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郑和歌30岁的人生已经跌到了谷底,没有事情会比现在这样的局面更加的糟糕,我在警讯室里这样想着,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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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7月18来日临之前,我的人生就已经被自己过的一塌糊涂,30岁的而立之年,我在社会上抬不起头,我没有存款,甚至欠下外债。我没有家庭,因为老婆早就在我身上耗光耐心,最后还是离了婚,带着我的孩子嫁到另一个城市。我一直相信着,只要我还是之前那个我,尽量用善良拥抱所有,日子就会变的越来越好,但是我错了。
在7月18日来临的时候,我犯下了我这辈子干过的最错误的事情。
便是目睹了那场我不应该目睹的凶杀案。
7月18日,我下了班已是凌晨两点,借着微弱的路灯看了看自己手腕上前妻送的表,依稀能辨认出上面指针的走向。倘若不是前阵子那份企划案没有做好,自己也不用像这样数着天上的星星回家,更不用熬到手机没电的尴尬局面。街上已经不复白日时的喧嚣,计程车也寥寥无几。
在微风中拎着公文包,等了好一阵才拦到一辆出租,开门上去便说出了目的地,在汽车的颠簸中,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换做平日我再累都会打起十二分精神,生怕自己倒霉遇到新闻里的那种抢劫事件。可是今天眼皮着实沉重,和肩头的担子一样压得我喘不过气。
在司机的呼唤中睁开了眼睛,他把车停下来,扭过头对我说:“不好意思,今天我可能只能开到这里,家里面好像出事了,剩下的20分钟路程自己走吧,拜托了。”附带着他一脸不好意思的笑容。
我晃了晃脑袋令自己稍感清醒,也没说啥便下了车,自然,他也没收我的钱,看了看表,自己睡了大概半小时。
今天可真是诸事不顺,企划案修修改改,上司也骂骂咧咧,就连坐个出租车都回不到家,只能拖着疲惫的身躯慢慢晃悠回家。
这段路路灯稀少,夜晚来往车辆也不多,偶有那么两三辆通常都是因为拉货才会经过这里,当初我前妻一直不想选在此地定居,但是我因为荷包羞涩只能买下这里的房子并安抚她“我有朝一日会换房子的。”她也信了我的承诺跟了我六年,最后还是抵不过那些简简单单的柴米油盐。
她走了之后,我受到刺激,居然天真的以为赌博能改变我自己的命运,没成想把最后的积蓄搭进去不说,还欠下近十万外债。
想着想着,我觉得人生再无乐事,不知道是因为晚风还是什么,眼睛似乎有点湿润。
只要我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思绪就总是会回到以前的时光,这让我很难受。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我把视线都放在了夜晚的星空中和街道旁紧闭的店面上,在经过那么一两条黑暗而幽深的巷子时,我也会忍不住看去,或许能瞧见一两只小猫的剪影。
但是今日见到的可不是小猫了。
那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耳边萦绕,我辨别不清是从哪传出来的,第一反应是有猫咪在翻垃圾桶,越往前走,声音越来越清晰,似乎是衣料摩擦的声音,再往前走,那声音便停了下来。此时按捺好奇心对我来说是痛苦的,我有意识地放轻脚步,一点一点接近前面的暗巷。
在还差一步的时候,声响再次出现,不过不再是衣料的摩擦,取而代之的是一阵一阵有规律的声音,我说不上来那种声音是什么,闷闷的,似乎就像……我赶忙遏制了自己的想法,在这大晚上的何苦自己吓自己。
