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临春节,好久没回家了,总算是能回家一趟。
但不巧,奶奶却发烧了。
八点刚过,我迷糊着爬了起来。刚打开房门,就看见爷爷操着小碎步走向爸妈的房间,奶奶缓缓地跟在后面。
爷爷体型圆润,挺着个大肚子,只匆匆套着裤子。因为吊带没系,走起小碎步来裤子不住往下掉,边走边提的样子莫不喜感。奶奶身材瘦小,只穿着秋衣秋裤,披着一件老旧的羽绒外套,佝偻着身子,脸色水肿发白。因为有类风湿,走起路不免拖拉,拖鞋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尤为强烈。
“明?醒了没啊?你妈发烧了,带她去医院看看吧。”爷爷站在门口,耳朵倚在门上。
趁着爸爸穿衣服,我走上前问了问奶奶情况。因为发烧头昏,她支吾了半天,手不断揉搓着常年疼痛的关节。
关于奶奶的关节,她以前总爱向我抱怨。因为我少回老家,每次回去,她常会像个孩子般地给我看她那肿大的关节,口里咕囔着:“每天都痛,是好不了了。”
但是是实话。奶奶得类风湿的关节肿大得令人害怕,医院也前前后后看了几回,但仍是不见成效。
许是这样,我小时候和奶奶睡一起的时候,她总把被子角都给我掖得实实的,生怕我关节着了凉。
奶奶被送去了医院。
过了约莫三四个小时,爷爷的房间传来了“天蓝蓝,秋草香,这是心中的天堂……”的手机铃声,过了好一会也不见停——爷爷准是在睡觉。
也该睡。我家因为办厂,拿着低薄的利润,不得不让机器24小时运转,但也就导致产件满筐后得换筐。爷爷也就担起了这个任务。
只要熬次夜,准能听到防盗门开开关关。不错,那就是我爷爷。虽然没睡次好觉,但肚子圆润不减,倒也是种福气。
慢慢地,“坐下便睡着”,就成了爷爷的标志。
“好的,我叫明来接。”爷爷轻声轻气地回答,比他平时接电话降了好几调。
四周环顾,没见爸爸的踪影。爷爷摸了摸口袋,眯着眼睛缓缓地按下了“6-6-8”。
和爸爸通话,爷爷瞬间又恢复回了平时的音调。
“我还在外面啊。”
“哦…”爷爷皱起眉头,粗大的手指揉搓着自己的胡渣。
“没事,我去接吧。”
“我还是自己去接吧。”没等爸爸回复,爷爷便匆匆挂了电话。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机,笑了笑。
这种笑源于自豪,源于不让儿子麻烦的自豪。人到老时,最怕的也许就是失去自己的存在感。有时候,一位父亲的快乐真的很简单,也许他们没有特别的成就,也许他们没有高深的学问,但只要能为儿子帮上点忙,就是他们最大的满足。
爷爷缓缓地牵出了他的电瓶车,之前没见过,想是刚买的。爷爷跨了上去。“嚇-”他朝地上吐了口痰,没看我,潇洒地说了句“走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爷爷驶走,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道路拐角处的大樟树旁…
后续:
爷爷带回来了奶奶。
爷爷走在前面,不时扫了扫身后的奶奶,又马上转回头,放慢了脚步…
人到老时,渴望的就是陪伴与依靠。其实很多时候,老人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坚强,他们已经没有了年轻人那样必须冲到头破血流的动力,没有了想要见识天地变化的渴望。他们想要的,可能只是和老伴坐在电视机旁,两人拌拌嘴,吵吵架,然后等着时间流走。
愿每个人年老时,身旁都有一个和你吵吵笑笑,互相陪伴的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