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号,5016第十四章煤矿隐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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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时分,顾津哲被一阵阵鸟鸣惊醒。从小到大,他都分辨不清各种鸟雀的啼叫声。曾经少年时有多少次拂晓,顾津哲静静地听着窗外鸟儿的啁啾婉转。虽然始终无法译破鸟语的密码,但是却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儿:但凡鸟雀纵情欢呼的日子,基本上都是晴朗的天气,仿佛清晨的霞光是应和着鸟雀的呼唤而来。顾津哲天真地想过,说不定真是这样。因为在中国远古的神话中,有一种叫金乌的神鸟,象征太阳。

此刻顾津哲躺着床上,感受着山雀的快乐,和她们一起迎接太阳。夏天山里的早晨是清凉的,没有赤霞市那种闷热潮湿的暑气。初出的阳光,拂净了窗前麻栎树叶上的晓露。晨风中,每一片树叶都生机盎然。

“顾助理,你起床啦。”打开门,住在对面的罗云雷从半开的门缝里探出头来,和顾津哲打招呼。听到罗云雷的声音,顾津哲知道自己将用这个新的身份,开始新的生活。尽管现在一切都是陌生的,但是他觉得很快就能适应。顾津哲一面应和一面看着罗云雷的隔壁,殷长发的房门还关着,估计没起床。

从四楼下来,顾津哲和罗云雷一起来到二楼的矿长办公室。靠墙放着一对老式的单座木沙发,中间隔着一个窄窄的木质茶几。刚刚坐下,门就被轻轻敲响。罗云雷朝门口喊道:“请进。”

推门进来的人对罗云雷说:“罗矿长,这是老路叫我送来的早餐。”说完,把端着的盘子放在茶几上之后,连忙从办公室退了出来。到了门外,他随手把门虚掩着。

“顾助理,不知道你的口味,先将就着吃点。”客气过后,罗云雷向顾津哲解释着说:“老路是食堂的管理员,他说要来见你这个助理。我看已经不早了,就安排他去市里买些海鲜,让他晚上再给你接风。”

顾津哲连连摇手道:“矿长,咱们以后都在一个锅里吃饭,你叫我小顾或者顾老弟吧。”罗云雷不动声色地撇他一眼,然后脸上泛起笑容地说:“顾老弟,欢迎你。”

“顾老弟,我跟你说说矿里的情况。”吃完大米粥和油条,罗云雷一边说一边起身。他走到门口把门掩上,然后走到饮水机前,接杯水放在办茶几上。“顾老弟,请喝水。”

在顾津哲身边的沙发上坐下,罗云雷接着说:“这个煤矿以前是长背乡政府的,后来更名为万山煤矿。”

顾津哲点着头说:“咱们董事长真有能力,我听说如果不是和当官的关系极好,是不可能弄到煤矿开采权的。”

罗云雷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心里评估着有些话该不该说。从看见那堆金子开始,罗云雷就察觉到郝云鹰的眼神,他已经不把顾津哲当做外人,尤其是让顾津哲一跃为矿长助理,变成了郝云鹰眼里的红人。罗云雷觉得以后和顾津哲合作是无法避免的,应该跟他搞好关系。

既然顾津哲是郝云鹰的心腹干将,这些事情他迟早都会知道。自己现在告诉他,只不过是顺便送他一个人情而已。想到这里,罗云雷就将煤矿前世今生,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要说郝董和政府部门的关系,还真不是盖的。”罗云雷接着顾津哲的话说道:“当时武川县的夏县长找到郝董,要他收购长背乡煤矿。”

顾津哲好奇地问道:“花了不少钱吧?”

“钱倒是没花多少。”罗云雷摇摇头说:“夏县长是主管乡镇企业的副县长,他让郝董以扶贫的名义和乡政府谈判。最后县政府以煤层赋存条件恶劣,煤层厚度九成以上为薄煤层和极薄煤层,煤炭资源不宜开采的名义,将煤矿的采矿权作价一百万卖给了万山集团。”

顾津哲一面给罗云雷递烟一面说:“罗矿长,你说的专业词语我听不懂。”然后,他殷切地替罗云雷点燃了烟卷。

“我以前也不懂,后来天天和煤炭打交道,慢慢地就弄懂了。”罗云雷吸口烟说道:“通俗地说,就是乡政府这个煤矿,煤层的地质条件复杂,有大量瓦斯等有害气体积聚,对煤层开采构成严重威胁,同时在开采的过程中,地下水穿透的可能性较大,从安全生产的角度来看,不宜继续开采。”

顾津哲点点头说:“这下有点明白了,县里的理由是这个煤矿有严重的安全隐患,所以得卖掉。”接着他不解地问道:“既然用安全问题就能够卖掉煤矿,再说什么煤层太薄不是多此一举吗?”

