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碧蓝,映透着宝石般的湖面,云在这里好像也变慢了,风不动,树不动,水也不动,好像这是所有时间的尽头,每每待在这里,好像回归了久违的平静,我一直把这里当成归宿,从未想过它对我有多重要,直至沿着湖边走过,时间仿佛经历了一次轮回,回到最初,才恍然大悟,看着熟悉无比的大字:云荒海!
这是世间第一片海,也是唯一一片海。我,是海里的第一个生灵。沉在幽蓝的海水里,清晰感受着每一处波动,也渐生出了一分异样。我熟悉海里的每件事,很久都没离开。我听过很多海中族类说,在世间,有很多被称之为人的生物,它们活得精彩,虽然生老病死,虽然不切实际地渴寻长生。“真是可笑的愿望啊!”
每次我都会嘲笑这些无端的梦想,这次,我决定亲自去见见这些人。
一
我睁开过很多次眼睛,每次都不同,有时是白日,有时是黑月,从未有一次像今日,被一群人簇拥着。猜测缘由不难,但手上也未敢放松。注视着我的每个人我都回头注视着他们,他们看我,我看他们,谁也没说话,谁也没动作。
“看吧,看吧,我就说咱带回来个傻子吧?现在谁家要领?”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还带着很深的嘲笑,虽未听懂,倒也从神情中揣测出一二分意思。
“陈老三,你就会叫!”群体中立马有人反驳。
“这就是人族吗?”仔细打量起嘶哑声音的主人,酒糟鼻火红,脸上柴黑,本就不分明的脸上更是被一道疤痕深深烙上凶狠的标签,不停开合的嘴巴上,牙齿泛着臭黄,衣着自然也是可以想见的破旧,破洞,坦襟,一应俱全。在心底,对这些我还是有一丝厌恶,并不需要隐藏,因为,这也表现在他们每个人脸上。可他就像浑然未觉,嘴巴还在不住张合。
“你们说话呀,现在就哑巴了?”叫嚣声很响,打在海浪上被淹没,只剩下无尽涛声。
我不知时间算不算长,当语言开始熟悉,发音开始熟练时,我打算张口。鸟鸣也是在这一刻划开沉寂,呼啸而来。黑暗在一瞬间席卷而来,偶尔透出的光才令人感知仍身处白天,鸟鸣声俞响,人群俞慌乱。惊叫连连,场面混乱不堪。不时有哀嚎声从空中传来,利爪贯穿,轻易地将那些熟悉的形体贯穿,撕裂,变成花朵纷纷洒下。满地皆是鲜红,我在其中,沉默不语。
“是热的。”这是我接触到人类血液的第一次,也是我生出的第一个念头。身上,四周,都是这些东西。我盯着,分辨着这些东西的作用。伸出手,在鲜红处留下一抹痕迹,掌心被温热覆盖,令我吃惊不小,又靠近鼻子闻了闻,没什么味道。
“说你是个傻子还真不聪明啊,小子,这时候该跑啊,不然就努力抗争啊!”声音还是嘶哑,不等我分辨出他是谁,鸟爪轻易地将它洞开,柔软的腹部出现几处黑,在上面绽开后轻易地撕裂,四分五裂。红液洒在我脸上,连带着带来撕开的头颅,它睁着眼,分不清神情是惶恐还是愤怒,眼球突出着,映衬着疤痕,我知道他是谁:陈老三。
鸟鸣仍在继续,声息却越来越小。
“福祥剑法!”
大喝声从空中划开,光被一点点的扩散,照亮了地上的每一处。利剑还在鸟群中飞舞,更多地鸟被打下来,哀嚎,惨叫。渐渐地,声音愈发稀薄,剑挥舞的声响成为主旋律,而且有逐渐靠近的趋势。风声凄厉,当最后一只鸟妖倒下的时候,双眼被液体深深藏起,我感受着直指面前的剑,它不动,我也不动。
“你是谁?”
声音同先前不同,有了些许柔弱,也有了些许温柔。我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只能伸伸手,将自己的手放到他们面前,随着经脉运转,悄悄地将水汇聚在掌心,看不清前路,看不清人数,但手上的水我能清晰处理、操控,翻转着,汇聚成一朵蓝色的小花,那是海底最常见的花,叫:幽河。六瓣花叶围绕着黄色花蕊,娇小柔弱,开遍海底,平常我对上的最多花就是它。虽看不见,我却能感受到剑身后是位女性。来之前,仕官跟我说:“大人若是遇上人族的女孩子,出现难以处置的局面,送花或能打开局面。”
“它到底在干什么?”
“大概是送花表明没有恶意的意思?”
“可他身上这妖气……”
站在她身后的人们开始小声议论,逐渐变大,渐渐竟有些压不住了。
“够了,快说,你是谁,你来人界干什么?”
还是剑主发话,她的剑又近了几分,在鼻尖,我闻到了生铁味,急忙模仿着听到的语言,解释:“我……我……是海灵。”剑落下,本能的将手中的水花打散,夹住了剑的来势,停在空中的剑正听到我在解释:“我……我……没有恶意。”
“我何来相信你!”
“师妹住手!”
声音与剑声同时响起,两者尚未碰撞,交缠的水流挡在了两柄剑的面前。
“还请海灵大人恕罪!”
白袍人在俯身同时,眼神递向师妹,示意她赶紧冷静,效果是显著的,再等到师妹的妥协后,白袍人才慢慢开始讲起自己:“大人恕罪,师妹生性行侠仗义,对妖族有所偏见,不知大人神通,万请大人恕罪。”似乎是怕我仍要纠缠,他又训斥起还有些不忿地师妹“师妹,你对世间生灵还需多多分辨,海灵是因海而生,天生的善族,就是四海龙族也多受海灵庇护,你若是还觉得他是恶人,师兄便要请宗规了!”言辞也多了几分严厉,虽是批评,但更是为了求得机会,我看透了,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继续用着不慎流利的语言宽慰道:“无……无所谓。”
白袍人长舒口气,看看我,才缓缓起身。
“大人,我们是祁门宗的修仙者,我叫祁竹水,不知大人是来人界所为何事?”殷切的等在一旁,祁竹水正等着我的回答。
“我……只是来看看,别无目的。”逐渐熟悉起来的话语,解释出缘由。
“既如此,不妨请大人来祁门做个客卿长老,既可见识人界,也可对我们有所裨益。”
“客卿长老?那是什么?”
