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镇里才五年,今年秋天因公回了趟镇政府考察干部,看到我原先在镇政府后院里的旧居。它是挺袖珍的那种,有八平米吗?我没有量过。现在它的钢筋混泥土楼梯已经塌了。小楼早在几年前就没人敢上去了吧。
小楼在镇政府的后院,后院因无人居住而杂草疯长,人走进草丛,能没到胸前。毒蛇肥鼠常在人眼皮底下出没穿行。我参加工作后,镇政府早已无房安排,为了有个小天地安放一张安静的书桌,我请求领导特许我住到后院去。
政府前院热闹,但是一时腾不出单间了。领导说,你不怕冷清就可以,后院蛇多,你要注意看脚下。
我说,我不怕。一起参加工作的同事都表示不解,后院鬼都打死人,怎么能独居后院?为了方便读书,我到底还是自我流放到后院的这间小楼来了。小楼的楼下是一间暗无天日的小监牢,监牢废弃前是派出所拘留犯人的临时场所。我的父亲上世纪八十年因赌博被拘留七天,应该就被关在小楼下的监牢里。
我住进小楼后,一些同事对我说,你住的小楼,原先住过一个派出所所长哦。我当时初出茅庐,还以为派出所所长是很大的官。
我在这间小楼里差不多读完了自考大专。看到它,便感觉到亲切而温馨。虽然它当时只是薄膜钉的窗户,连一半扇玻璃窗也没有,秋冬的夜里,寒风袭窗,呼呼作响。
我在这里养过两次兔子,在这里闻过悦耳的鸟鸣,听过楼后农田里农夫犁田的吆喝声,看到楼后稻田四季的变化。
有一个高佻的女子曾经来过这里,与我谈过一段短暂的恋情。后来,因为现实太过于残酷,我们就分手了。记得当时她的工作没有落实,一心念想着国家分配工作。
当时我已经听说了,国家已经不包分配了。但她还是如她写给我的对联一样:“年年失望年年望,事事无成事事成。”她想嫁一个好人家,有房子有车子有一份体面的工作,而这一切,是当时的我无法达到和给予的。我达不到她的期望值,分手之后不久,那个女子还曾进镇政府找过我,但我回避了。
这里,曾经有过我青年时的梦想,有过短暂而甜蜜的恋情,有过孤灯苦读的艰辛。但是,如今这一切都过去了,如梦幻泡影一般,仿佛没有发生过。只有它曾经的主人,凝望着它,才会浮现出当年的种种往事,情景恍如昨日。
当时年少,前程茫茫,只知道傻傻地朝理想努力使劲,今后会去到哪里,只有天知道。造化有时真是弄人,设若我居住小楼的那几年,能知道自己慢慢变成了自己现在喜欢的样子,当年我还会那么自卑么?
若干年之后,小楼或许将被拆掉,这里将会盖起新的院墙或楼房,有谁还记起,有个青年在此苦读的寂寞岁月?
那段起点时的自卑、煎熬、迷茫和坚持,是小楼陪我度过的。记下它,为了不肯忘却的青年的那段苦涩。
2010年10月写于县城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