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爸带着我,我带着宽,摇着蒲扇走在村里新修的田间小道上,昨夜的月很好,刚冒出头的秧苗还没有把稻田撑满,月光就这样零星散落在水田里,隐隐约约,若有似无,好像你不用心,它就矜持着不让你发现它的轻灵。
我跟宽描述着二十多年前我是如何度过这样的夏夜的,爸似乎从来没有把我当作正儿八经的女孩家,那时,爸和国民伯伯经常在这样的夜晚去田里抓泥鳅、抓牛蛙,有时也带着我,我已经不记得是不是有很多蚊子,不记得到底抓没抓到泥鳅,我只记得每一次他们拿起装备,我就充满着期待,简直是一次完美的探险,因为永远不会知道夜的那一头会有什么秘密等着你。
我们抬头数着夜空中来来往往的灯火,那些飞机上的人,要去哪里,又或者,从哪里来呢?一直在路上的人,一直在天上的人,似乎都把自己当作了家,漂到哪里,哪里便是依靠……
每逢假期,总是像避难一样逃回云石山里,这是一种偏爱,因为生命和这里血脉相连。有人说,在城市里呆久了,大概不会再习惯山里的不那么便捷和不那么充盈,而我,却总是期待这一小段的放空,我们和我们的孩子,缺少的大概不是对繁华的感知,更需要的也许是删减一些不必要的打扰。其实山风依然是这样的山风,它并没有停止过脚步,虫鸣依然是这样的虫鸣,它并不会因为谁的离去而停止吟唱,只是,忙忙碌碌的人心无暇顾及它们的存在,安静了,就可以听到更多的声音,看到更多的颜色。
顾家溪村有一台文艺演出,宽搬了小凳子和村里的娃娃们一起坐在第一排,显然,他是觉得新奇的,魔术杂技演到精彩处, 宽激动地跳起来喝彩,除了这一排娃娃,观众大多是老人家,像我这样步入中年的大人们已经很难对这些节目产生热情了,童真,竟然出现在了离生命最近和最远的两个人群中,那些灿烂笑容折叠出来的皱纹竟然这么美好,脸上的沟壑更像是岁月的馈赠,让我看到了不再可以被轻易填平的沉淀,可是,这么沉重的时光却是纯净的,这种纯净丝毫不亚于孩童的稚嫩无瑕。
我一直想要把这两个画面放在我的相框中,可是我发现凡俗的处理真的无法呈现这种奇妙的意义。我记得有一次高晓松和刘慈欣对话,刘慈欣说他几乎没有离开过自己居住的那个小镇,可是却写出了如此天马行空的科幻大作,当时我是更赞成高晓松的,一个作家,难道不是需要丰富的经历和体验才能积累更多的素材吗?现在越来越觉得刘慈欣的这种可能性是合理的,文字就像是另一个自己,有无数的可能性,一本书,抑或仅仅是输出一段文字,其实都是在掏空自己的心灵,也许是很多年,也许只是一小段时光,文字会让你养成思考的习惯,它会把你很长时间的情感收纳一下子清空,这既是一种舍弃,也是一种得到,因为你会越来越清楚地知道什么才是你真正想要留下来的东西。而这种探寻的过程其实更需要一个单一而没有变化的环境,当世界足够宽广,当我们领略过足够多的不同,才更需要让心停下来,留在某个简单的空间,去梳理,去清空。
借着月色走进房间,没来得及开灯,一束银白色的月光透过窗户落在床上,宽惊喜地喊着:“妈妈,床前明月光呀!”哦~原来床前确有明月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