“大人可简单理解为教书先生。”
“那我需要做些什么?”
“大人无需任何义务,多多指教弟子便是。”
“好”
喜悦比之前请求宽恕的时候更浓烈,祁竹水更是直接躬身,拉起我的手,拉着我,朝祁门方向前进。
二
在朝阳的映衬下,祁门牌匾被光晕笼罩,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而我并没有什么对比能力,只是对着这处居所的字,仔细分辨。很多年后,当我把人界生活当成习惯,又回想起宗门,才会觉得差别太大。
祁门宗,是一个家族式的宗门,说是宗门,其实也不过是个小家族。留下印象最深刻的是正门的两棵柳树,每至春天,飞扬而下的柳絮将整个地面铺满了,风轻吹,迷了人眼。在这时,我总会抚去门前柳絮,露出两旁矗立着的狮子,石质,一只衔珠,一只踩球,它们被呛的直闹,大概也只有我会做这无聊事。走进正门,即是门厅正中的练武台,是每名弟子每日勤修苦习的处所,大家族的专门场地祁门比不得,但以这样的方式互相指教学习,却也给祁门子弟多添了几分和气。祁竹水在弟子中颇有威望,每每出现在武场,必会出现暂时的围观,我来的那天也是同样。
“师兄,外出回来了?”
“师兄,连武剑法的三式是怎么练的?”
“师兄这位是?”
接连不断冒出问题,祁竹水也跟着解答。等到目光汇聚到我的身上,祁竹水的解释却引起了一众子弟的约战。
“新来的客卿长老?本事行不行啊?”
这名出言弟子看来也是个急性子,话刚说完,剑已出手。周围人识趣地退开,祁竹水还没说什么,剑已至。防御本就是身体本能,轻划开间隔,水流顺势爬上剑身,轻推一下,弟子剑脱手,人也飞远。笑声震耳欲聋,当下还有相熟的开起了玩笑。
“今日早课很热闹啊!剑都练完了吗?”
声音中自己带着威严,我看到某种熟悉感,来人是一位老者,毛发并不旺盛,仅仅覆盖住该覆盖的地方也略显不够,更不用提那双眼睛,每每被盯视总会让人觉得阴冷,衣服整洁且整齐,站在一旁就让人有古板感。视线游走,每名弟子都在视线下噤若寒蝉,开始挥舞手中剑。他很满意这个效果,扫视一圈,回归到祁竹水身上的视线,催他慢慢开口。
“竹水,你说的新任客卿长老就是旁边这位先生?”得到肯定的回答,我看到他盯视过来,只一瞬,他就开口道:“先带他进来吧,内堂的测试才是最重要的,看他能不能过吧。”转身,头也不回的朝内屋走去,祁竹水也跟着步伐,引我前进。
练武场已经占了宗门绝大部分的空间,所以这次,前行的路只是一小段,门廊的花纹就止了,面前换成了紧闭的木门,祁竹水吩咐跟随的子弟离开,拉着我走了进去。门内与门外的世界相同,阴沉是不变的感受,然而这里的视线降得更低,我仔细分辨着,才发现在那些黑云里有人影,他们端坐其中,每个人都是神情肃穆,万年不动。还不知要发生什么,祁竹水抢先开口:“弟子祁竹水今携新任客卿长老前来,请诸位长老审核。”
雕像们都动了,睁开眼睛,把身后的香都震了几抖。烟灰尚未落地,飘出的烟把他们的窃窃私语都暴露无遗,我听不懂低语,也看不清他们的的神情,我等着他们问我,却只等来了更长的窃窃私语。
“是要靠你们来审核我吗?”
低语产生了停滞,他们转过身,扫视一眼,再度转回去。我的等待再度变长,目标向着一旁的祁竹水袭去。
“他们在商量什么?”
“诸位长老是在考量你的本事。”
“交流就能看清了?”
“那是长老的事,我也不清楚。”
低语声越来越密,我感到他们似乎起了争吵,手指微动,水流迎着四周缝隙逐渐渗出,围绕在空气中的湿气骤然加密,应该是感受到了威胁,一名长老大喊出声:“放肆,祁门宗的地盘也敢施用法术!”二话不说,护身长剑抽出,升腾起的火焰蒸开水流。慢慢的雾气升腾,水汽未散,绕成了网,缠住了这名长老。
“我……”
“啪……啪……啪”清脆的巴掌震散水汽,簌簌落成地上的一滩水痕,流走,“海灵还是厉害啊!”说话的声音很有朝气,也叫醒了我懵懂的耳朵。年轻人从暗幕中走出来,走到台前,朝我笑笑。
“我问一个问题,答上,你会成为我祁门的客卿长老。”
幕后的长老欲言又止,问题却先飘出来了。
“不知阁下是怎们看人类的?”
“就我所看到的,他们是阴险卑鄙、自私懦弱的物种,或许在某些条件下会凝聚为整体,但终究无趣。”
“哈哈哈哈!”大笑声贯彻在房间里,没有人出声阻止。
“你就该成为客卿长老,好好学学人类,改改偏见。”他拍拍我,又朝着祁竹水招招手,“竹水,送长老下去吧!”
“是!”
从始至终,他没再开一句。
三
水底的世界没有温暖,听到踱步,来来回回,也听厌了。他还沉在水底,静默把每个声音扩大。
“有人来了?”疑惑把声响扩大,那声音停在水边,盯着毫无波澜的水面,不知在想什么。他等在水底,这里存着安全感,因为危险不曾消退,所以手不敢松开,悄悄凝聚着法力。水上没波纹,岸上那人也没动作。两人还等着,下一刻,拳头就轰到了水面上,破开波浪的同时,他动了,冲向水池的尽头,迎向那抹蓝光。“轰!”还不等凝聚的法力发挥作用,他的拳狠狠地将它打落。全身都弥漫着痛,拧转,翻涌,汇成温暖留在水底。“砰”漫天蓝色一点不剩的重回水池,激荡翻涌,他的机会也来了。
“不会有机会的!”
