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时候,家里发生重大灾难,大火将房子全部舔光,剩下微薄财产。母亲给人洗衣,父亲出外苦力,拼命维持当时状况,却仍每况愈下。"
诚缓慢说着,手指无意识擦掉杯壁的水雾。这时聆听的女人一定会眼神变得柔软。伴随着女人胸口的玫瑰花纹身,夜就理所应当的融化成大朵的墨,紧关的窗帘,透不出月色。
诚的台词是实战多次的修改版。真真假假,各取所需。他知道用极端的描述可以换来的东西。这样的台词,加上自己俊朗的面貌,对于女人来说只会百发百中,无一例外。
每个女人的致命伤,就是百毒不侵的男人偶尔露出的弱小。面对着白天还殴打她们的敌军,此刻的如同孩子般的示弱足够让她们把自己的防线全面崩溃。接着的就是周而复始的战争,直至一方宣布投降。
这样的事实,能带给诚的就是,靠女人吃饭。长则三天,短则一天,轻松的到手。无可利用之时,优雅而诚恳的道别,足够的泪水和不舍。诚果然是个合格的演员,谢幕也会这样漂亮,从不半途而废,但是遗憾的是,他的戏,并不好看。
诚的懒惰,使他没有敬业的充分利用女人们的资源,而是仅仅吃饭而已,有吃有住,诚已经满足。女人们往往买来昂贵的衣服送他,俊朗的面容搭配合身的衣服,拥有满身秘密的颓废气质,像背井离乡的国王。女人们沉迷他的气息与无法控制,却也最后在一次次尝试攻陷中节节败退,终于放弃。
诚的故事,从五岁母亲给他讲的故事开始,安徒生童话,讲了单腿锡兵被魔鬼吹到水中,大鱼吞进肚子,最终和纸做的芭蕾公主融化在火炉中的过程。
初中的他,无法和同龄人融在一起,衣服上缺少的对号logo,脚上穿的朴素球鞋,让少年难以获得平凡男孩的快乐和虚荣。女孩的倾慕,男孩的疏远,让他觉得自己的生活从出生开始的不完美,就注定掉入鱼的腹中,依靠屠夫钓鱼,顺便将他救出,带向最后的焚化炉。他只能期盼终点最好是和童话一样美的。
于是从十几岁开始,就越过了青春期,直接进入尔虞我诈的成人世界,看的明白,不屑争抢,直接逍遥等死,岂不更好。诚不管家里的反应,就依靠女人漂泊生活,一叶浮萍,晃晃悠悠的生活了二十年。这些年里见到的,不过是虚伪,情意瞬间而过,紧密联系别人的,竟然是交易。婚姻,子女,更显然的生意,通通等价交换。人类把自私的天性盖了"理应如此"的大红章,所有无耻的行为成了主流,笑贫不笑娼的人们把钱奉为神明。诚为之不齿,他并不欺骗感情,虽然满口谎言。
微妙的转折,在于一个诚从来不会碰触的类型的女人。颓废的国王躺倒在雨天的酒吧街,是女人不懂的畅快。她看到诚脸上的雨滴如同泪水,自以为是的把诚带回了家。
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人,离婚,两个孩子,一个老母亲,80平的房子。诚醒来恍惚以为回到了小时候,普通而努力的家人如同世上的蝼蚁,让诚觉得羞耻。
"你醒啦,快来吃饭",女人的眼睛里有某种死灰复燃的渴望。饭桌上女人为他夹大块的肉,亲手烧制的家常菜,诚很久没有吃过,或许那丝转瞬而过的感动,让诚留了下来。白天女人要去工作,两个小孩没有户口上学,就呆在家里,相互打闹,老人行动不便,共同点是他们对诚的到来有敌意。
习惯了无视白眼,诚在咫尺的空间里盯着墙上的钟,身上穿着女人买的劣质地摊丝绸质感睡衣,起身行走就会闪出轻微的电光,在夜里像跳跃的种子。诚并不亲吻女人,但提供女人想要的,有时候诚觉得自己也在交易,拿自己的脸和演技,满足女人们的幻想,又换来自由和生存。诚不评估自己,评估使人反思,羞愧难安。
这一次,诚需要扮演浪子被救,继而回头的故事。不曾演过如此的剧本,以至于表演的时候,诚觉得自己在向平凡低头,第一次,诚有点招架不住手忙脚乱。男人的笨拙有些可爱,女人在厨房看着诚收拾碗筷的样子,心里是甜的。
诚的这份工作持续了一年。住的久了,老人会把托付的话告诉诚,孩子拉着他一起玩愚蠢的游戏。女人知道自己无法掌控诚的思想,但是不像那些有钱的女人们的掌控欲一样,女人只是希望家里有个男人,所以并不多问他的过去,只知道他本性善良以及对未来没有期望的态度。想到这些女人心里不是不慌的,但是眼前的一切毕竟让她舍不得戳破这些虚假的泡泡,她选择什么都不说。
诚逃跑在一个早晨,一如既往地买早点回来,天还未亮,诚向女人道早安,叫孩子们吃饭。小的孩子想有爸爸,女人偷偷授意他这样叫诚,孩子向后缩在女人的身后偷偷看他,大的孩子自作聪明的叫他:"爸爸,我们饿了",诚愣住,然后放下东西落荒而逃。到门口的手臂被死死拉住,诚回头看到带着惊慌的表情的女人,和她旁边两个孩子。
“别走,求你”女人乞求着。诚无数遍想从记忆中抹去的母亲的样子,那个短短几秒竟然和女人样子重合。16岁离开家的那天,他的母亲抱住他哭不想让他离开,而他的父亲狠狠的拿棍子打过来,硬生生断了母亲抱住他的双手。那时起他就不再回家,痛恨父母的无能,母亲的弱小和父亲的狂暴。他不想为任何人买单,也视此为最愚蠢的事。诚心里觉得异常恶心,甩开女人的手跑到楼下的路灯下面,大口大口吞下空气,然后便开始呕吐。胃里什么都没有,开始呕出胃酸,反胃的疼痛让他似乎疼出眼泪,他哭出声音,觉得自己漂泊后仍然是十几岁的少年,叛逆顶撞头顶的天空,却渴望温柔怀抱。他厌恶这样的自己。
诚抬起头,看到女人的窗子亮着灯,窗口处,大的孩子偷偷看他,眼神复杂,隐约可以听到女人的哭声。诚动了动脚的方向,却迈不开一步,身体僵硬了十几分钟,又或者半个小时,终于离开。不能背负的,是每天老人在摇椅打鼾,口水从歪着的嘴巴里流下来,孩子每天的期盼上学又失望,女人每天辛苦工作,松弛的皮肤画着浓的妆。他无法面对这些,更无法负起责任,更何况,丑陋的事实让他直面内心的记忆。他不是探险家,而是胆小鬼。这个没有女人可以搞定的男人,血肉早已在行走途中消耗殆尽,只剩空壳。
诚最后回头,窗口已经没有人。他自嘲般笑了笑,快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