在把眼睛凑过去的那瞬间,我闻到了一阵强烈的血腥味,那味道粘湿湿的直冲到我的头顶,令我一时难以思考。眼睛从黑暗中辨认出的依稀在那的是一个人影,手在上下的挥舞着,每每落下,那种闷闷的声音就会随之出现,而手上的东西明显是刀子形状。趴在地上的东西也因为这一阵阵的上下撞击而带有小幅度的颠簸。
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带着血腥味的空气,看到的一切都让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得用尽全身力气才能让我自己不发出声音,让我自己保持着镇定。此时此刻,一庄凶杀案摆在我的面前,我却只能攥紧手中的公文包不知如何是好。
是离开?还是去呵斥歹徒?这两个想法在我脑海中徘徊许久,但最后,我都没有选择。
不知道当时的我是因为高强度的工作疲惫至极,还是因为目睹了这场残暴的凶案而变得神志不清明,我选择了悄悄靠近这一切,打算用自己可以夜间拍摄的手机记录下这一场犯罪过程,等到抽身出去之后便报警,这也算是我自己安慰自己的一种方法,让我自己觉得自己是善良的一种手段,我喜欢这样的自我安慰。
但是我却忽略了一件最为重要的事情——我的手机是没电的。
这一带的暗巷中总会摆着垃圾桶,在我面前的这一条也不例外。垃圾桶摆在巷子的左侧靠着墙且就在巷子口附近,而歹徒在巷子的中间靠右的位置行凶,我站在巷子口左侧只需要轻轻的一个动作,就可以将垃圾桶作为我的掩护,蹲在它下方,近距离的观看这一场残忍的凶案。
我也这么做了,移动过去的时候我屏住呼吸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过程中差点因为重心不稳而向前跌去,不过这一切好歹都是虚惊,至少结果是安全的,我到达了垃圾桶底下,脸还蹭到了垃圾桶,觉得有些黏糊,目前和歹徒只隔了不到四米的距离。
他应该是名短发男性,只见他的手还在一上一下,每次上升,似乎都有血溅出来,我努力保持着镇静,把手放在衣服口袋的手机上,以期望我能顺利拍下面前歹徒的面容。
可当我把手机摸出来之后,我瞬间慌了神,屏幕亮不起时我才恍然想起自己的手机早已在十点左右就已经自动关机了。无奈之下,只好将手机揣回口袋,准备偷偷的离开。
这时,男子已经停下手中的杀戮,直起腰来,他的脑袋在左右晃着,似乎是在观察周边有没有人经过,在确保两旁道路都没有人的情况下,他将身子转向了另一边巷子口,我猜测他是要往那边离去,这对我来说长舒了一口气,如果他选择了这边的出口,我可能就有性命之忧。
看着他即将迈出脚步时,我悬着的心终于要落地。却没想到,他这时似乎想起了什么,再次调转回来,面朝着地上那具尸体,我猜应该是他再次确认受害者是否死亡吧。
也就是他转过来的那一刹那,一声喇叭打破了这宁静的夜空,车轮带着泥土翻滚的声音突然出现,我着实被吓了一跳,在靠近歹徒的巷子口那一侧车道居然在此刻有车经过,车灯带来的光明短暂的照到巷子中,又在一转眼消失殆尽。倘若我在这时候探出头来,我就能清楚地看到他的长相,但我并不敢这样做。
但就是这辆车改变了整个事情的走向。
在短短的几秒钟,车便像没来过一样,一切都重新安静下来,唯一不同的事情是,那名歹徒没了动作,他停住了,他面朝着我的方向停住了。
我的心脏突然开始剧烈的跳动,难道是刚才车带来的光明让我暴露了?我再次确认了一下自己的位置,紧挨着那个铁皮的大垃圾桶,从他的方向应该看不到我才对,为何他会面朝着我停下来呢?不好的预感徒然而生,虽然我开始说服自己是安全的,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我并不安全。
这样的黑暗中,他不可能发现我的,我只需要好好保持冷静,等着他离开我就能解放了。我开始努力克制自己的想法,不往不好的方向想。
那名歹徒面朝着我停了大概十秒钟左右,他似乎是在思忖着什么,突然我开始觉得喘不上气,非常想要逃离这里。我的肚子也开始不舒服,我不知道这是因为过于紧张还是空气中的铁锈味导致的。