他的嘴型是这么说的,他的拳也是这么回应的。一拳接着一拳,水花被打得激荡不止,他却没有机会反击,连之前的法力也不曾有。
“帮个忙啊?”他每次都这么说,却从来不问自己的意见。
“我并没有反抗的权利!”
“你打赢我就有了!”
“总有一天,我会打败你们,打败你们所有人!”
“那我就期待了,不过先看看眼前的目标吧。”
语气轻松,一如往常,他看看面前几张纤薄的纸,上面附着实际上很难称为房子的建筑,几个庭阁也显得破旧,再看看稀疏的几名弟子,境遇想必就很差。
“这个宗门也需要你们出手?”
“只是任务目标在这个宗门里,至于这个宗门?你可以去挑战试试。”
“祁门宗吗?”他嘲笑着,抹干净口中的血,大声回应:“不完成,我是不会会来的!”
他没有道别,脚步声代替了回应。
我遇见他的时候是在一个雨天。本来在祁门宗的日常是平静的,这份平静意味着积弱,也意味着刻苦,可这样又会有什么改变呢?这个雨天,门口又来了寻仙求道的弟子。
“抱歉,自家学馆,并不接受外来子弟。”祁竹水每天也是这么向那些子弟解释的,效果向来也不错,可今天……
“你们不收我,我就长跪不起!”那名弟子异常坚定,还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你说真的?”渐渐泛起的蓝光在手上凝聚,一步步地靠近跪在地上的弟子,“几十个人天天这么说,你以为他们是为什么没有成功呢?”又进一步,脸上神情开始哗变,弟子盯着的眼神开始动摇,无法克制的震动,又一步,雨中奔跑的步伐终于开始加速,大叫着跑远了。
“每个都这么说真的是烦人!”祁竹水摇摇头,继续守着这雨,和祁门的正门。
“嗡”雨滴好像产生了一丝迟滞,跟着,水波从雨中穿过,直接轰中祁竹水胸膛。
“轰”,大门霍得洞开,子弟稍一愣神,剑芒早已密密麻麻亮出,指向水波荡漾的地方。水波没有迟疑,转身冲出剑网,雨水在这一刻也停了,消失。下一秒,剑身已被雨水浸满,突如其来爆发,用那股力道压弯了每个人的手。聪明的子弟果断甩开剑,找准方向,出拳。水波又现,轻松地挡在每拳的面前。
“天雷真诀!”大喝声暴起,连环闪电划开云雾,狠狠击中正门旁的石狮子,水流产生迟滞,又转个身,袭向天雷的释放者。
“玩够了吧?”质问声是从我嘴里发出来的,可苍老的令祁门子弟愕然,声息竟不似他们日常听到的,也无法明白。“躲在这里,靠雨水来施些小法术,没用的。”
袭向释放者的水流落到了地上,渐渐消失殆尽。施术者没有出现,他很沉得住气,等人露出破绽。“碰!”“碰!”“碰!”无数方向袭来的水流尽数被挡下,我也走出来,朝准一个方向,轻一挥手,散落裂开的水流爬上了另一座石狮子,蜿蜒成锁,困住了石狮子。
“是海灵,祁门宗竟然有海灵!”声音多了些惊讶,还是不肯现身。
“说吧,有什么目的?”
“他们叫我来拜师!”
“魔族叫海族来人族拜师,你不觉得太玄幻了一点吗?”
“爱信不信!”咬死不认的口气看起来没有松口的迹象,我也只能震开他的阵法,露出他模样,轻松的说:“他说是来拜师的!”
拔剑就上,这是祁竹水唯一的反应,他不知道来人的来头,但他不能容忍他人对祁门的挑衅。人快,剑更快。水还来不急斩破,剑冲向来人。来人也不含糊,手上盈盈蓝光,挡下的同时,绕过剑身,直接插向祁竹水。
“够了!”
大喝声震散水流,轻轻出手,夹住利剑。我静悄悄地,像是一根木桩,矗立着等待。来人却不安生,又想继续反抗,身上的水线再次紧上一圈,无法挣扎。
“你们祁门不能收下他吗?”询问声里不带拒绝,我盯着祁竹水,答案就在他口中。
“魔族派来的,我能信吗?”
“你听懂了?”
“以前见过海族,学过。”
“那我算祁门人吗?”
“你自然算,但我想那样他也不会被认祁门弟子。”
“那他就只当我的弟子。”
这次祁竹水没有反对,剑已收鞘,动作却没有半分退让。我向他望望,再次收束力道把还想挣扎的海族握紧,摇摇手,等着祁竹水动作。越来越多的弟子围了上来,聚集在祁竹水的身边,动作整齐划一。
“还不嫌丢人吗?”又是那个年轻人,他在远处看过了这里,直走到祁竹水面前,左右打量。“真好意思啊,我们还有什么欺生的规矩吗?”
“没有。”祁竹水躲闪着眼神相交,虽没动一步,我也看得出他的退让。
“那就让开吧!孩子来拜师,没事,你是认为客卿长老控制不住他吗?”质问很轻,也没有焦躁,伸出手,拉我走了进去。
祁门内殿
脚步不疾不徐,在黑暗把光线切断的那一刻,出手。水流将挣扎着的他包裹,轻轻的游走过全身,走过一遍,水流减少一分,又是几遍,再次减少几分。
“在正胸口,靠近心脏的位置。”年轻人轻松地把位置标志出,水流立刻跟上去,接触的同时,水流开始翻涌,逐渐地挣扎越发强烈,就像沸腾。
“看来加了禁制啊,解决办法还在他们手上。”
“只是缺少某些主要核心,解开也不是难事,可那会伤及根本,还是不做比较好。”
“哦?”年轻人神色出现了一丝玩味,看着水流,轻声说:“还以为海灵都是欺男霸女的恶霸呢。”
“掌握了力量,做一些你们不能理解的事,也是正常的。”顿了顿,眼神里闪过锋芒,随即消逝,“我不屑而已。”
“嗯嗯,你看起来就像这种朋友。”年轻人赞成着,也不住的点头,“忘了告诉你,我叫祁兰业,现任祁门掌门,客卿长老每次说话都很不客气呀。”
“你在乎过吗?”我看出他并不在意,也不打算再开玩笑,“谢谢你。”
“现在他还没脱困,顺便,我只是给孩子一个可能性,能不能成还得靠他自己。”话语里的玩笑味虽淡了,却未消失,挥挥手,算是示意自己离开了。
水流的的沸腾在上一次之后就停了,我也止住了自己的动作,水牢被破开,直接就是冲出来的利刃,毫无保留。飞近一段距离,身影在同时闪到身后。
“去死吧!”
