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枝头的枇杷熟了

#1

每个季节的不同时段都有不同的叫法,比如夏天:初夏、仲夏、季夏,每个名称都好有诗意。

现下的日子叫初夏,我知道它,因为它有一股特别的气味,是不被人在意的花的香气,是幼嫩枝叶聚拢在一起散发的芬芳。

柚子花,枇杷花,还有香樟树叶下那几乎看不见的散落下来宛如细雨的小小花蒂。

我心里有好多好多词语,却说不出晚间轻柔的风穿过鼻翼时的感觉,说不出衣间发梢残留的淡淡香气时的动容。

每天晚饭后我都会出去走走,伴着一点薄暮的夜色,从饭后闲闲散步的人身边走过,在小路尽头停一停,在香樟树下停一停,摘两朵长在低低的柚子树叶间的小白花,嗅一嗅,放进口袋。

我喜欢这样的季节,这样的天气,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安宁。

我想伸手抓一抓,想打开口袋让风灌进去,想把它写下来,偷偷存起来。

#2

初夏的天气总是可爱的,阳光细细碎碎,温柔地洒在房子上、树上、地面上,还有走走停停的路人的发梢间。

闲来无事,我骑着自行车去大妈家里玩,一进门就有一股熟悉的气味。

是了,是枇杷的香味,院子里的那棵枇杷树被果实缀满了枝头。

枇杷熟了,我忘了。

记得小时候在农村,屋子旁边有一块地专门用来种了许多果树,最里面的两棵就是枇杷树,很高很高,我仰起头来似乎望不到顶,它们好像和白云长在了一起,又或许它们想摸摸蓝天?

我问爸爸,枇杷树是什么时候种的,爸爸说很久以前,那时候我还没有出生呢。

我点了点头,说真久呀!然后噌噌噌爬上了树,连枇杷带枝折了几串,坐在树上一边吃枇杷,一边往地上吐着枇杷核。

同村的小伙伴经常来找我玩,枇杷熟透的时节,我们经常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篙进果园。

竹篙上面都有两个小树杈,选定一串黄透了的枇杷,小树杈接近它,顺手一扭,枇杷就会掉下来,散落一地。

我们抢着枇杷,迫不及待地将它塞进嘴里,顾不上嘴角流出的汁液。

竹篙越伸越高,一阵欢呼,一阵哄抢,刚下地的枇杷就没了,只有树顶上面两串枇杷我们够不着,最后被停留的鸟儿啄食得一颗不剩。

那个时候的我顾不上去擦嘴角,也顾不上去嗅初夏的气息。


#3

“吃枇杷么?”大妈在屋里喊道。

“好!”我踮起脚摘那几个长在最低处的枇杷,枇杷的底部还带着一圈淡绿,将黄未黄的。

“底下的酸。”

“酸酸甜甜的。”

“去楼上搬梯子摘上面的吃吧。”

“搬个凳子就行了。”我走进屋搬了张长凳,沙发上小侄子在看动画片。

凳子摆在树下,小侄子煞有介事地用小手扶住凳子的一头,我依旧够不到那串最黄的枇杷,索性胡乱摘了几个就下来了。

枇杷洗净摆在果盘里,表面的绒毛被洗干净之后颜色更黄了,我习惯性地拿起枇杷放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塞进嘴里。

我一边吃一边捏着小侄子的脸,肉嘟嘟的,很好摸。大妈问我要不要摘些回家,我想了想还是摇头,忽然觉得没那么好吃。

自行车穿过巷口,铃铛发出叮铃铃、叮铃铃的声音,洒水车在前面开了一路,地上的尘土飞扬起来,一不小心跌进了傍晚的余辉中。


#4

回到家,发现手机里有好多未读消息,在学校里习惯将手机调成静音,爸爸总说我要手机有什么用,总找不到我的人。

原来是初中的同学发来的消息,读着一行行的字句诧异中带着惊喜。

我们自从初中毕业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更不要说联系了,好像各自散落在了天涯,彼此没了音信。

她说她已经去学校了,天气很热还要上课,小卖部的冰淇淋很好吃就是有点贵,宿管阿姨叫嚷着来寝室巡视,还问我在不在家,在干些什么……

我回答着,被她带着小情绪的语气逗笑了。

聊着聊着她突然打了语音通话过来,我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在听到她的声音之后又莫名心安了许多,仿佛回到了那年夏天,那个熟悉的教室,看到了那一群熟悉的人。

好多年了,对于她的声音我竟然觉得熟悉,没有一点生涩,就像在某时某地拾起了某个旧物,原来有些东西可以刻骨,可以铭心。

和她的聊天中,我知道了很多人在元宵的时候回过学校,他们看着天上瓢泼的大雨,聚了又散了,终究是没有联系所有人。

网卡的缘故,通话断断续续的,听不清晰,却不想挂断,最后被迫结束了通话,手机页面退出来的时候,什么声音都不见了。

2014年的五月,那个枇杷熟透的季节,一群人望着窗外说着远方,说着各自的梦想,眼睛里似乎有闪闪的星光。后来啊,他们都去了远方,那个我不知道的远方。

#5

“哎呀,断了!”大头望着竹篙顶端断了的树杈,大吼一声。

周围一群小孩嗡嗡嗡地责怪他为什么这么不小心,他抡起拳头假装要揍人,指了指我,示意我去找一根细藤来缠住断裂处。

我踩着枯枝,跨过一道小沟,在后山上的 一棵朽木上找到了那种细小的藤曼,拽紧一端一抽,藤曼就下来了。

大头把断裂处缠了缠,将竹篙伸向那串黄澄澄的枇杷,“吱呀”一声,枇杷穿过层层叠叠的枇杷叶掉了下来。

树下的小伙伴哄抢着,把大个大个的枇杷塞进口袋,我也一边推搡,一边抢。

妈妈的声音从老远的地方传来,喊我回家吃饭。

“熟了熟了,真甜!”我嘴里塞着枇杷,对着大头憨笑,朝家的方向跑去。

枇杷把袋子撑得鼓鼓的,我跑着,它们在口袋里面蹦跳着,前方,升起了雾霭似的炊烟。

醒来时天已经黑尽了,只有几颗星子散落在天边,忽明忽暗地闪着。

不知道是几点了,感觉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却只记得零星几个片段。

我裹紧了身上的被子,闭上眼睛,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那个枇杷熟透的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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