他的脚步又重新挪动,不过这一次并不是朝着另一侧的巷子口,而是朝着我这边。
我心底大叫不好,甚至我觉得心脏在此刻都要跳出来一般。
忽然之间,我意识到了什么,影子?!是影子,刚刚车经过时带来的亮光把我的影子照了出来,投影在地面上!规则的四方垃圾桶怎么会出现不规则的形状呢?换做是我,也想一看究竟。
他离我只有三米不到。
我的脑子开始拧成一团乱麻,我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做,是立刻转身跑开?还是抱着侥幸认为他不会看到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腿开始麻木,手也开始冰凉。
他离我只有两米不到。
我意识到我再不跑就没机会了,现在开始转身跑掉似乎还能有一线生机。
说来也确实是我倒霉,在我深呼吸了一口气,猛的站起来的时候,另一辆车再次从那侧车道经过,灯光充满暗巷的一瞬间,我和歹徒四目交汇了。
他的脸上沾着血迹,打理的整洁的头发和那一双带着惊讶意味的眼睛都在告诉我一个字——跑。
我立刻转身开始逃跑,用尽了我浑身的气力飞一般的逃开,我紧紧的抱住在怀中的公文包,好似它就是我的救命稻草一般。
这条街道我走了好几年,没有人会比我更加熟悉这条道路,我知道哪里是近路,哪里的路隐蔽,也知道哪里是我该走的地方。
在飞奔的时候,我脑海中无数次闪过自己被杀害的场景,甚至想到了死亡以后我的葬礼会是怎么样的,我的前妻会来吗?我的儿子会来吗?我单一的人际交往和略显古怪的性格让我没有多少朋友,死后如果还是这么的孤独那该多丢脸啊。
我气喘吁吁,在死亡面前我突然觉得一切悲惨的现实都不是那么可怕了,或许是我胆小懦弱的缘故,我非常惧怕死亡。
20分钟的路程被我自己东拐西拐给硬生生的拐到了50分钟,我停下的时候已经累瘫在了自己家的沙发上,衣服早已被汗水浸湿,带着通红的双眼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是3点25分。
洗了把脸使自己清醒些许,便拿起家里的座机拨打了报警电话。
3
“咚咚咚。”响起一阵敲门的声音,我从猫眼看过去,是几名穿着警察制服的人,我拉下了自己家门的防盗链,拧开了锁,应和着开了门,现在离我到家已经过去了大概十五分钟。
“你好,是报案的郑先生吗?”他们率先说了话,“我们是派出所的,接到报案就赶过来的,希望你能跟我们做个笔录可以吗?详述案发经过。”
“是在我家吗?”
“可能要去派出所一趟。”
今夜大概睡不了觉了,明天还得向上司请假,一想到这件事情我的心情就又开始烦躁起来。如果自己没有那种没来由的正义感该是多好,就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了。
我还是第一次是以报案人和目击证人的身份坐在派出所,以前虽然也有,不过都是无关紧要的民事纠纷。派出所的同事因为这个案子也开始忙碌起来,整个所里灯火通明的,要是我没有立即报案,说不定尸体会到明天清晨才被人发现,他们也不用这样彻夜工作了,如此看来,确实是我的错。
在询问了我从看见到逃跑全过程之后,他们还叫我做了一个人脸的拼图,可是让我准确的回忆起他的长相我想我是不可能做到的,只能拼了个大概,在我看来却一点都不像,本身就是晃眼一过,更无从追溯。
我又想起了自己躺在家中的尚未开机的手机,倘若它是有电的,现在或许我就能给出一点线索了,可惜它的电池不太争气。
允许我离开派出所已经是天光大白了,我的眼皮已然重的不行,整个人都昏昏沉沉,那股刺鼻的血腥味似乎还萦绕在我的鼻尖,让我感到难受。
我又叫了个出租,希望这一次能安全的载我到家。在车经过那条巷子的时候,我看到了警戒线和警察,因为是白天,巷子中的血迹变得刺眼起来,昨晚的回忆也从黑白在脑海中逐渐变成了彩色,再次令我的胃有了一种翻江倒海的感觉。