手起,气随,利刃在前,手掌在后,本应贯穿的地方却没有丝毫痕迹,手也停在了近身的范围,连续的拳,连续的停,每一次都是恰到好处的停止,尝试多了,拳终于停了下来。
“你不是连最基础的规则都忘了吧?海族是不能伤害海灵的。”
“你想干什么?”
“我要救你!毕竟海越族也很少能见到了。”
“哪怕被这些人抛弃?”
“你觉得我是被他们保护起来的?”
“不是吗?”
空间里的水气骤然浓密,逐渐汇聚成水流,一点点地朝着我亮出锋利,每一道水都穿过我的身上、心口,但这没有效果,房间里每件物品都被摧毁殆尽,他仍不死心,手掌中还在聚集法力,可没用。
“玩够了?”凝视着拼命挣扎的他,用气势将他手中的法力拧断,失散的气力将他紧紧压迫在地面上,“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才不会告诉你!”试图挣扎,却趴在地上不停地扭动,他不死心,模样也多了几分狰狞。
“那我解开你,也解开规则,公平对决,我输了,我不拦你,我赢了,告诉我你的名字,在这里乖乖待着。”不容置疑,在说完的同一瞬,出手。地上,空中,每一处残留的水渍、水分都朝着掌心凝聚,不用半分钟,水球被轻推而出。没有躲闪,他直接冲进了水球的范围,下一刻,他就闪身到身后,利刃从双手双脚划向身体。利刃破开水浪,将抵挡的水幕轰散,朦胧间,他从水幕里窜出,直接迎向后心。透过的一瞬间,他看到了,那是大海的深处,强而有力的波涛直接撞上他的脸,连滚带爬的翻滚在地,倒在一团难以拼凑的碎屑上。不等起身,膝盖撞向下巴,又将他抽远,不等落地,他又被抽向另一个方向。来回几次,他停下了,身形摇晃着,将水捏成一面盾牌护在身前,脚步一跃,直冲过来。疾驰的速度不慢,却失了准头。终于,他倒在地上,水气散尽。
“你输了!”结果声音没有起伏,语气也显得冰冷。
“我认,我叫蓝月骸。”他有气无力的语气还带着不服,但终究还是开口了。
“那欢迎你,我叫云荒海!”
“那是世间第一片海的名字,你也配?”
“可我就是。”
他看看我的眼睛,似乎不想戳穿,无奈似的点点头,“好吧,好吧,你是,你是。”
“离开吧。”
“你放我走?”
“是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可……”欲言又止暴露了他的真心,我没有回应,只是大踏步地走出门。
四
风吹山坡,绿草将清新渲染到族人的鼻尖,每每孩童在路上嬉闹,惊得行人躲闪,孩童却放声大笑,引得路人也破口大骂。小贩此时便放下担子,说上几句圆场话,又做的几笔买卖,只赚不赔。行人的喧哗将每处鲜活起来,生活气息也变得浓郁。人人脸上都是笑容,浑然不似人界所说人间炼狱。地面上开始震动,打碎了每个人的笑颜,鸡蛋贩子更是满脸愁容,摆好的摊子还不待收拾,担子一挑,就朝路边躲避。地面震动越来越强,在可视的范围里,每个人都出现了一队马队,父母紧紧抱住自家孩子,摊贩也顾不得许多,收好极力躲避这马队,眼看躲闪不及的,更是直接弃了家伙,躲得远远的。马越行越近,逐渐露出身后的车驾,马是黑色的,车驾却黑过这马,周围兵甲护卫,每人手执尖锐,头前开道。匍匐在地的人们噤若寒蝉,静待着车驾经过,胆大的孩子抬抬头,车驾经过的同时尖锐直接指到面前,在反光中,他看到吹开地帘后威严肃穆的大人物。车驾极快地经过,人们在等待中慢慢起身,叹息的,暗骂的,应有尽有,只剩那胆大的孩子在恐惧中哇哇痛哭。
车驾是奔往皇城的,车内坐着的也不是别人,正是魔界主尊:皇尊,他感到颠簸逐渐平息,等到帘子被掀开,缓缓走下车。皇城不像人族皇城,更多地是表示出庄严肃穆,宫人经过皆俯倒,等到皇尊经过,才渐渐起身离开。皇尊身后还有冗长的随行队伍,是护卫在旁的甲士组成的,步伐整齐,直接护送至主殿。脚步歇下,分散护卫。皇尊步伐不快,只用一个时辰便走到主殿,主殿里两旁列队的官员都静默着,等待着皇尊走到位置,轻声在面前回荡,皇尊坐下。
“皇尊天福永昌!”
两列队伍视线集中到中间,皇尊扫视几圈,缓缓张口:“有人有事禀报吗?”
“皇尊,海越族接近目标身边,想必很快就能有结果。”
“那个海灵真的是云荒海?”
“至少他自称是的。”
皇尊若有所思,手轻抚座椅,传来的冰凉质感把思绪又整理了一遍,云荒海是世间第一片海,传闻说里面有无数奇迹,而掌管整片海的海灵更是一切事情的了解者。皇尊还在思考着信息的来源性,一时忘了回复众人,看到阶下已然无事回禀的众官,内仕正欲挥手放回,走廊间,脚步急促,而且还在逐渐加速。
“皇尊,界限外有海族求见,他说他叫云荒海!”
