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市的亲近

银华

一座城市与你亲不亲近，关键看你是否离开。我是这样认为的。

当你身处一座城市，也许很难感觉到它的美好，它的亲切。甚至常因为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而忽略它，腻烦它。更是看不到它的文化与魅力。是的，我们都这样。当然，城市研究者社会活动家除外。这里我要说：有这种感觉可能因为你从没离开过。

长这么大，我呆最久的城市除了湖北老家就是上海了，其次是我的大学—陕西咸阳。其它的都是零零碎碎，只做了短暂停留。来上海了，满眼高楼大厦五彩霓虹，却开始怀恋老家的小水沟泥巴路和乱石碓。说我贱我也认了。没办法，骗得了别人骗不了内心真实的感觉。大学毕业开始怀恋学校，尤其是学校的小吃城，好吃而且便宜，种类还多的不得了。一个萝卜丝包2毛，一大碗黑米粥5毛，一个肉夹馍1块，一碗西安凉皮1块4，一碗歧山臊子面2块到2块5，区别是大碗小碗，实际上碗一样大，只不过2块5的稍微多几根面而已。沙锅与盖浇饭永远只有4块钱，不分荤素。大学里每天课业又少，图书馆成天开放，教室想坐哪坐哪，社团活动和讲座多如鸿毛，周末电影5毛钱一场每天看2场，周一到周五和室友抽乒乓球抽到手抽筋才放手，然后就直奔小吃城。现在想想那会儿简直天堂里过日子。可那时侯不，时常感到空虚和不安，认为这样的消遣和度日简直浪费生命，美其名曰担心未来，搞得自以为有蓝色忧郁症。而时至如今，一切感受大不同。提到西安，提到咸阳就亲切，像个老朋友。对那份消闲那些美食更是怀恋备至，时常一个人跑到家乐福楼上的秦之味追寻逝去的光阴。虽然贵的要命，一碗凉皮要7块，但还是没能阻住我的脚步。只因为离开了，才那么美味，离开了，对我才有那么大磁力。这大概也是我做不到活在当下的悲哀。

这次端午节去了趟天津，也是深有感触。老觉得别扭，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特别是第一天，一进滨海新区的塘沽站，下了车心里就开始堵。原本记忆中塘沽最繁华的乐购外滩，却是怎么看怎么旧。后来坐车方向也乘反了，在另一站下车后接着等，这一等就是二十来分钟，车子老不来。而最生气的是，马路上厚厚一层尘土，基本上把原有的柏油路面盖的看不见沥青颜色，路过一辆车子立马尘土飞扬。这也就算了，没过多久，来了一辆清洁车播放着清脆的音乐，我以为这下来了救兵，却不料那是干扫，清洁车没洒一滴水，刚刚落定的尘土再次被搅起。后面紧接着是几名环卫工人，举起超大的竹扫帚准备大干一场，等车的几个人都吓坏了，一个个捂住鼻子嘴躲到了站牌后面。我也只好跟着跑，真是有点郁闷。忽然就开始想恋上海，平常老烦上海爱隔三差五叮叮嘣嘣修路，有时见那些把草皮花盆搬过来移过去的还会嗤之以鼻，认为干那些事纯属钱多瞎浪费，做的也都是无用功。殊不知，正是这样一点一滴的无用功，滋润着生活在这座城市里每个人的视觉神经，悄然提升着他们的审美起点，而这些人却浑然不觉。我便是其中一员，离开了才发觉。

后来到了老公他们公司，因为是物流集团。大卡车和集装箱固然多，整个厂区全是这些东西，我去了4天至今没闹清方向，走到哪片空地好象都一样，一个个高高摞起的集装箱，而我像个小矮人紧张地穿行其中，因为时不时可能就窜出一辆超长大卡车。老公笑话说我太笨，我却同他狡辩：这北方的东西个头都太大，显得无比莽撞。这类型的妇人之见，他通常是置之不理，以没听见作答。我也只好罢休，其实我心里明白，是我不适应。

上面提到的都是嗅觉和视觉方面的不适应，还有一件让人哭笑不得的听觉笑话，那就是我和老公去了两趟菜场，每一次还没靠近摊位，摊主就大声而热情的开始招呼：姐姐，您要点啥菜！而偏偏每一次叫我的都是四、五十岁的大妈大娘级别。把我听的一愣一愣，很是有些郁闷。一出菜场门，我就追着老公问：为什么她们都叫我姐姐？我看起来有那么老吗？老公斜瞪我一眼，无奈的长叹一口气，说：你这个人咯！也真是的。人家那是尊重你。尊重我？我听的满脸疑惑，自以为她们需要掌握点儿心理学，现在哪个女生不希望自己年轻啦！因为在上海早习惯了别人叫我小姑娘，一般四、五十岁的叔叔阿姨，或者老头老太碰见比自己年纪轻的女孩子，都会叫小姑娘。被叫的人个个听了心理舒坦。我也是其中虚荣的一个，哪怕快临界三十，可依然爱听别人叫我小姑娘。这，是一座城市的心理学，而我已不知不觉依赖上它了。

我熟知自己的情绪模式，快要离开天津时，我忽然想：回到上海，我会不会开始怀恋天津呢？

真是如此。

回到上海，我一下觉得在天津的种种别扭都很好解释了。不过初来乍到不适应嘛！不过是北方城市与南方城市的特征差异嘛！不过是处在不同发展阶段不同表现形式嘛！不过是不同城市文化熏陶了人们不同的性格嘛！可是为什么就看不到北方的粗犷豪爽与南方的精致细腻呢？其实缺了哪个都不行的！为什么就不能心胸开阔点，坦坦然然接纳百川呢？偏偏搞的这么拧巴。于是，我开始怀恋那一声声朴实而憨厚的姐姐，开始敬畏那长长的大卡车和集装箱带来的大踏步经济效益。开始看到那些抄起扫帚就横扫马路的环卫工人，是如此放的开又不拒脏的塌实精神。

这些当然还是源于我离开了天津。离开了，所以能够理解。

那么我说：为什么我们要做到活在当下，就那么难呢？

                                                            2011年6月14日    于宝石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