到了家,把门和窗都锁好,脑袋一沾上枕头,便失去了意识,沉沉睡去。
我本以为这件事情只是生命中的小插曲,它除了会带给我一些不好的回忆,没想到也改变了我人生的轨迹。
4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一整天都没有进食加上我的精神受到的惊吓令我整个人都陷入苦闷中。
起床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去冲了个澡,热水打在脸上使我感到心安,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方式比冲一个热水澡更加能放松自己。
在洗浴完毕之后,我给自己冲了一杯速溶咖啡,在以前我的妻子是会拒绝我喝速溶的,她觉得这样的咖啡根本不能称之为咖啡,所以以前我们家是会有一台咖啡机的,只不过前几个月坏掉了,我便把它给扔了,也许这也是我拒绝想起前妻的方式吧。
打开电视,收看着晚间的新闻,果不其然的在地方台报道了昨晚那起案件——“于7月18日凌晨在xx路xx街道的巷子中发生一起杀人案,初步怀疑是蓄谋杀人,死者为23岁女性,身上财物完好。该女子身中数十刀,死因为窒息而死,凶器尚未找到,初步推测凶手与该女子可能是结过仇怨,或者凶手具有反社会型人格……”
我看着新闻抿了好几口咖啡,从前电视上报道的这样的凶杀案我总觉得距离自己非常遥远,却不成想有一天自己却是新闻的参与者。
忽然之间,我闪过一丝强烈的不安感,那名凶手似乎是看到我的脸了。我努力想起昨晚的事情,对的,在第二辆车经过时,车灯照亮了巷子,我和凶手对视了。
他肯定看到了我的脸。
昨晚我因为脑子不清明所以完全没想到这件事情,刚刚猛然想起,我瞬间被吓出一身冷汗,如果他能寻找到我家的住处,把我也一并杀了,不就没有人可以指认他了吗?我吞了一下口水,在沙发上双手抱着头,开始陷入无尽的后悔中。
保持着这个姿势不知多久,胃部的疼痛使我回过神来,赶忙到厨房翻出泡面冲泡上,三分钟的时间都等不及,便大口的吃下。
人在看事情的时候总是会朝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去看,我也不例外,在胃部充满温暖的时候,我试着把事情往好的方向想去——他找不到我的。
我从恐惧中回过神来,尽量的用理智去思考许多东西,他即使看到我的脸,也不一定能看得清,更加不一定能找到我的家。对的,我这么愚蠢的安慰着自己。
也是在这样没有什么意义的自我安慰中,我开始了第二次睡眠,明天可不能再请假了。
5
在梦中,我看到了凶手的脸,他的脸上带着鲜红的血,表情狰狞,整个手掌都已经被鲜血染红,却还是不肯放下刀子,仍旧在面前那具早已不动的尸体上疯狂刺去,我想看的再清楚一点,努力地睁大着眼睛,却只能看到地上躺着的面孔是如此熟悉,那是我的脸。
梦到这里,我便被吓的突然睁开眼睛,强行把自己的意识从梦中拔出来,看着一片空白的天花板长吁了口气,才发现自己的枕头上面都是汗水。
翻过身去拿了手机,现在已经是早晨6点35分,距离我平时的起床时间还有将近一个小时,但我已经睡不着了,只能揉了揉自己凌乱的头发起身洗漱。
想了想,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东西了,趁着今日还早,我打算步行20分钟到那条街道上吃碗面什么的,虽然那条街道会勾起我不好的回忆,但是脑子也会自行逃避那些令人不悦的事情,我迟早会忘记的。
到了面店,迎上老板娘的笑脸,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热络的问我想要吃点什么,我随便点了一碗菜单上的面,便独自背朝着街道坐在了小店的最角落。
因为假如面朝着道路坐的话,斜前方就是案发地点,我可不想惹的自己一点食欲都没有。