荡开波浪形成滔天巨震,兵士还未离开,先前正汇报情况的大臣直接冲出大殿,冲向边界,紧跟着出去的就是皇尊,速度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一众大臣望着空殿,也不思索,紧紧跟上,观察事态发展。
兵士的长矛还立在身前,我带着蓝月骸等在前方几步的位置,他似乎还想跟我说什么,但神情一如既往地锋利,偏转过头,什么都不肯讲。
“想说的话现在还有机会,我不敢保证,他们会对你做什么。”
“用不着你管,你一定会被它们打死的!”我没有回答,收起水流经过身边,呼吸也跟着迟滞,蓝月骸还是规劝,用不服的口气:“别说我没提醒你,他们知道你的身份,会无所不用其极的!”
“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话音刚落,急速冲来的拳轰开水幕,朝着蓝月骸袭来。拳变成爪,也不曾减缓速度,他冲过来,水就跟着迎上了,散开,洒落,最终结束了。
“朋友,来我魔界,也不叩门吗?”
回应他的不是回答,而是另一拳,蓝月骸冲上去了,没有任何废话,拳头直接轰上。来人躲也不躲,拳头握紧,蓝月骸就像是被扼住,在地上翻滚起来。那股力道在全身侵袭着,咬死不放的眼神更多地宣泄着愤怒,蓝月骸不死心的怒吼着:“我会挣开它,然后,杀光你们!”
“那我倒想看看,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四散分开,皇尊赶到。呼吸带着几分凌乱,在努力平静后,出现在众人面前。
“你……”话刚出口,力道突如其来,轰碎愤怒。
“小朋友,还请理智的呆着吧,不然会有性命之忧啊。”皇尊走到蓝月骸面前,轻声安慰后,又走动起来,转动眼睛,回到我的身上。“还请先生,在咱们之间,聊一聊。”
“我来了,解开他,放他走。”这是皇尊早已想到的答案,他没觉得惊讶。他还是一言不发的看着我,等着我接下来的话。
“你不打算答应我。”
“我只是在等一个理由,一个你能说服我这么做的理由。”
“我就是理由。”
“不够。”皇尊摇摇头,视线停顿,将眼神投射到我的身上,打量了几次,“我要云荒海的秘密。”
身心轻松地感觉很久没有感觉到了,蓝月骸有些难以置信,脚步也不自主的迟疑起来。他还有些担心,周围淡淡的光晕流转,防备着一切。时间流淌着,把危机的味道变淡,不能迟疑,脚步直接迈动,加快。把每个可能生变的地方掠过,朝着危险走近。
祁门宗
剑舞的虎虎生威,人人目不斜视,自从客卿长老离去,没人再提起。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平淡。但有一点还是变了,祁竹水望着每个人,每柄剑,他熟悉的声音出现了陌生的杂音,无法消除。
“后悔了?”声音出现在身后,祁竹水却没有震惊,只是继续听着,“祁门的每个决定都会有你的影子,你现在后悔也没什么用了。”
“我知道,只是,不知日后祁门会不会变得狭隘偏私。”
“那也是我们自己选的。”
“没错!”祁竹水心底有过的决断未曾改变,他为自己感到庆幸。
“来……来……来人啊!”虚弱的声音响在门口,利剑齐指,防备在一瞬间拉满,甚至控制不住的弟子已经出手。
“住手!”厉喝声唤起气墙,当啷声不绝于耳,祁竹水看着每柄出刃的利剑,扫视着剑主,“祁门就这么教你们的吗?面对手无缚鸡之力的敌人,一人上前,几十个人都要刀剑置人于死地!不丢人嘛!”满台弟子没有收起剑,却面面相觑起来。“收起你们的剑听不见吗?”又是一阵声响,稀稀落落的收剑声里还藏着许多不甘。祁竹水看看那倒在门口的蓝月骸,上前扶起他。
“这孩子心肠倒是不坏,就是这脾气。”祁兰业摇摇头,也下场帮起了祁竹水。
醒来,睁开眼,身处的环境首先让蓝月骸警觉起来,等终于发现没有追兵时,气势才有一丝松懈。
“我要杀你,你早就死在门口了。”祁竹水是从门口走进来的,但仍是引起了蓝月骸的警觉,手上的水刃投掷的同时,术法已经将它冰封,坠落碎裂。“警戒心是件好事,也不必对救命恩人刀剑相向吧?”双手递上还有些温度的白粥,淡淡的热气浮在上面,美味谈不上,却可以温暖人心。吮吸上一口,“啊!好冰!”,蓝月骸看到了浮在上面的坚冰,当下就准备动手,迎上祁竹水略含深意的笑,他明白了,“你很幼稚!”
“你也没差多少。”
冰被剔除出去,粥也剩不下多少,三两口消灭完全,蓝月骸不停地就讲了起来。
“所以现在你自由了?”
“应该是套上了另一层枷锁。”
“可你本可以离开不是吗?”
“我可不想欠人情。”
对话没有进行下去,祁竹水脚步缓慢,努力不发出声音,走近门扉。手指抵上嘴唇,蓝月骸明白的坐在床上,手伸着,悄悄运转法力。门霍得洞开,利剑也不分先后,泛着五彩光华,遍布整个房间。
“够了!”祁竹水的声音淹没在整个房间,水在同时漫布,蓝月骸直接冲出去,拳头打断利剑的同时,劲头轰开那名弟子。“想打架是吧?打赢了,听我说!”没有等待他们的回答,趁水还未清散,蓝月骸又跳到一名弟子身后,双腿连蹬,弟子被蹬远的同时,蓝月骸飞快地袭向下一名弟子。
“快来人啊,他在这边啊!”
“术法剑!术法剑哪去了?”
“我靠,你们的法力还有没有?能不能打中啊?”
连串的呼叫声中,蓝月骸依旧轻松无比,不用很久,满场的弟子都倒在地上,呼号连成一片。
“现在能听我说了吗?”
