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天一声霹雳,炸的大少爷差点灵魂出窍,本能的往后一躲。棕黄醇厚的药汤飞流直下,本就一碗不满半碗咣当的中药汤子又贡献给棉被一小半。再反观这场恶作剧情非得已的始作俑者随着一阵激烈的沙哑嘶咳,脸色涨红,眉头紧蹙着微颤,嗓口灼烈的抖动似乎要冒出烟来。挣扎起身,未果。
张伟见势不对,手忙脚乱着上前将着薛之谦搀扶坐起。还颇具眼力见儿的抄起旁边一软枕服服帖帖地垫在那人背后。手也不识闲儿,假模假势地轻捋两下后背。殷勤地把小碗儿往前一端,状如狗腿。
杀敌五百,自损一千。薛老板被自己蠢得两眼冒金星,如鲠在喉的异物感被撕扯着无限放大,麻木的钝痛被尖锐的火辣所代替。面前的小碗釉亮瓷白,想着一泓清泉淌过干涸的喉咙下意识地舔了舔薄唇,皓齿微张顺着那人微悬的手一饮而尽。甜中微涩的苦怪味道从舌尖蔓延到肠胃,馥郁的药香勾起薛之谦尘封的记忆还有延误多时的任务。他气结的瞪着张伟,圆滚滚的瞳孔撑开大双眼皮。日后定将这骗子千刀万剐剁成肉馅,脑袋拧下来当球踢方可解他这心头大恨。
马屁精倒也会来事儿,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来什么玩意儿不由分说的直接怼到他嘴里。清新舒爽的西瓜味道同味蕾缠绵共舞,舒缓着剧烈咳嗽的不适,替代了创痛巨深的中药浓郁。见薛之谦的脸色好看了点张伟倒是蹬鼻子上脸起来,厚颜无耻地给人家普及中华医学文化博大精深,什么红枣枸杞补血,何首乌黄芪益气,炙甘草止咳平喘,山药补肾健脾。叽叽喳喳一通叨叨活像个坑蒙拐骗的老中医专治不孕不育。薛之谦也学聪明了,睡不着静静地靠着床头闭目养神,悄没声儿的听着大少爷自言自语。果然,没一会儿大老师课堂就结课了。张伟自讨了没趣倒也不气馁,也不知道这段平和的日子还能坚持多久,分秒必争的珍贵令他自发地想对那人好一点。很久以前张伟派人调查过薛之谦,正如他所想像的孤独成性,半生凉薄。带着笑脸面具于红台之上浓妆艳抹,做着别人戏的同时寂寥的扮演自己。
俗话说秋后的蚂蚱还蹬蹬腿儿呢,正想着如何才能令垂死挣扎变得有意义的同时手却不听使唤地伸了出去,试探了下那个人的鼻息。天地沉寂,指缝的温热呼吸令他心安,张伟动了动嘴唇突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末梢神经传来的钝痛很快令他从游离中回归现实,薛之谦死死地叼住了他的手指,一如从前又截然不同。芒刺般的尖利深深地陷进肉里,连带着那些刻骨铭心的怨念一起嵌进骨髓。甚至有那么一刹令张伟产生这个小疯子会把他的手指分筋错骨撕扯下来的错觉。他忍痛强行把呼之欲出的呻吟呐喊咽了回去,用另一条胳膊塞上了嘴。
五味杂陈,薛之谦心里委屈,他不明白一个人究竟厚颜无耻到何种地步才可以一次又一次逾越他的底线。违背了他始终一贯的原则,于心有愧。坏了他在道上的名声,晚节不保。让他背负不属于自己的骂名,颜面扫地。如果这些都认了的话,那么现在呢?那些封陈的发霉往事又被囫囵个儿的抖了个底朝天。他发过誓的……孤独隐匿在黑暗最深的角落,光线永远不肯眷顾般擦肩而过。救火投薪,扬汤止沸,仿佛一条溺水的鱼在浑水中来回翻滚,薛之谦不介意让自己更糟糕些。此刻的他期待着一个巴掌亦或是疼痛的叫骂,就算是讨饶也好。唯闻压抑的呼吸声和急促的心跳,突如其来的沉默令他松口,睁开了眼。那人佯装无谓地甩着手,将淤血青紫的齿痕背到身后。收敛起假不正经,柔软的目光投到他的脸上,该死的温柔令他无所适从。
“薛,以后咱能不能乖乖地喝药?”一场博弈,薛之谦不说话。良久,眨了一下眼睛。张伟用手摩挲着鼻子,层叠的鱼尾纹弯成月牙般的弧形。虎牙一呲,一肚子坏水儿咕嘟嘟往外冒泡:“不说话我就自当您默认了啊!”不待薛之谦表态便飒沓流星般飞驰而去,完全不怕步子迈大了再扯着蛋。没一会儿怀里抱着一坨绵软回来了。身体一凉,顷刻又被蓬松的棉花所包裹。耳边响起假不正经的调笑:“薛姨太您多大了啊,怎么还尿炕呢?”薛之谦没搭蹭他,自顾自地想着心事,几分慵懒。张伟上前轻揽起他的背将软枕抽离,小心翼翼地护着他躺下。“何爸说了,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生命在于静止,人生它有所掩饰。我就是我,看自己都上火。您啊停止运行那四千两的脑袋瓜子,老实休息才是人间正道。”歇了调侃张伟将脖颈处的敞开的缝隙掖好,轻拍被面:“别胡思乱想了,睡一会儿。”目送着那人离开,薛之谦把脸埋到被子里深吸了一口气,灌了电池溶液般剌嗓子的痛感阻挡不住阳光温暖味道的蔓延。片刻,绵柔的被面轻微抖动起来。