热腾腾的面仅一阵就被老板娘端上来,却在放到我前面的时候洒了些许汤。老板娘眼疾手快地在桌子上面抽出纸巾来阻挡汤的蔓延。
她一边道着不好意思,一边又抽出纸巾将桌子上擦的干干净净。
我环视了店里,这间小店并不大,而且开门开的这么早的店家寥寥可数,想必都是为了生活,可她却用餐巾纸来擦桌子不禁让我觉得有点奢侈,不过我也没打算询问她,个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
老板娘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早晨没有客人的缘故,开始跟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天来。
“小伙子,你起的真够早的啊,这么早起来吃面的人可不多。”
我憋出笑容回应道:“你们家店开的也够早的……”
“那可不!现在生意可不好做。”说着,她索性在我对面坐了下来,“早点开门我能赚的多一点,给儿子的学费也能多攒一点。”
“是的,现在哪一行都不好做。”
“你有孩子吗?”在我印象中上了点年纪的人总是会对他人的家庭产生兴趣,面前的中年女人似乎也不例外。
我对于这个问题不知道如何作答,我确实是有儿子,但是已经不在我身边罢了。想了想,直接回答了“没有”来结束这个话题。
“那你不知道,现在养个孩子可费钱了呢,学费,课本费还外加他的零花钱,哎呀,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她似乎说到钱这个问题话匣子便打开了,即使我不接她的话她也可以自顾自地说下去。
后面的内容我都是听了个大概,也没有耐心认真去回应她了,无非是一些关于生活上面的抱怨,什么她儿子在学校被老师看不起,店里面的抹布拖把被偷了这些琐事。
吃完了面,付了钱便离开了,有时候上了年纪的女人唠叨起来可真要命。
提前了20分钟到达公司,又开始一天的忙忙碌碌却又周而复始的工作。
同事们也都知晓了我请假的缘由,有些好事者倒是上前来询问,但是我并没有过多的渲染当晚发生的事情,对于故事的讲述也只有寥寥几句话。
我仍旧不习惯当舞台中央的人。
下了班之后,我就恢复了和往常一样单调的生活,无聊的乘上地铁,无聊的吃饭,继续我无聊的人生。
在吃饭的时候,倒是接到了一个警察打来的电话,他们说还有些问题需要向我求证,其实我并不想回答他们,但是是国家规定我有义务去帮助破案。
电话里传来昨天敲门的那个警察的声音:“请问您目击到的死者是在巷子中间被杀死的吗?”
“对的,怎么了?”我对于这个问题充满了好奇。
“没什么,按例询问一下,那么您可记得凶手是否有拖动尸体呢?”
我在电话这头思索了那么几秒钟便回答道:“从我听到声音开始,尸体应该没有移动过,因为在我看到的时候他们就是在巷子中央的。”
“好的,谢谢您的配合。”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我觉得万分无奈,我并不想再想起前天晚上的事情,可是如此看来我还需要配合警方好一阵子。
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干脆放空了脑部瘫倒在沙发上面,眼睛半睁着却不想合上,视线经过桌子上的咖啡杯时,我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咖啡杯杯口的咖啡渍不是朝着我的方向的。
按理来说,我昨晚看完新闻之后,应该直接将杯子搁在了茶几上,那么杯口的咖啡渍应该是朝向我的,可现在……
想到这,我猛地站起,身子不自觉的向后退去,生怕前方突然钻出那个歹徒一刀要了我的命。在身后的电视柜上拿起一把水果刀,在手中握紧,倘若现在真的发生一些什么,也只能拼了。我深吸了口气,绕开沙发走过去,先是到了没有门的厨房看了一眼,再是排除了厕所,最后的只剩下杂物间和卧室了。