无人搭理,蓝月骸站在倒下的子弟之间,他还在回味刚才的战斗,他仍然记得那股感觉,那股战斗后的热血。枷锁被打开的那一刻,他毫不犹豫的袭向那个身影,蓄满势的一拳,轻松地像是打在棉花上,他在那一刻真的有些恐慌,但身体的本能还是让他做出了下意识地连续攻击。
“小朋友早就说过了,没有水,海越族也没多少力量的。”拳头轰中身体,发出碎裂声,海灵就这么被带走了,他趴在地上,艰难转身,逃跑。
“各位不想救我,我能够理解,整个海族对人族的仇视我也无法化解,但我希望各位能帮帮我,作为同生天地间的物种,请答应一个孩子想救朋友的心愿!”
“我们祁门真是越来越长脸了。”祁竹水终于走了出来,在刚才的那一战里,他话都没说完,已经被蓝月骸打断,他看着子弟们一个个拼上去,又一个个被击倒,他说不上什么心情,直到他看到蓝月骸跪倒在众人面前,发出那番言语,他不能等了,只有警醒子弟们,才会创造祁门的未来。“现在每个人都知道努力练剑,我以为这是祁门变好的开始,我错了,这是祁门堕落的开始,你们忘了练剑的目的,一心只想着保命,面对敌族的人,亮出刀剑,可那样你们就以为能坚强吗?不能!每个人没有面对敌族的勇气是可耻的,但只剩下刀剑相向的勇气是可悲的!我不奢求你们有什么觉悟,也不希望因此舍弃你们的性命,可是,如果今天我们退却了,祁门不出几代,就会身消道陨,我说的!”祁竹水越发激动,他看着倒在地上的子弟,伸手扶起他们,继续自己的发言,“现在,我们认可的客卿长老被人抓了,这位朋友来报信,我们还拿着刀,杀人家,丢人!丢人呐!我也不奢望大家的醒觉,我只说,今天,祁竹水为了祁门的将来愿意去帮助这位兄弟,帮助这件事!”刀剑落地,发出声响,每个子弟都看着祁竹水带着蓝月骸消失在门口,一点点,一点点地磨灭。
“我去了!”祁兰业的脚步声轻轻地迈动,坚定又清脆。
五
皇尊对地牢的环境无比熟悉,回声空荡的传在牢狱间,清脆、冷清,光线逐渐变暗,隐约中只能看到牢狱中的身影转头,什么动作都湮灭了,待皇尊走过,身影又转回原处,就像从未有人来过。
“我来看你了!”牢中的身影也很干净,面朝着窗户,等待余光洒下。皇尊没有阻止,站在门外,等着牢狱中人回应他。
“不知魔尊还想了解什么?”
“不谈别的,先谈谈你来这世间的目的吧。”皇尊倒没急着问出自己所想,反而缓缓交谈,倒像是真的来谈古论今。
“我只是想知道人世间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我顿顿,回忆着不多的记忆,“他们在我不了解的时候,我对他们的印象是庸俗,可等我接触过之后,才发现这份庸俗不过是想求的太多。”
“所以我就觉得你会支持我的决定。”
“攻打人界的决定?”这个问题听到的人都会感到震惊,可我和皇尊没有人动嘴,静默的站在这里,静默地思考。
“三界终会一统,那个人会是我。”皇尊不用迟疑,不用确定,语气中就带着坚定。
“我是世间第一片海,可也从未说过自己是最大的。”
话断了头,就不会接上。皇尊到最后都没说话,脚步又踏回黑暗。脚步消失的同时,我长舒一口气,仅存的月光也走向熄灭,逐渐走进的黑暗里,我又看看窗口,窗外有一片荒草,不像平时的青翠,也没有人们形容的荒芜,它更不像是海底的植物,不老不死。它生在那里,坚韧的活着,可现在它枯了,慢慢地生长走向死亡。
“希望那孩子别再进来了。”
与此同时,祁竹水已经来到了魔界边界。肃杀的气氛没有令人心生畏惧,反倒是更令祁竹水神经绷紧,专注用心。
“来者何人?”长矛是最早拦在身前的武器,兵士逐步逼近,压迫着问出问题。
“祁门,祁竹水!”说话的同时剑已出鞘,气氛再次剑拔弩张。祁竹水将剑紧紧贴在身前,“我是来找我们丢失的客卿长老的,还请各位通融。”
“你要找的人不在。”声音是从城门里传出来的,听得出来离得不远,兵士在听到的第一瞬间已经跪伏在地,朝向门内,神情恭敬。声音走出来也没用多久,正是皇尊。他朝人族望过去,神情并未有多大改变,淡漠地扫过,重复着自己的话。
在皇尊出现的同一刻,祁竹水也回望着皇尊,他看到的是一团漆黑,从头到脚。他听说过,魔族以黑为尊,想必这位就算不是至高者,也大概率是位极人臣,决定还是能下的。等到对方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缘由,祁竹水仍是没打算放弃。
“阁下说话就未免太过确信,我方可是有证人。”
“你说的是?”
“正是我!”还不等问起,蓝月骸已经跳了出来,虽有些晚,但也仍算及时。在他的身后连串的脚步声响起,祁门宗赶来了,虽然气势仍显孱弱,但每个人都来了,有的还在颤抖,有的还尝试着拔出剑。
“阁下带着宗门是来闹事的吗?”皇尊仍是不动声色,宛如一切还在掌控中,“阁下似乎还不了解,我魔界说没有人,就是没有人,阁下要是一再强逼,后果自负。”皇尊有些生气了,他不在乎这些人如何上门挑衅,可这群人似乎更像是为了阻止自己计划而来,人族的兴衰皇尊并不想插手,可这事即已到了面前,他也不打算回避。
“我想皇尊也不想为了我们自己的事,惹出些是非吧?”祁兰业从人群中走出来,站到了皇尊的面前,“好久不见啊,皇尊!”
