎么能就洗澡了呢？这才做完手术几天啦！我说来带她去照片子的呢！”冯医生提高了嗓音。叶眉正准备说话，外面的周姨说：“她今天下午照过片子了！”冯医生奇怪地问：“怎么照过了？我说来带她去照的啊！”周姨：“下午吴姐来带她去的，我们照片子不都是自己去的吗？吴姐带她去照应该可以的咯！你别关心美女关心过头了呢！”冯医生笑着说了句：“你莫策我咯！”赶紧出去了。

叶眉和吴姐出来就和周姨说起照片子这事儿，管姐也进来了，大家又一起开起了叶眉的玩笑，调笑了一阵，叶眉正色道：“你们开我的玩笑没关系，但还是别这样说冯医生，冯医生这样做肯定是有治疗方面的原因的，他真的是个很负责任的医生。”周姨说：“那是的，你看每次只有他来给我掰腿我才让掰，因为他手法最好，他是个真正做实事儿的医生。”管姐接话说：“那当然啵，他可是这科室的一把手，高材生，又肯下功夫，差不多每天都要做手术的，你看他休过什么假咯！”“那他老婆也不容易！”周姨说，“是的呢，孩子还小，基本上都是他老婆在带，他这一天到晚泡在医院，哪里有功夫管家里啊。”管姐接话说。

第二天一早，冯医生来查房，给周姨掰腿的时候，周姨问：“冯医生，你这手法怎么这么准，完全是顺着我的伤势掰的。”冯医生笑说：“你这手术虽然不是我做的，但我会看你术前术后的片子，了解你的情况，你当我瞎掰的啊？就是我做手术之前，以前我都在家里用木头把病人骨头碎裂的情况拼出来，现在好了咯，可以3D打印出来，我模拟着拼一拼，做手术的时候心里就有谱了啵。”

看完周姨，冯医生直接走到叶眉面前，嗔怪道：“我不是让你等我去照片子的吗？”叶眉觉得理亏，只好小声说：“吴姐说她带去就可以了。”冯医生跺了下脚说：“你不听医生的倒去听护工的啊？”说完扭头就出去了，留下三个病人面面相觑。叶眉心下恨自己做事没脑子。

过了一会儿，每天跟冯医生一起查房的女医生过来叫叶眉：“你去CT室吧，冯医生在那儿等你拍片子呢！”叶眉赶紧整了整衣服赶去CT室，冯医生在大门口看到她来了，就拉了张凳子让她坐下，然后仔细地摆弄她的胳膊，叶眉有些好奇，就问：“昨天拍的片子不行啊？”冯医生说：“当然不行啊，我都看不到你的骨头恢复情况怎么样，还是得我自己来。”然后起身进里面去电脑面前看有没有拍清楚，就这样反反复复拍了五六次，冯医生终于出来说：“可以了，拍好了。”叶眉才站起来长吐了口气出去了。

回到病房，叶眉就跟大家详细讲了一下拍片子的过程，然后说：“你们看，冯医生真是没别的意思吧？真是因为别的医生不知道我这个伤该怎么拍。”管姐说：“那是的，冯医生好正派的，在这里有口皆碑，他老婆人也很好的。”廖姨好奇地问：“他老婆也是医生吧？”管姐瞪着眼睛说：“当然不是啊，要是两个都是医生谁管得了家啊，她老婆好像是他同学，两个人谈了好多年的，感情挺好。”周姨说：“那冯医生是找对了人啊，这种家庭这种感情都极好。”这话说得几个人都连连点头。

这天，突然下起雨来，天气也凉了许多，叶眉翻了翻衣箱，发现都是夏天的薄衣，就发微信让郑斌送几件外套过来，顺便把孩子也带来看看。过了好久，郑斌回复问衣服在哪儿？叶眉又一一指明哪件衣服在哪儿。过了一会儿，郑斌又回复：“衣服找到了，你准备请我们吃什么？”看到这话，叶眉感觉内心凄苦，便丢下手机，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发呆。

