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陪朕说说话吧。"
"皇上唤我青青还是青卿?"她收回繁杂的思绪,虽回过头来,却并不看他,只是懒懒地问了句她自己也不太明白的话。
他望向她——她着着初见时的青纱罗裙,轻轻晃着那把绘着睡莲的折扇,微微闭着眼。恍惚间他想起某个夏天:也似这明亮的月、也似这清爽的风、也似这凉凉一池清水、也似这画中的人儿。只是,是也不是,他和她就像是今宵与昨夜的距离,虽近亦远。是呢,时光一去不回,尽管不舍又从何挽回呢。罢了,罢了。
想着,他终于将视线从他日夜挂念的人身上移开,正色道:“青卿南蛮之战,立下战功,拜为上卿,封一等将军。”言罢,拂袖而去。
青卿。君臣之称罢了。她扯动嘴角笑了笑,遂起身,行了礼,对着已经走远的背影高声回道:"臣,叩谢圣恩。"起身时眼中却有一行清泪跌下,砸在地面,碎了一地。
次日早朝,冉青青请旨南下镇守焦下。
正午,整顿三军。
连夜南下。
此后焦下边境战事渐少,回城军帖,皆为捷报。
日日月月,年复一年。焦下渐渐平静到朝中官员几乎都快忘了它的存在。
这日,焦下奏章传入宫中,他迫不及待翻看。不料想映入眼帘的并不是她清秀又潇洒的字迹,而是左将军潦草的几笔:她死了,你满意了?
死了?
他觉得好笑,一把甩开奏章,趴在桌上大笑起来,笑到他眼睛酸疼,鼻中酸胀,胸口一紧,生生咳出一口血来。
“皇上!”身边的太监见状,吓得纷纷跪下,不知何事惹得向来冷静儒雅的天子有这般行为,只能苦劝龙体要紧。他却像是听不到一样。
良久,他仰头瘫靠在椅子上,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她死了。”
二月,诏书自宫中传至焦下:有女冉氏,佐政有功、战功显赫,追封为后,谥曰青颜皇后。待朕百年之后,合葬皇陵。
年后宫中急诏,传左将军回朝,左逸抗旨不从,以忤逆罪论,压回宫中待皇上定罪。
朝堂上,宸帝正坐于宝殿之上,厉声问道:“左逸,你为何抗旨不尊?”左逸仰起头来,直勾勾盯住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皇帝,回答道:“为她。”“大胆!”宸帝猛地起身,直指着左逸,“为她?为她守着焦下一片蛮荒之地?为她忤逆圣意?为她欲意谋反?”“哈哈哈哈哈哈哈,”左逸闻言大笑了起来,“为她。我为她守着半壁江山,我为她才未谋反。而她,什么都是为了你。她如果爱着江山,那这江山轮不到你坐;她如果要这后位,那我便给她这后位;她如果念着人世,那我舍命也要保全之。可她偏偏只要我随军南下,只要我对你俯首称臣。她这一生为你不值!”“你给朕住口!”宸帝喝道。“罢了。”左逸冷静下来,“她已经死了。你也该满意了。”
一句话,震得宸帝再无二话。
满意?怎会满意?!
19岁时遇到青青,她于崖边救下奄奄一息的他。不分昼夜悉心照料。而后因君王无道,苛捐杂税让百姓苦不堪言,四出起兵造反。他执意加入叛军,她亦无悔相随,南征北战不在话下。他也曾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问过“青青,你怕吗”,她将染血的长剑收回,回答他“你开的路,我只管佛挡杀佛,从不想怕不怕。”那一年,他23岁。一统天下后,他也曾带她站在城楼看过这大好河山。她俏皮地对他行了大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记得那时下了一场大雪,她一袭青衣立于雪中,宛如一池清水中盛开的青莲花,恬静可人不似人间之物。以后栗疆公主与他和亲,她便服气再也没有见过他。直到焦下之乱外敌来犯,他实在被国事扰得心烦,忍不住想见见她和她说说话。却不想换来她的请旨南下和一去不回。
不满,亦不甘。
可又能如何呢?
江山犹在,人去楼空。
他闭上眼:“ 即日起改焦下为青颜城,命左将军世代镇守青颜城,永不回朝。”
堂下,左逸跪下,拜了拜:“臣,叩谢圣恩。”当日便快马加鞭往青颜城去了。
同日,帝昭告天下,将京都更名为青青都。史官曾问:哪个青青?帝曰: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是为青青。
创建于2017.9.5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