日子难得过的平静,厨房飘来的一阵糊了的味道令半身不遂的张伟瞬间病愈。灶前焦黑如炭的锅底弥散出混混黑烟,呆若木鸡的大少爷同煮药砂锅殊死搏斗的场景映入眼帘,白敬亭顿觉自己双眼要瞎……为什么师傅会认这么一个干儿子,什么都不会也就算了竟然还每天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可以……炸厨房。自打这二位爷来了他就没过过一天安稳日子,一个天不天的搞破坏唯恐天下不乱,另外一个老实倒老实,就是每天一副生人勿扰,三省吾身的大仙模样。恨不得往脖子上套根绳儿,一言不合就把自己吊上去清醒清醒。好不容易清理好爆炸现场,大少爷把药碗往倒霉的小白跟前一怼:“送去吧。诶诶,那人问啥你就装什么都不知道知道吧,实在不行装哑巴也成。看着他喝啊。”之前张伟刻意照看的过于频繁,薛之谦面子上挂不住。杏眼圆瞪:“张伟你成天是没点别的事了么?老盯着我脸上能生出花来啊。”“那可不,人家都天生丽质难自弃。您可能是天生励志难自弃。”如愿以偿换得一记白眼,当真去得少了。
不多时小白呱嗒着脸,无奈摊手,“还是亲自去看看您家那位吧,不见您不喝药。”“你……没跟他说什么吧?”白敬亭一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神色,一幅爱去不去老子不干了的鬼样,“这日子是没法过了我,真是比窦娥还冤呢!薛老板成天变着法儿的套我话,我一小学徒过得跟个卧底似的。您还疑神疑鬼的觉得我反水,我拿的着一个子儿么……”“得了得了信您还不成么?薛老板还说什么别的了?”“让你过去,没了。”
“呦,想我想得睡不觉啊?”“嗯。”冷淡轻哼反将了张伟一军。“太闷了我想出去走走……”毫无威胁的回复令张伟松了一口气:“上次不约好了看花嘛?走走走。”
“好长时间没回南城了,我想沾沾人气。”大病初愈的嗓音低沉微哑,比从前降了好几个调子。连多日不见阳光的白皙额角上一根静脉血管的细青脉络都看得清晰。还是太瘦了……张伟下意识的摸了下脖子,眨了眨眼:“城里空气污浊不利于身体恢复,再说了人间四月芳菲尽,不去今年可就看不着了。”
廿七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曾经的寒枝枯木摇曳着烂漫凝碧迎接春天的到来。风吹影落,铺了一地馥郁芬芳。薛之谦难得穿了身靛青棉质长袍。套着的月白对襟窄袖马褂前襟刺绣,挺拔向上的兰花幽然素雅,内敛风华。宛如谦谦君子,剑胆琴心。他深深吸了一口泥土芬芳,涤荡着困居多日的心肺浊气。大少爷一袭青衫,潇洒磊落。一阵东风掠过,张伟去车上弄了条毯子,一抖手直接落在了薛之谦脑袋上。
“有病。”薛之谦无实意地嘟囔,抖着毯子将自己裹起来,伸出左右:“东西呢?”“啊?”“别说你大老远跑下去就为了拿一破毯子。”张伟一脸无辜,摆出老中医的正经模样:“就您这一杯就倒还要酒呢?这俗话说呢,月子坐不好,长相倍儿显老。有病不吃药,总是想睡觉。劝君更尽一杯酒,身体好了天天有。在此之前您还是喝点药吧。”说着就将腰间挎着的小铜水壶递了过来。薛之谦席地而坐边腹诽着那人鸡贼,边屏住呼吸闷了一口。
圆润嘹亮,宛转悠扬的曲子响彻云霄,薛之谦一撇眼便瞅见那人抿着片翠绿桃叶,悠着气不急不徐地吹奏。薛之谦轻轻的打着节拍,喃喃和着。低沉的烟嗓唱穷岁月沧桑,落魄飒然。“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一曲唱罢,薛之谦慨叹:“有花无酒,岂不痛哉!”逸兴遄飞,张伟仿佛也寻到了年少时的江湖豪气,“有酒乐逍遥,无酒我亦颠。别人笑我太疯癫,哈哈哈哈。”仰天长笑,回声激荡。
薛之谦将小壶掖到他怀里,挑了下眉:“以药代酒,专治神经病。”那人接过,饮尽江河,再吞日月,带着少年仗剑凌风谁都不吝的轻狂傲气。
张伟苦笑:“世人皆知酒能撒疯,没想到药也一样。”
薛之谦正色:“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恍若酒醒。张伟右肩微耸,手指摩挲:“没……没有。”
Ps :道义已死,江湖犹在。
@别抓,酱。看您催更出了什么鬼((ƪ(ᵕ᷄≀ ̠˘᷅ )ʃ⁾⁾ 联文仍在构思,倒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