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相遇”这个词,默默地念叨,心底宛如开出一朵莲花,慰人寂寥。相遇,分千千万万种,是在山花烂漫时偶然邂逅,你不知前方会有个我,我亦不知你会出现在我的前方?还是悄悄跟在你身后,难抑的喜悦,撞出一树桃花?剪水双瞳,怦然心动,是默然相爱,寂静喜欢,还是佯醉且随行?你是半掩红方,待月西厢,还是怒言太狂生?
懵懂时曾记下一首诗,只觉简单,好背。后来,才在不经意间,像是赶赴一场迟了多年的约会,拨开层层云雾,心悦那场相遇。如今,你可否还有心情,静下心来,去触摸那份惊艳,尝一尝那份忧伤?
他叫崔护,是远赴长安万千考生中的一个,也是万千落第举子中的一个。寒窗苦读十载,能一朝金榜题名,前途无量的有几人?也许是信心十足,豪气冲天,也许是心下畏惧,不敢多言,落地后确是同样的落寞,彷徨。那天,正是清明时节,他独自去都城南门外郊游,姣好的阳光,只觉惬意。日高人渴漫思茶,恰巧此时,猛一抬头,远处一座庄园映入眼帘,园中有几株桃树,向外伸张,美得叫人失神。
于是,整整衣冠,轻叩朱扉,此时,他可否是在想会是什么样的人来开门?大概是一个白发婆娑的老者吧,此处清净少行人,很适合一个经历了多年风霜的老者居住。须臾,里头便有人闻声而来,不曾想,随着“吱呀”一声,门打开的一瞬间,见到的却是一个水灵秀气,娉婷秀雅的少女。崔护瞬时愣在那儿,少女亦如此,时间像是在此刻凝注,许久,崔护才施礼道“在下行路至此,口干难忍,可否求得一碗水?”
他同样是眉目清秀,温文尔雅,叫人不忍拒绝,女子微微一笑,道“请随我来”。崔护便跟着女子踏进了院里,果是不一般,院内幽雅别致,绿荫遮头,坐在青石凳上,仿佛间忘却了一切烦忧。忽听有脚步声传来,原是女子从厨房打水归来,随即将满满一碗水放在崔护面前,自己则倚在旁边的桃花树上。崔护表示谢意,便拿起了碗,却不忍一饮而尽,清澈的水中,正倒映出她的容颜,随着水的荡漾,微笑蔓延。
然而,崔护是没有理由端着一碗水不动的,终是饮尽了,淡淡的水,却甘之如饴。他亦没有理由在此逗留,本来孤男寡女就已经不合情理,纵是万分不舍,起身拜别也是赶紧的事,幸而可以就此多看她一眼。不知,你是否也有万分不舍?
时间匆匆流转,转眼到了第二年清明,那年的桃花已经凋谢了一次,如今是否还如同去年?还有,她可好?一股思念顿时爬满了心头,脑海中时不时出现那女子的一瞥一笑,深深牵引着一颗年轻的心再次踏上那条路。依旧是幽僻的小径,寂寥无人,再走近几步,那几株桃树再一次毫不客气地阻挡了前方的路。是的,就是这儿,快步上前,心如五月如火石榴,却被门前一把锁轻而易举浇灭。
崔护又一次愣在那儿,踌躇不愿离去,内心百感交集,提笔在门上写下一首七绝,直到门上的字逐渐湮没在暮色中,才挥袖离去。
你可知,你如桃花的容颜,身后灼热的桃花都深深将我刺痛?
你可知,争妍斗艳的桃花无法让这座小园充满生气?
又过了几天,女子才同她家人回来,原是有事出门。待见到门上端秀的字迹,迟迟不愿进门,伫立在门前,反复地念着。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题都城南庄》
原来,我们都一样,心悦君,奈何君不知。而如今,我已知,你又在何方?
又过了几天,崔护再次来到此地。这时,大门敞开着,崔护惊喜万分,却闻听里头有阵阵哭声。见有人来,一位老者出门询问,得知是崔护,便哭着说“就是你杀了我的女儿啊!”原来,是佳人已逝,哭的正是她的家人。
老者说,自从去年清明节那天,女儿便整日神情恍惚,忧愁不散,前些日,遂带她去散心,回来后见到门上的那首诗,就绝食数日,今早死去。闻听此言,崔护再也控制不住,进去抚尸痛苦。
命运即是如此反复无常,给了你我相遇的机会,却不给我们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结局。或许,这个愿望很奢侈,佛说,前生的五百次回眸才能换回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相遇,就已经很不容易。
其实,这个故事还有另一个结局。然而,在此我却不愿多加赘述,无非是皆大欢喜,请允许我懒思量了。沉浮中以为情深缘浅,其实,情深也罢,缘浅也罢,早已注定了——悦之无因。
本文首发于《中学生百科·小文艺》2015年第六期 本名发表董晨纯
何潇湘2012.3.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