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星期五,阴了一周的天终于放晴了,田头路上,依旧不见人影。到了下午,太阳把房子都烤热了,我走出院子去看南坡上,房东一黑一白的车都停着,我要找他去商量搬家的事情。
一个多月前,也是这样的下午,我手上拿着一瓶酒,这酒是买车的时候车行送的,我们不喝,拿来烧菜又觉得可惜,于是,我借花献佛,送房东。时间过得这样快,我们住在他的石头房子里,快一年了。自己的房子装修已半年多,算来算去,八月底一定可以搬了,于是,我提早给了房东搬家的申明。
房东赛先生,一个人住着一大幢里外装修一新的房子里。红瓦白墙,完全去除了我们这小村,黑石瓦,土黄石头墙的样貌,温蒂说:赛先生花了大钱毁了自己的房子。
赛先生没有装门铃,我敲门,等了一会儿,看到他的后院有黄玫瑰开得正好。你好,我回转头,看到赛先生诚恳的笑脸,我说明了来意,法国工匠们八月都休假去了,我们家现在只有二个英国工匠和一个丹麦来的学徒工作,看起来,八月底是不能搬走了,能不能延到九月底呢?我小心翼翼地重复着在心里默记过很多遍的法文。
没事啊,这是正常的啦,赛先生笑眯眯地说,九月就九月吧。
很感谢呀,要不要再给您一张退租申明呢?
不用了,赛先生挥挥手,不用那样麻烦的东西。
回家的路上,我觉得赛先生真的很好说话呢,可这么和气的赛先生,却从不跟邻居马克先生说话。
今天我想用新鲜的金银花泡茶,虽然田垄上有,但温蒂家的前院有两株金银花,更容易采摘。
我往她家走去。温蒂八十多岁的男朋友威廉正在门口修他们的房拖车。他须发皆白,非常干净,每天都穿新衣服的样子。威廉是个严肃的老头,见了我,举起他的扳手,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温蒂的两只一白一黄的小杂狗跳到了前院,尖声叫着,我听到温蒂在屋里的呵斥声,简,她欢快地说,我马上出来。
两只狗退了下去,穿着半截裤和汗衫的温蒂出来了,脚上拖着沾满灰尘的塑料鞋。
忙什么呢,温蒂,我可以采一点你家的金银花吗?我看着她笑道
我在收拾我的食物间呢,金银花,哦,你随便采。要剪刀吗?温蒂看着我手上的小篮子,这篮子真好看呢。她总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值得称赞的机会。
温蒂,你家的百香果花开得真好,要不是想着它们能结果,我都想采几朵去泡茶呢。我指着那些沿着石墙开了一片的百香果花,那些花看着似一张张花扮的鬼脸,真想看看把它们浸到我的茶碗里的样子。
简,这些百香果花是不能结果的,你采点去泡茶吧。哈,简,你怎么什么花都拿来泡茶啊。温蒂笑着,我去忙了,你自己想采多少就采多少吧。
我谢过了温蒂,开始采摘,她突然又走了过来,靠近我耳语道,如果我那荷兰邻居说什么,你就跟他们说我同意的。她狠狠的样子像极了一只愤怒的松鼠。
荷兰的杨夫妻与温蒂不说话,已经二十多年了,据温蒂说,他们是因为狗结下的怨,可是双方结下梁子的狗都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从我家到温蒂家要经过杨家,去杨家又要经过温蒂的前院,两家都是七老八十的老人了,我知道我在任何一家,另外一家都会在自家花园的某丛树荫下看一看。
法国人是很情绪化的,喜欢跟不喜欢都摆在了脸上。我们的村道从南向北蜿蜒而过。赛先生开车在村道上,如果看到马克开着拖拉机来,即刻就会掉转头绕远路回家。反之,马克也这样。
傍晚散步的时候,我先遇到了杨他们,如果此时温蒂看到我,她会马上转身走开。我和温蒂散步的时候,杨夫妻就成了隐身人了。
这一共五六户人家的小村,因为我这样一个外来的无知租客,智识少,活动多,采花,拾穗,要猫,买鸡蛋,买牛奶,向这家请教,那家问询,将他们平静的生活搅动了起来,他们每个人都去了我的未装修好的新家,我也预备搬家后,请他们都来吃饭喝茶。
呵呵,请这些善良又有小脾气的好人们,我需要仔细安排客人的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