我小心翼翼地拧开杂物间的门,飞快地按了墙壁上灯的开关,只见到灰尘在灯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它们微小的身躯,不见任何人影。
同样的小心拧开卧室的门,也是一片寂静,还把能藏人的衣柜和床底都看了一遍,再三确认了无人才离开。
回到客厅的沙发上,两个指头在额头上按摩着,我第一次感觉活着已经累到这样的地步,小小的事情都可以把我的精神弄得高度紧张。
我知道我不能再回忆前天晚上的事情了,最好就是将这段记忆完全抹去。
6
还好接下来的这几天都是风平浪静的,除了偶尔会有电话打来询问案件的细节之外,都没有再出现让我特别疲惫的状况,我天真的以为这件事情就算这么过去了,我可以恢复到我原本颓废且讨厌的人生。
直到7月26日的晚上,警察敲开我家的门,给我戴上了冰冷的手铐。我才意识到我根本回不到从前的生活,我的人生早已出现了转折。
我坐在警讯室里,等着面前警员对我的发问。
“郑先生,你可承认于7月18日在xx路xx街道凌晨两点半犯下的那庄杀人案吗?死者为23岁的女孩子。”说着,还将死者的照片摆在了桌面上,推到我的面前让我看。
我现在甚至可以想象到我的表情是有多么狰狞,我似乎都要无法克制我想说脏话的情绪,只能拼命地摇着头来否认他们问我的问题,大叫道:“我没做!老子他妈是目击证人!报案的也是我!”
“郑先生,请你冷静点,我知道你是报案人,但是种种迹象表明你就是犯人,逮捕令我们是有的。”
“搞笑?你们说我是犯人有什么证据呢?”
面前的警员叹了一口气,重新拿了一张照片摆到了桌子上,“这是那条巷子的照片,案发的第二天白天拍的。”
照片上面清楚的拍摄出了那一滩血迹和巷子里唯一有的垃圾桶,我露出一副不明白的表情。
“你再看这张照片。”边说边拿出另一张和这一张照片摆在一起,“这是我们夜间经过鲁米诺反应得出的照片。”照片虽然是在晚上拍的,但是还是能够辨认得出这是案发的巷子,只不过和白天的照片不同的是在那滩血迹和垃圾桶之间有一长条的青白色的发光带。
“这是什么意思?”我感到不解。
“这张照片说明在垃圾桶和尸体之间是有一道血迹的,目前认定是移动带血尸体留下的拖尸痕迹,只不过血迹被人清除掉了,导致在没有进行检测的时候完全看不出那段血迹。”
“这话什么意思,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郑先生,你给的叙述中,凶手杀人就是在巷子的中间位置,那何来的移尸痕迹呢?而且明显是有人故意用水清理了案发现场的移尸痕迹,这么做是为了掩盖些什么呢?”
我忍不出发出一声冷笑,“你的意思是是我杀了人清理现场的痕迹?凶手这么做想要掩盖的东西是你们应该去查的,不是由我这个报案人告诉你们的。”
“这个事情可以稍后再说,我们有更加实质性的证据。”他还是拿出了照片,摆在我的眼前,照片中的那双鞋子是我在案发当天穿过的,那把刀是我厨房的刀,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我似乎可以猜测到他下一秒要说出的是怎样的话。“我相信你都认得照片上面的东西,都是在几个小时之前从你家拿来的。”
我沉默不语,听着他继续说下去。
“在经过血迹检测之后,两件物品都验出了有被害者的血液,但都被冲洗过。”
“不可能,我的鞋子上面不可能会沾到血,更加不可能被冲洗过。我在垃圾桶后面和尸体隔着至少三米的距离。”
“但是事实就是这样,我们检测出来了。总不可能是我们胡乱编造吧?”
在那时,几天之前发生的事情迅速闪过脑海,咖啡杯被动过绝对不是我多疑——确实是凶手进过我家!想到这,我呼吸一滞,那种遍布全身的无力感再次袭来,凶手既然都能进我家门,如果要杀了我也是易如反掌的吧?
我的双手放在桌子上紧握着,略带苍白的嘴唇开始动作:“歹徒进过我家,这一切都是他故意的安排!”