叶眉就是那种遇到什么事情都放在心里的人，即便独自养家十来年，身边也没有多少人知道，一是叶眉多年前随着郑斌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茕茕孑立、无亲无故，实在没有几个知心人能说上话。二是叶眉一直心高气傲，不愿意承认自己嫁了一个自己最瞧不起的人。对于人生，叶眉之前是有许多设想的，比如生两个孩子，一个跟老公姓一个跟自己姓，开个工作室，做自己喜欢的设计……如果没有结婚或者嫁给一个和自己旗鼓相当的人，这些梦想实现起来都不难，可是，嫁错了人，这些“可能”都成为了“不可能”……每每想起这些，叶眉就恨郑斌的不思进取，更恨自己的优柔寡断，一次次想离开又一次次留下来……

叶眉沉思了许久，直到周姨喊了一声：“小叶！”叶眉才回过神来，她“嗯”了一声没有回头，周姨说：“小叶，别想多了啊！”叶眉听到这话才扭转身子坐到床边，苦笑了一下，说：“我老公让我请他和孩子吃饭啊，平时周末他说他妈做饭辛苦，都是我带他们在外面吃，这会儿我都住院了，还得我请他们吃饭。”周姨安慰道：“你遇事儿别细想，请吃饭就吃饭，你老公这种自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特别是你这种时候，一定要想开一点，别跟自己过不去。你生气你自己难受，你不请他吃饭他还得让你难受。”叶眉点点头，说：“周姨，我忍也忍不了一辈子，这种日子太难过了。”周姨说：“这种日子确实度日如年，所以你必须自己强大，强大到可以给你自己想要的生活，然后彻底离开他。”

两人正说着，出去打牌的廖姨回来了，身后跟着她的女婿和儿子，廖姨兴冲冲地跟叶眉说：“小叶，我马上就出院了啊！”叶眉有些错愕地说：“这么快啊？”廖姨的女婿从廖姨手上接过她早已准备好的大大小小的袋子，然后跟叶眉和周姨点点头就出去了，廖姨的儿子空着手陪着廖姨一起往外走，廖姨招呼说：“过段时间来看你们啊！”叶眉说：“好，你也好好养身体啊。”

廖姨一走，周姨对叶眉说：“这个廖姐的女婿比儿子强！”叶眉点头说：“是的，你看她这女婿话不多做实事儿，听廖姨讲这女婿踏实肯干，脾气也好。”周姨附和：“嗯呢，现在城市里也没多少男孩子有这么能干了，很多都要靠父母才能买房子，他是自己在这里买了两套房子呢！”

周姨聊了一会儿有些累，就靠着休息。叶眉想起第二天郑斌和女儿会过来，就拿起手机回复郑斌请吃饭的事：“随你们，就在医院旁边找家餐馆吃吧。”郑斌很快就回复了一个“OK”！

下午吃过饭，叶眉的同事过来，送了些从北京带回来的点心和自己手工做的曲奇饼，叶眉问了问单位的情况，和同事闲聊了一阵，同事让叶眉安心住院，别担心工作上的事情，有什么事情她们会帮忙处理。又讲起了单位一个奇葩同事的事情，两个人说笑了一阵。

叶眉送走同事，想着那些点心正好可以给女儿吃，就很仔细地拿盒子收起来。

这天晚上，叶眉和周姨都没怎么睡，叶眉在想女儿，周姨的伤口疼，两个人都辗转反侧了一夜，直到凌晨五点才闭了一会儿眼睛。五点半左右，做卫生的开始上班了，护士又陆陆续续地来了，打印机开始“咔哧咔哧”打印病人的明细单，管姐过来给周姨洗漱，叶眉看睡不了了，索性起来自己去洗脸刷牙，然后坐在床上等着到时间去吃早餐。