“你和我一样,当时说的也是这么外行的话。”罗云雷接着说:“其实,安全问题只是一个托词,关键之处就是煤层问题。”

“郝董要的是采矿权,如果煤层都被采空煤炭资源枯竭了,就相当于煤矿报废,主管部门就会吊销采矿许可证。就算拿到煤矿,一点价值都没有。”看见顾津哲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罗云雷继续说道:“而这个煤层太薄不宜开采的说法,就能够保住采矿许可证。”

“矿长,我懂了。”把肺腔里的烟气吐出来,顾津哲说道:“不管是安全隐患还是煤层太薄,都是为出让煤矿找的理由。其实煤矿的安全问题没那么严重,煤层也不是难以开采的薄煤层和极薄煤层。”

“是啊,都是四米左右的厚煤层。”罗云雷笑着反问:“如果真的这么不堪,郝董又怎么看得上呢?”

“矿长,我有点迷糊。”顾津哲的话虽然说得迷糊,可他的问题却一点都不迷糊:“这个富矿的价值,肯定远远地超过一百万。这么大的好处夏县长不会白送吧?”

罗云雷讶异的眼神,在顾津哲脸上留驻少顷,然后说道:“郝董当然不会让他白忙活,事后给了他丰厚的回报。”

看见顾津哲连连点头的模样,罗云雷接着说:“一百万买座煤矿,所有的人都认为郝董捡了个天大的便宜。其实不仅如此,郝董是得了个聚宝盆,这是个鲜有人知的秘密。”

许多年前省地矿局在煤矿开采区的下层,发现了丰富的煤层。因为需要交二十万的勘探费用,乡政府一直都没去取勘探图纸。当时夏县长是长背乡的乡长,后来才高升到县里。

煤矿收购成功后,郝董花钱买出图纸,又高薪请来当年那个技术员。在他的指导下,沿着煤矿现有的坑道,按照倾斜30度的角度开出一条新坑道,很容易就找到了几百年都挖不完的储藏煤。

罗云雷说完,顾津哲端起水杯递给他,诚恳地说:“矿长,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徒弟,请你多多指点我。”

面对顾津哲的恭敬,罗云雷心里原本对他的好感,上升为一种亲近感。他对顾津哲说道:“指点谈不上,我也才来两年。在这里呆久了,这些基本情况你自然就知道了。”

罗云雷接过来喝了一小口,又放到茶几上。他舔了舔湿润的嘴唇说道:“我给你说说产量和利润吧,采矿证规定的产量采矿证是三万吨,但是实际的开采量一般都会达到五万吨,最多的一年达到过十万吨。”

“能超产这么多啊。”顾津哲惊讶地说:“看来煤矿每年赚了不少钱呀,矿长你一定很辛苦。”

“顾老弟,还是你理解我。”罗云雷对顾津哲的好感慢慢地多起来,他接着说道:“对于一般的小煤矿来说,采煤成本都差不多,基本上都不会超过100元。利润的高低主要在于交税,税交得少利润就高,税交得多利润就低。”

看着顾津哲一脸茫然的神态,罗云雷知道他理解不了,于是换了一种说法:“比如说每吨煤的销售价格都是200元,武川县有的煤矿要交50或60的税,你算一下年产五万吨是多少钱?而我们只要交2元的税,才多少?”

“这个差距还真的大啊。”顾津哲忍不住倒抽一口气,他惊叹道:“别的煤矿一年的税得交三百万左右,而我们矿一年才交十万元,三十年才交人家一年的钱。”接着他忍不住问道:“交这么点钱,县里会同意吗?”

“顾老弟啊,有许多东西你还得学啊。事在人为,只要人情到位,没有办不成的事情。”罗云雷觉得顾津哲除了打家劫舍,官场上生意场上的弯弯绕一点都不懂。于是罗云雷耐心地说:“许多时候,这些人会主动地帮我们出谋划策,替我们把事情办好。这就是水到渠成,懂了吧。”

“懂了。”顾津哲知道自己的话越外行,罗云雷就对他这只菜鸟越不会防备,说出来的内幕就越多。于是他故意口无遮拦地说:“郝董的关系硬,煤矿就算不赚钱,仅仅是这些少交的税也赚得盆满钵满了。”

“唉,那可不行哟。”对于顾津哲的愚昧,罗云雷不由自主地叹气,他摇摇头说:“郝董的关系都是银子铺出来的,这些钱有很大一部分是要送出去的。”

“都送了,那矿里赚什么钱?”顾津哲的问题听在罗云雷的耳朵里,愈发觉得他四肢很发达头脑挺简单,说话根本没过脑子。于是,罗云雷不假思索地说:“矿里的利润,主要是靠煤炭的价格卖得高。”

“矿长,你刚才不是说卖200元一吨吗?价格还能高到哪里去?”顾津哲的理解力,似乎也变得迟钝了。

“如果真的只有200元的价格,那么稀薄的利润,西北风都没得喝。”罗云雷哑然失笑地说:“高热量的煤炭来说,价格不是问题。发热量4500大卡的烟煤价格能达到700到800,发热量5500大卡的炼焦煤,价格可以超过1000元。”

罗云雷的眼睛扫向茶杯,顾津哲眼明手快,马上端起杯子送到他面前。待罗云雷喝了一口后,顾津哲又接过水杯,轻轻地放回茶几。顾津哲这套动作行云流水,罗云雷看在眼里,心里暗暗点头。除了对专业的领悟差一点,小伙子还是不错的。