“你这个辩解挺无力的,我问过的犯人很多,比你这个借口奇怪的也还有很多。”
“你不相信我?”
“郑先生,我希望你能干脆一点承认,我们大家都轻松,如果真的是凶手对你的栽赃嫁祸,为什么他还要帮你清理这一切的痕迹呢?直接留下来不是好很多吗?”
“所以这才是他的栽赃啊!你们不就顺利怀疑到我了吗?”我的音量开始越来越大声,我有点端不住自己了,即使我知道这样不会使情况变得更好。“还有……还有那把刀,和尸体上的创口是吻合的吗?你们检查过吗?”
“吻合的。”
“吻合?!”我不敢相信听到的话,伸手将装着刀具的照片移到眼前,仔仔细细的瞧了个遍,刀柄是我家的没错,但是……“这把刀被人换过了,刀头的部分我记得不是这样的!”我喊出声,拿出手指指向刀头的部分。
如果我的记忆没出现错误的话,我家的刀刀头部分都没有这么尖锐,因为我儿子打小就惧怕特别尖锐的东西,所以我和妻子将刀头都换成了稍微圆钝一点的。
但是面前的人似乎还在当我说的话是垂死挣扎,他们默不作声的看着我的歇斯底里,看样子是想等到我的情绪波动没那么大了再开口。
我将整个背部靠在椅背上,长舒出一口气,我真的累了。
隔了一阵子,他们看着我说道:“郑先生,如果我说你犯下的这桩案子有目击证人呢?”
这句话一说出来就令我整个人僵在那里,无法动弹,那天晚上的血腥味还历历在目。我将头抬起来,瞳孔不自觉地放大,面朝着警员。“目……目击证人?”不好的感觉就像海水一样浸没我的全身,让我无法呼吸。
“对的,在7月18日晚上你犯下的案子是有目击证人的,所以直接认罪吧。”
我和他四目相对着,两个人处于两种极端,他对于事件的发展了如指掌,而我只能被动的承受着茫然。
“我没犯过案子。”这是我处于爆发边缘的最后一根弦,而这根弦也即将要绷断了。
7
“郑先生,在7月18日晚上凌晨2点30分那件案子发生之后,有人向警方报案称他目睹了你行凶的全过程。”
我脸上此刻的表情早已不是我能控制的,脸上的每一个神经都在透露着大脑最深处的恐惧,我不明白这种莫须有的事情怎么会发生我身上。
警员无视了我的表情,貌似他已不想在我这个案子上面浪费太多时间,自顾自地说着:“而这个证人的报案是有着确实的证据。”他拿出摆在他附近的最后一张照片,推给我看。
照片的内容让我全身的汗毛竖起,那上面的人——就是我自己。
我的脸在照片上写满了恐惧,眼珠睁大,在脸颊上还带着鲜红的痕迹,如果我没猜错那应该是血的痕迹。像素不算很清楚,模糊地拍到了我胸部以上的部分,而大部分都是那条巷子的墙面,我的身子只占了照片左下的一个角落,垃圾桶也因为拍照视角的倾斜而小小的入了镜。
见到这张照片的第一眼我就明白了,无论是从角度还是从我站的位置来看这张照片的拍摄者只能是一个人——那个歹徒。是他趁着第二辆车经过的时候抓拍到我脸部,而且不知是不是巧合竟然还没有将我的下半部分拍摄进去。
在明白的同时我也喊话出声:“这张照片是凶手拍的!我记得当时有车经过!是他!是他那个时候将我拍摄下来!”
“如果他是凶手,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你,还要先把你拍下来?”
“我……”我顿了一下,“因为他怕我真的跑掉,如果他不能成功地杀掉我的话,我可能就会作为证人指认他!”
“可是他怎么会这么巧在第二辆车经过的时候把你拍摄下来呢?”