上午10点多，郑斌就带着女儿嘉嘉来了，当时叶眉还在打针，嘉嘉看到叶眉显得很生分，叶眉叫了两声，嘉嘉才怯怯地蹭到叶眉身边，问：“妈妈，你怎么还在打针啦？你疼不疼啊？”叶眉说：“妈妈刚做完手术，伤口还要消炎，所以要打针呀，打针有点痛，但是妈妈要像嘉嘉一样坚强对不对？”嘉嘉嘟起嘴说：“妈妈，谁让你要爱漂亮穿高跟鞋啊，所以你才会摔跤！”叶眉一听这话，知道又是郑斌的错误引导，就说：“嘉嘉，妈妈这次事故不是因为穿高跟鞋造成的，交警都认定妈妈没有责任的。而且妈妈受伤了很难受，你不应该再指责妈妈，就像你感冒了，爸爸妈妈应该想办法给你治疗，而不是指责你穿少了衣服，对不对？”嘉嘉点点头，走过来把脸靠到叶眉的脸上说：“妈妈，这几天我好想你的。”叶眉心里的那点委屈一下子就没了，扭头亲了亲嘉嘉，怜爱地说：“宝贝，妈妈也好想你。”

打完针，郑斌扶叶眉去洗手间，关上门，郑斌一把揽过叶眉，将叶眉深深地抱进怀里，脸贴在叶眉耳边说：“我也好想你！”就这一句话，又让叶眉的心软了软……两人享受了片刻的温存时光就出来带嘉嘉出去吃饭。

出来的路上，郑斌说看到医院门口有家土菜馆不错，三个人进去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郑斌拿过菜单点了一个河三鲜、一个爆炒肥肠、一个胡椒脆肚，外加一个孜然寸骨给不吃辣的嘉嘉吃，老板娘看叶眉有伤在身，就特意送了个财鱼汤。吃了许久清淡的叶眉觉得这餐饭特别好吃，河鲜新鲜可口、肥肠油而不腻、脆肚酸辣入味。

吃饭出来，嘉嘉说要去吃冰激凌，叶眉和郑斌就带她去商场，进商场大门，看到GAP大门上贴了大大的“sale”，叶眉就带嘉嘉进去看看童装，郑斌还是像往常一样站在店门外面等。

嘉嘉拉着叶眉跑到童鞋区，看到一双粉色的芭蕾鞋，就问：“妈妈，这个鞋子好漂亮，给我买不？”叶眉说：“你试试穿不穿得了，穿得了就买。”嘉嘉兴高采烈地换上鞋，左右摆摆脚给叶眉看好不好看，叶眉说：“你走两步，看打不打脚。”嘉嘉兴奋地跳了两下，说：“不打脚啊。”叶眉看着嘉嘉的样子笑起来：“那就买吧！”嘉嘉赶紧脱下鞋子，正准备递给叶眉，却又缩回手，把鞋子上的吊牌翻过来叫道：“妈妈，这鞋子居然要238！爸爸肯定又会说太贵了！”叶眉从嘉嘉手里拿过鞋子，说：“你看到自己想买的东西，这个东西如果是你非常非常想要的，价格又是在你能接受范围内的，也就是你妈妈现在买得起的，你就可以买，不要那么在意价格！”叶眉刚说完，就见一个中年男人走过来摸了摸嘉嘉的头说：“妈妈说得对，喜欢就买！”叶眉定睛看着这个男人熟悉的面孔，过了两秒才认出是冯医生，正准备说话，却听冯医生说：“你女儿很漂亮啊，你们继续挑，我过去了。”边说边指了指童装区，然后转身向一对正在挑裙子的母女走过去，那女孩也是七八岁的样子，一双眼睛亮亮的，手里正拿着一件粉色的长裙，母亲脸有不快。冯医生走过去接过女孩手中的裙子，直接向收银台走去，女孩的妈妈在后面急急地说：“哎！等会儿再买！”叶眉料想这定是冯医生的妻女，看来刘太太也在计较裙子的价钱，难怪冯医生刚才会说那样的话。叶眉苦笑了一下，让嘉嘉挑好鞋子，又逛了逛就埋单出来了。

门外的郑斌看到嘉嘉手里提着东西，就边伸手翻看是什么东西边对叶眉说：“你又瞎给她买东西！”叶眉笑笑，没说话，径直带着嘉嘉去吃冰激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