厌恶的神情一闪即逝,不等反应,拳先冲出来。皇尊甚至没有客套,强劲的速度在一瞬间爆发,拳在近身的同一刻成爪,抓向祁兰业心窝。“噌!”剑光在身后铺成,每个祁门弟子手中的剑都拔了出来,冲向人群。霎时间,场面变得混乱。
“小朋友,我来会会你!”大喝声把祁竹水的精神收束,率先袭来的是重锤,跟在重锤后的身影,没有躲闪,另一锤也毫不客气的袭上。想也未想,剑出鞘,横身封招的同时,法力震荡,形成一面巨墙。
“小心!”蓝月骸话音刚落,巨墙被重锤狠狠轰开,紧跟而来的锤眼看来到面前,水墙在同时被震散。
“我倒是忘了你了,这次记得带水了吗?”身影落地的下一刻,奔跑的步伐转到蓝月骸,锤出手,还在震颤的身体自行作出反应,躲开,锤又轰上。剧烈的震颤从手上传来,祁竹水尝到了喉咙里的腥气,强压下翻涌。
“朋友,本事不错,但是请不要害怕,祁门的朋友不会受到伤害。”双腿还在颤抖,祁竹水的表现可不像说话这般轻松。
“那先收好你颤抖的腿再说吧!”蓝月骸调笑着。
对方却没有停止的意思,另一锤跟到眼前的同时脱手,锤的来势直接逼退祁竹水,手中还握着的锤子横挥而来。水幕也被击碎,蓝月骸直接飞退,祁竹水却在此刻跟上,剑划得比平时更快,利剑横穿而至,锤回收,脆响的同时,水幕铺开。
在战场的中心,横卧着两具尸体,一具是魔族的,一具是祁门子弟的,两个人互相瞪视着,纵使眼神涣散,他们仍是死死相望,仔细分辨着你会发现,魔族手里的武器没有放下,祁门手里的武器也未放下。祁门子弟的手有很多血口,魔族的却光洁如新。现在,他们都停下了,倒在血海里,没人出声。脚步声在这时响起,来人轻轻走到祁门子弟面前,松开他的手,拿起他的剑,他又移步走到魔族面前,松开他的手,拿起他的武器。两柄武器紧紧地握在他手里,他看看,朝向另一个方向说起来。
“你还没有明白?”
“我明白了那件事的急迫性。”回应总是不快,却很及时。
“所以你还不打算收手?”
“是你们没有收手!你们,根本就不会放弃。”
“我不敢相信你依旧是这个脾性。”
“我们本就与你们不同,要多些权利,有什么问题吗?”
祁兰业叹口气,交出手中的两柄武器,它们身上还泛着血光,一滴滴落尽。皇尊扫视了一眼,推开利剑,握住了另一把武器。
“很锋利,像魔族人会用的!”
“用它的人死了,很快,就会没了!”
皇尊还是无动于衷,黑袍在血光中也是深沉的颜色,他覆盖上魔族的双眼,转向祁兰业,注视着。“我想我们无话可说了。”皇尊没有动手的意思,反而是扶起了地上的魔族尸体,安置在一旁。黑袍沾上几抹红色更显得艳丽,他把武器放到这具尸体旁边,语气就像在安慰这名兵士:“你为魔族付出的,我都看着,现在,我会帮你完成这接下来的一切。”他没有走向祁兰业,朝另一个方向走远。
祁兰业捡起那柄被打落的剑,感受着附在上面渐凉的血,深呼吸一口气。手掌沾惹着血,祁兰业也不是很舒服,直到再也看不见皇尊,他也没有离开那里。再次转向祁门子弟,它的眼神里还闪着几分懦弱,手被掰开,无法回拢,祁兰业有些悲伤,俯下身,不知说给谁听:“对啊,很快会结束了。”
战场上的交锋持续进行着,每柄武器,每个人都在持续着自己的功能。倒下,站起,再倒下,再站起,一方折断也没到达终点,等着逐渐熄了声息,还在拼搏的人都不曾停下。当然,这些在远方的地牢是什么都无法知晓得。此刻的我仍盯着那株荒草出神,虽不理解我在看着什么,但狱卒也没进来打扰。窸窣的声音逐渐清晰,狱卒也不再忍耐,骂咧咧的走进来,确认着我的面貌,将我拽了出去。
“滚吧!”等待我的只有这么声粗鄙地话语,然后就是无边的安静。门外的世界再次展现在我的面前,绿草如茵,族人的欢笑,一切又像是真实存在的。脚步被禁锢了,虽然并非我意愿的,但这是事实。
“你认识的人来救你了,不想去见见吗?”最先出现的不是身形,而是那股血腥气,在它身后隐藏着的是皇尊,仍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他这次没有了以往的淡然,这是我从他眼睛里感受到的,但也不惶恐,这更像是一种决议,一种下定决心就一往无前的决议。脚步渐近,气息就越明显,他的身边没有护卫,只是笼罩着淡淡光晕,他停下来,看向我。
“你慌了?因为那群人类?”
“我什么都没说。”
“你的眼神已经出卖你了,更何况还不难猜。”
皇尊沉默不语,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的真身,也明白他说的不假,可一贯的傲气没有令他迅速承认,他的计划虽然在现阶段仍是雏形,可终有一天会长成,他不能在这一刻停下来。
“既然猜到了,那就跟上我吧!”这句话出口的那一刻,他身上的光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明亮的光辉,耀眼的恍若星辰,他给了我选择的权利,但没给选项,他只希望我给出的结果是走,半分违抗,这抹光亮也可以帮我做出抉择。既然前路只剩下一条。
祁竹水记不得自己接下了多少轮攻击,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他还可以再接下下一次,翻滚,纠缠,再度接下一击。浑身在震荡中感受着疼痛,耳边更是刺耳的嘲讽:“现在还敢说大话吗?”对方锤脱手,连锤带着人一同砸向地面,眼中是蓝月骸冲向前的脚步,心底却响着诱惑:“你够厉害了,我被打倒了,不应该站起来了。”诱惑抽空了所有力气,祁竹水任凭自己在地面喘息,像滩烂泥。
“喂,你们祁门也会有这种懈怠的时候嘛?”
蓝月骸的声音传入耳朵,没起半分波澜,反而逐渐走低。祁竹水听不见了,空气中,似乎只剩下锤挥舞的声音、蓝月骸叫喊的声音。
“竹水,要赢啊!”
声音很轻,却又像是一点明火,照亮了黑暗中的方向,剑再度被紧握在手中,祁竹水撑着身体,在颤抖中继续挥舞着剑。祁门剑法挑剑式、祁门剑法崩剑式、祁门剑法划剑式,每一招、每一式都是谙熟于心的感觉,剑光炸开,在锤子和蓝月骸之间化成盾,敌人显然没有意识到这柄剑,它逐渐前冲,直到筋疲力竭。
“所以别忘了我啊!”
