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广州,空气中终于渐渐散去了秋老虎那令人烦躁却只能无奈感叹的炎热。几度柔风,几多细雨之后,偶感丝丝贯彻人心的凉爽……
每每到这个时候,父亲总爱叫我去离家有点远的一处街角,去找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买上几束姜花插在书房里或卧室里。
这所谓的姜花虽无绚丽容貌,但花儿盛放时,夹杂几粒花蕾,雪白凌乱的花瓣生在翠绿色笔直如箭般的花茎上,香气淡淡的,倒也清幽宜人,别有一番风味。而且它并不贵,七八元钱就能买五六束,而一束又可以开十来朵花,实在划算。关键是把它放在屋子里,不一会儿,它就能把那淡淡的清香弥漫到屋子的每一个角落,效果胜过香水百倍,让人闻了不觉就精神了许多。
只是这花的寿命并不长,一般一个星期左右,就全都枯萎了。因此,我常常要帮父亲跑腿去买姜花——只是因为他虽喜爱却始终碍于男人的面子又不好意思总劳驾母亲。可尽管这花有种种的优点,但我始终总觉得它颓败得还是很快的,有时也会不耐烦,不明白父亲为何非要如此中意此花,也曾直接拒绝父亲。可是,父亲软硬并用,一会儿糖衣炮弹,一会儿又露出那双直勾勾的眼睛瞪着我,好像我不去就是多么不孝,还说什么“在老家,种了一大片呢。”“没有它,我不自在,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不是滋味。”总而言之,就是要让我去给他买那姜花。最后,没有办法,我通常只好灰不溜秋地去给他买那破玩意儿:谁让他是我的父亲呢。
卖花的老太太看上去真的已经有了很明显的岁月痕迹:两鬓发白,额头上,眼眶边都刻满了皱纹,特别是眼眶下耷拉着两个坠坠欲掉的眼袋。笑起来时,眼袋都快搭到鼻尖上,那一条条皱纹全都像波浪似的弯曲起来,怪有趣的。因为去的次数多了,渐渐的,我也便和那卖姜花的老太太熟识了不少,那时,每当我走到离她那摊位不远处时,她就和蔼地吆喝着:“小妹子啊,又来啦!”我总是笑笑,有时也会聊上几句。慢慢熟悉了,有些奇怪怎么旁边同样卖花的偶尔也会有亲人来帮忙或者接送,为何却总是只见她一个人,但终究不好意思开口问。
后来,在一次与老太太的闲聊中,我终于还是忍不住的问了她一句:“您怎么一直一个人呐?您的家人呢?”话一问出口我就后悔了:“自己这样会不会太冒失了?”只见老太太扯动着嘴角,强笑了一下:“唉,儿女们都去外头打工了,每逢节假日才可能回来看看我,平时就只是给我带些钱,日子嘛,也还过得去……”我不禁很奇怪,既然有了生活上的保障,在经济上也没有负担,为何还要来卖姜花呢?还是如此不值钱的花。“那老爷爷呢,他怎么,也没陪您一起啊?”“我那老头子吧,去的早……”那一瞬间,我真觉得自己实在太多嘴了,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抱歉的看着老太太,却见她低下了头,看了看姜花,脸上竟然闪过一丝羞涩:“这姜花是当年我家那老头子向我告白和向我求婚时送我的,后来结了婚,老头子在我家门前的一块空地,种了一些。如今,老头子不在了,就给我留下了这个。我一个老婆子的,不用那么多我把它们拿出来卖,让更多的人拥有它!”说着,老太太拿起一束姜花,凑到鼻子前,闭上了眼睛,深吸了几下,甜蜜的笑了,似乎又回到他们那相亲相爱的美好时光……
那一次,我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急冲冲地赶着回去,向父亲交工。而是放慢了脚步,第一次开始仔细地端赏这平凡却又特含别意的姜花,它有着四片白嫩的花瓣,向着四个不同的方向舒张着,连在一块,中间溅出几滴蛋黄色的花粉,有点儿像野百合。放远了看,就像一直翩翩起舞的白蝴蝶,这不禁让我联想到了《梁山伯与祝英台》那段美好的故事……
虽只是洁白又有点泛黄的花朵,既没有玫瑰的娇艳,也没有百合的高雅,但那飘浮着的沁人心脾的芬芳,那彼此互通的一点灵犀,岂不也是殊途同归么!也许那花最终都将散去,但它的芳香却可以永远开在我们心间。又或许,幸福,更多的时候,就只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微妙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