“你这个问题应该是去问他,而不是问我。”
“那你的脸上为何会沾着血迹呢?”他转到了下一个问题。
听到这我不自觉地想抬起手挠挠脸颊,但是看到手腕上的束缚之后便放下了,“这个我确实不知道……在当时……我应该是蹭到垃圾桶了我的脸!对!我是蹭到了垃圾桶!所以才会有血迹的。”
“可是垃圾桶上并没有血迹,加上你之前作为证人第一次来到警局的时候脸上也是没有血迹的,莫非是你自己洗掉了?可是你并没有对我们如实说出这个情况,只能当你是隐瞒了。”
站在客观的角度来说,照片上的我确实很像一个杀人后受惊的凶手,这张照片无论是从哪方面看,它的出现都巧合到了极点,这可能也是为何凶手没有对我下手的原因吧,因为他有了这张照片,根本不需要他动手,我就百口莫辩。
我回忆着那天晚上的每个细节,可有没有洗脸这件事情我是真的不记得了,本身就恐惧和疲惫,加上之后大脑自动对那段回忆的排斥导致我根本想不起来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我可能是洗了把脸……”只好随口说着。
面前的人也看出了我的不确定,径直的把话锋再次转向。“郑先生,这张照片上的人既然你也承认是你本人了,那么之前的那个问题也可以得到解释。”
“什么问题?”
“你还记得刚刚的照片上面我们检测出的被清除掉的拖尸痕迹吗?在垃圾桶和尸体的中间的血迹。”
“你想说什么?”此刻的我已经不想再去考虑事情的来龙去脉,因为很明显的事实就摆在我的眼前,我被凶手栽赃了,准确的说,此刻,我和凶手的身份彻底对调。
“我想说的是,你是凶手,你是在垃圾桶旁杀的人,杀完人之后却看到有人在巷子的另一头目睹了你作案的过程,甚至你看到了他手里的手机,你追不上他,只能返回来处理案发现场,对于当时慌乱的你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报案,并将尸体移动到巷子中间,在可能被他清晰拍到的情况下,将你是犯人的几率降到最小。这样即使我们抓到你的时候,你也可以说你被拍到的时间并不是那天晚上或者你只是路过。总之,你想营造你的这张照片不是在尸体旁边的就对了。”说着,他还咽了一下口水,不知是否是这一段话太长的缘故。“但是很不巧,你脸上的血迹和我们检测出来的被人抹去的血迹都说明了你就是凶手。即使你提前抢占了目击证人和报案人的身份,可现实证据就摆在眼前。”
我不知道能用怎么样的有力话语去打破他的逻辑,或者是凶手的逻辑,只能提出我“苍白”的观点:“那我是怎么清理案发现场的呢?还有假设我是凶手的话我为什么不把我的作案器具甚至是鞋子都给扔掉呢?我还等着你们来抓?真是可笑。”
“这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你并不知道血迹检测的情况下,如果你知道,可能也不会只是把刀洗洗这么简单了。至于你说的清理案发现场,在7月18日的中午,案发现场街道对面的一家面馆申报丢失了东西,丢失的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仅仅只是抹布,拖把之类的,为什么被偷了,你再清楚不过了吧?”
“我知道血迹反应可以吗?”我做出最后无力的辩驳,我知道眼前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我说的话了。
“谁知道你一星期前知不知道。”
“你……”我一时被他的话噎住,回答不上来,也不知道该怎样去回答。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阵子,还是他先开的口:“郑先生。”他再次这样有礼貌地称呼我,“虽然我能理解你的遭遇,但是这是你个人的事情,为何选择了报复社会这样不好的选择呢?”
他面带同情的语气让我感到不舒服,我当然知道他指的遭遇是什么,我虽是憋了口气,但也不想过多的去辩驳什么,人的有色眼镜带上了,很难摘下,就连我自己也不例外。
我30岁的人生果真跌入谷底,但奇怪的是,我却徒然升起一种解脱的感觉。
审判过后,我因故意杀人罪入狱。
有时候也会觉得是换了一个地方呆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