大喝声是在蓝月骸的嘴中迸发的,这次没有水,只是拳,洞开了敌人心口。蓝月骸的双手仍是不住的颤抖,看着上面的液体,终于消解了颤抖,把曾经的自己全部埋葬。
“啊!!!!!”蓝月骸的咆哮如雷,贯穿整个战场,每个人都停了,看着这个愤恨的少年,咆哮到声音净了。声音还在蔓延的时候,我轻轻地来到场边,蓝月骸仍在咆哮,那股眼神很令人震动,祁竹水就站在一旁,有些发怔。
“你还是被抓来了?”祁兰业不知何时出现在我的面前,当然,皇尊手也没有放松,光晕悄悄散开,隔绝两人交集。
“人我带来了,继续谈谈吧。”他锁死了祁兰业,拉着他,一同交谈。
“你不是很坚决吗?”
“变革流血,愈少愈好。”
“你不会是靠他来交换停手吧?”
“我给你这个台阶是告诉你,谈的方式由我决定,结果自然也是我说了算。”
“那是不是请先听我的意见?”场上的两人从未注意到手中的筹码正站在中间,笑眯眯地回望着两位,他先走向皇尊,说起来:“我跟祁门宗主聊聊,好,我便离开,乖乖做这个筹码,不好,他也换不回我。”皇尊的疑虑在下一刻被打消,我轻挥着,隔开的水雾轻松地阻止了祁兰业的靠近,他不在说话,算是同意了。
隔开的水雾很薄,可祁兰业明白,他劈不开,所幸站在对面,展开架势准备回答。
“我要你回答我,你对人怎么看?”
“我不能说什么人族不好的话,自己同族我只能收敛些,但我知道你的目的,你来人界就是为了了解人族,可你那短暂的旅程,其实未能窥见万一,其他族类说我们人界庸俗,说人界目光狭窄,可我却知道,那是寿命所限。妖族有近千寿,魔族生命更是逾万年,而人族不过是百年为限,他们看不到遥远的未来,他们只能专注眼前。当然,就此说人族皆是好人,也不尽然,你知道吗,其实在你一开始进入的村子里其实还活着一个人,那是个孩子,一个被父母紧紧搂在怀里的孩子,鸟妖利爪刺穿父母胸膛,也洞穿了他的胳膊,可他没有死,因此,他对妖族的仇恨很深,他不能理解宽恕是什么,可我见过他,告诉他,他的父母为他而死,他可以用命来复仇,也可以贪生求一世安稳,可那些都是活着的人的选择,活着的人背负着死者愿望,会很累,可依旧是幸福的,所以你问人族是什么,我只会告诉你,就算人族卑劣、贪婪、懦弱,可背负着这些活下来的每个人都是人族最闪耀的光辉。而人就是隐藏在这些表面后的真正地族群。”
“就是这样吗?”
“嗯!”
回答过后,水河没有散开,隔开的人魔两位都在互相张望,我还靠在皇尊的那一边,等待着决议。
“我会帮你做这个人质。”皇尊一点也不意外这个回答,仅仅有些愕然。他不能接受这个结果。脚步不由自主的朝向对面,阻隔意外的坚韧,坚决的拦住他的挣扎。他试着冲破,但徒劳无功,只换来一句:“你冲不破的。”
“我不信,我才是个三界带来幸福的人,人族,那些卑贱的族类,别把自己讲得如此高尚,如果他们能三界一统,他们才不会放弃!”
“我相信他们不会。”语气只是平和,没有半分坚决或其它意味,我拦到了皇尊面前,告诉他:“你的眼前就有这样一条河,你其实不敢跨过去,可你在河对岸叫嚣,告诉自己对岸的人都是愚蠢的,那你就已经输了。”水波产生了涟漪,淡淡地水纹荡开危险,皇尊悄悄的走下去,穿过去的同时,利剑出手,毫不留情的刺向祁兰业。水纹在这刻阻隔,重新隔开了皇尊。“放下剑,三界总有和平的一天,总会一起携手走向美好。”
“我才不会相信!”皇尊手中的剑始终斩不开水雾,他愈加疯狂地挥斩,愈加显得与往常平静背道而驰,狰狞得像个怪物。他没有累,却觉得水雾越砍越重,最终,他听到了。
“你的心被距离蒙蔽了,若是如此,还不如隔得更远。”
声音熟悉的令他惶恐,他知道对方会怎么做,发疯般的想找出我,可当他最终发现的时候,光芒已来不及阻止了。蓝月骸、祁竹水、祁兰业,在场的每一个还在战斗着的人,都看着那片光芒绽放,化为怒涛,冲开每个人的阻隔,一片汪洋的骤然降临推开所有人,横亘在两界之间,皇尊奋不顾身的冲进洪流,可波涛总是一次又一次的推他出来,最终汪洋大海用它的身体隔开了交战的双方,彼此都看不见对方。
尾
“老人家,我又来看你了!”蓝月骸每年都会来在这里,看着这片海,他是这片海的海灵,获得了无限绵长的生命,也看了很多的生离死别,他很喜欢这片海,喜欢静静坐在旁边的石头上,独自说着话。
“老人家,祁竹水成为祁门掌门了,我去看了他的就任大典,我靠,简直和他那正义的嘴脸如出一辙,不像话。”
“祁兰业宗主隐退了,你知道吗,他不是祁门世界的人。”
“当然我还是祁门的客卿长老,做个闲散之人,没事调教些祁门子弟,生活好的不行!”
“别指望我会感激你,因为人妖魔三界依旧动荡,仗还是连年有,皇尊死了,也没有终结。”
他说了很多,说的都是些琐事,终于,他不知道说些什么了,从岸边的石头起来,拍拍手,抚摸着一旁的石碑,离开了。
风吹动海岸,游人看看奇怪的老人,又朝这块碑上望,他同普通的石碑毫无分别,上面只歪歪扭扭的写着三个字:
云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