“矿长,来一支。”罗云雷正在思忖之间,顾津哲已经将烟递到他手里。

“这么多数据,你一下子也搞不清楚。”点燃后,罗云雷继续说:“简单地说,我们矿里年产量五万吨,利润可以达到三千万元。”

“啊,不可能吧!”顾津哲惊呼起来,他怀疑地问道:“我们的煤炭有这么好的质量?我不信。”

“如果单说质量,别说你不相信,我也不相信。”罗云雷的态度很认真,一点都不像开玩笑。他说:“质量不行没关系,只要能卖上高价就行。”

“这话怎么说?”顾津哲的情绪好像平复了,说话没有像刚才那样一惊一乍的。罗云雷看他一眼,语气平静地说:“还是那句话,事在人为。”

“矿长,说句难听的话。”顾津哲斟酌着用词,他说:“假如是我,你觉得我会用那么高的价买质量不好的煤吗?我绝对不会这么做。”他一边一头一边说:“并且,绝大部分人都不会这么做。”

“你当然不会做,你也没有这个财力,普通的人都没这个财力。”听了顾津哲的话,罗云雷感觉到他幼稚地得可笑。一个在逃的通缉犯,居然会如此义正辞严,真的是世界大不同。罗云雷不快不慢地说:“我们的主顾是那些财大气粗的大型发电厂炼焦厂,他们不差钱。”

“这……”这下,顾津哲仿佛噎住了一般,不知说什么好。

“这不是开玩笑,这是真的。”看着顾津哲傻呆呆的模样,罗云雷失声笑道:“如果郝董不让你做我的助理,我也不会对你说。这件事,知道的人极少。”说着,罗云雷正色地叮嘱道:“顾老弟,你千万别外传。”

“矿长放心,我不会多嘴的。”顾津哲点点头,意犹未尽地说:“人呀,还得当大官,说出来的话都是钱。”

“是啊,小官可不行。”罗云雷深有感触地应道:“这个人,是省发改委的高官。”罗云雷一直不说那个人是谁,顾津哲觉得不能再刺探了。虽然没套出这个损害国家利益的人的名字,但是知道了他的单位,汤厅长和成总就方便侦查了。

“矿长,我初来乍到啥都不懂,你可要多教我。”顾津哲诚恳地说:“我一定当个好徒弟。”

“凡事都得慢慢来,一口吃不成大胖子。”罗云雷已经慢慢地习惯了顾津哲的性格,时而憨厚时而机敏,时而又有点儿愚钝。罗云雷摸出烟递一支给他,顾津哲飞快地把打火机伸过来。就着曳动的火苗点燃烟,罗云雷接着说:“当然,我也不会藏私,我会把所有的情况都告诉给你。”顿了一下,他又对顾津哲说道:“我看你和殷小六很熟,可以找他多聊聊。矿里对外的事情,他比我知道得多。”

“我说怎么耳根子痒痒呢?原来是你们在嘀咕我。”这时虚掩的门推开了,殷长发出现在门口。他满脸堆笑的说道:“你们早就下来了,难怪我敲门没反应。”

罗云雷一面朝殷长发点头,一面笑着对顾津哲说:“你看看,说曹操曹操就到。”

“殷哥,快请坐。”顾津哲连忙起身迎上去,拉着殷长发的手热情地说:“罗矿长让我多向你请教呢。”来到沙发前,他将殷长发让到自己的座位上。然后,顾津哲从办公桌面前端了一把木椅,在沙发旁边坐下。

“矿长,有你这个能人指点,顾老弟很快就能进入状态。”殷长发说着,点燃了顾津哲递给他的烟卷。接着他又说:“我给老路打电话,他说矿长你让他去了市里。中午的酒菜,他已经安排好了。他让我给顾老弟带个好,晚上再给你敬酒。”

罗云雷点点头说:“我知道,早上我给他打电话说了,让他安排好中午的菜之后,去市里买点海鲜回来。”接着,罗云雷补充说:“食堂里没有上好的食材,中午给顾老弟接风就是简单的家常菜,晚餐再吃海鲜给顾老弟补礼。”

“还是矿长想得周到。”殷长发笑着说:“要不咱们过去吧,大郎已经带着那七个人,等着见顾老弟呢。”

从胸前的T恤衫口袋里扯出手机,顾津哲看一眼时间,惊讶地说:“真到了中餐的时候啦,时间过得太快了。”

“顾老弟,昨晚上忙昏了头,没想到给你准备换洗的衣服。”看见顾津哲还穿着昨天的衣服,殷长发有些自责地说:“等一下拿我的先应付两天,我明天去市里给你买几套回来。”

“谢谢你,殷哥。”顾津哲扯了扯T恤衫说道:“这个季节容易干,我昨晚上洗了,今天早晨就可以穿了。”说到这里,他扬了扬手机对罗云雷说:“矿长,我去方便一下。”然后,顾津哲走向办公室后侧的卫生间,随手把门上的销拴插上。

一会儿出来,顾津哲和罗云雷殷长发一起,去办公楼后面的食堂就餐。接风宴,顾津哲相信自己能够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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