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最最最卑微的生物是什么啊？”
“人最贱了！”
“哈？你有认真听我说话吗？不开心也不能污蔑全人类啊！最起码把我排除在外！”
“一个明明很骄傲的人，对另一个人有了感情，而对方不能回应感情，却还心存幻想，就变得卑微，说难听就是贱！”
这是一年前我和小五的对话。当时是十月二十三日，跑道边儿上的路灯泼散出玉白色暧昧柔和的光，大风吹着银杏柔软的黄叶子在跑道上翻滚旋转，是在跳蔡依林的《舞娘》？我这样想着，随即摇摇头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没让小五察觉到，因为他总告诉我，我脑袋里想的东西讲出来，让人心肌梗塞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很奇怪，我总是记不住老师讲的语法点，也记不住汉字的繁体，但类似生活中这些乱七八糟的指甲盖大的小事儿，却总是死乞白赖地在我脑子里占内存，赶不走。
或许，小五对我来说意义很特殊？我不知道，我处理不了的事情太多，尤其是乱七八糟的感情，好多人说，冷静下来，听你心的声音。可我的心从来没过话，说了也是胡话。
当时我投的稿子没有被相中，还有锦乾的原因。这么多年了，我只要不开心就能想起锦乾这样一个和我的生活毫不相干的人。我讨厌这种感觉。所以约了他出来在操场散步，想和他说说话，但又觉得毛线头头大的一点事都要找人倾诉，不符我一直保持的高冷路线，再说这行为太幼稚，便闭了嘴。又觉得是我约人家出来，却不说话，有点不礼貌，就脑洞大开地问了文章开头的问题，这类问题对于我来说满脑子都是，用的时候，信手拈来即可。出乎我意料的是，他没有像平时一样嘲笑我的脑皮层有无数陨石坑。他的回答让我觉得他有点偏激，但好像我又无力反驳,我也曾这样偏激过。
我知道是因为雅颂。除了雅颂，没有人能让他说一些没头没脑的话。我瞬间没有了和他散步的心思。一个男生在一个女生面前因为另一个女生而情绪失控。因为尊重问题也好，因为喜欢对方也好，这个女生一定会不开心吧？我这天生的妒意！
小五不说话，眉毛拧成了疙瘩。我心里突然就生出了一丝厌恶，我以前从没有讨厌过他，我也不知为什么，当时的厌恶感很真实。是我讨厌为了异性而闷闷不乐的人吗？烦人！我永远不能搞懂我的感情，我的感情永远没有那么纯粹，喜欢里有厌恶，讨厌中有羡慕，冷漠中也有热情。这样的我，真是个惹人生厌的怪物。
怪物？对啊，怪物！没有朋友，我的心里话，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包括小五，我总有保留，他是我的朋友吗？勉强算吧。我抬头看了看他，觉得有点对不起他。我不是不告诉他，是我不相信有谁给得了我安全感。这样想着，本来压抑的心情，又压了几层黑云。我试着努力改变氛围，假装很逗，是我的强项，哪怕我心里此刻死水微澜。
“大师？动了凡心了？是哪家的小娘子能让你幽怨的跟个小媳妇儿一样？”
“是雅颂啊！真搞不懂你们女生怎么想的！”
“听你口气，全世界女生都惹你了，来，说出来我给你分析分析，好歹我也是女的嘛！”
“得了，你整天冷着一张脸，哪里有个女孩子的样子？”
“我的亲娘哎！你是咬吕洞宾的那条狗转世投胎来的吧？”
果真，心情都不好的两个人是不能凑在一起的。气氛有点尴尬，平时我们的相处模式一直是斗嘴，但这次我们都能感觉到那股火药味儿。我心里一紧，一阵烦躁，我扯过包，说了声再见，头也没回的走了，留下小五一人在风中凌乱。他从来没有见过我这样，我一直很能忍，很少表现出生气或者不开心。
我回到寝室，收拾完就一头扎倒在床上。我什么都不想想，我不开心，我这个不纯粹的人，连不开心都不纯粹。打开手机，看到小五的信息“你今天怎么了？没事吧？”我扔下手机，闭上了眼睛，我太累了，真的。
其实不怪小五，我没有生他的气，我生气只是一个我想逃跑的幌子。因为我没告诉过小五，曾经有一个我深爱的男生也跟我说过我不像女生，我也没告诉过他，我至今还对那个男生抱有若有若无的期望，让我自己觉得我也很贱，我没告诉他，我也很偏激，偏激到不近人情，我也没告诉他，我厌恶他为雅颂难过的样子，是因为我看到了以前的自己，为锦乾难过的我。
小五，对不起，我的情绪不该影响你的。
第二天，小五到楼下等我，拎着我爱吃的扒饼。“你怎么了昨晚，没见你那种样子！吓到我！”
“哎呀，没事啦，我嘛，总有那么几天是抽风的。”
“啊？这样子哦，没事就好，去教室吧，快迟了。”
我没有吭声儿，默默跟在小五后面，个子不高，但肩膀很宽，话不多，斯文沉默，却总能想让我依靠，即使我知道我们互相只有朋友的那种喜欢。我果真是太寂寞了？还是我想忘掉锦乾？
小五转过身“快点啊！真没事？”
“都说了没事儿，男孩子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婆婆妈妈的！”
其实我有事啊！我心里好久没有纯粹地快乐过了，我很想念锦乾，我马上毕业了，我的工作遥遥无期，我想找个人说，明明小五就在身边啊！我倒是说啊！可话到嘴边，心就好累。以前有事总跟锦乾说，他的一句安慰，抵得上别人的十句。现在呢？和他不联系后，我再也没有跟人倾诉过，同样，我再也没有真正快乐过。
我能怎么样呢？就这样过吧。我一个人看麻雀在灰秃秃的树枝上跳来跳去，我就想，我他妈连个麻雀都不如。我站在从树枝缝隙透过来的阳光下，不知为什么，好想哭，我有预感哭完就好了，可我连眼泪都缺。这时，小五打来电话“哪儿呢？有事跟你说。”他的声音颓废好像又很疼。
“没在哪儿，随便转转。”
“我能找你吗？有事和你说。”
“好，哪里见面？”
“随便走走吧，六点校门口见。”
我们六点见了面没说话，也没有目的地，顺着马路开始走，走了又半个小时，小五开口了“我跟雅颂摊牌了，不喜欢我就不要再找我了，我受不了这种感觉。”
“嗯，好事，是好事儿。”
“跟你说这些事，你不烦吗？我感觉到你好像不喜欢听这些。”
“不烦，只是觉得都不小了，把心思放在未来上吧，什么情不情，爱不爱的。”
小五顿了顿，用试探的口气问到，“认识你这么久了，你从来没跟我说过你的感情世界，一直是我说……”
“喝酒吗？”我打断了他的话，也没等他回答，到小超市买了几罐儿酒，递给一脸莫名其妙的他。
“不是说你和雅颂吗？扯我干什么？我这种怪物！哈哈哈！”
“雅颂？其实早就没多大感觉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想跟她在一起，今天我问自己，你没有她真的活不下去吗？好像我可以活下去。”
“你对雅颂是激情不是感情。”
“嗯，对，我一直在自欺欺人。那么你呢？你为什么老是感觉生人勿近？我觉得你也不是太冷漠啊？”
我笑了笑，呡了口酒，“我啊从小是被排斥被欺负的，你们小时候的小伙伴里，也一定也有一个被欺负的对象吧？因为胆小自卑，所以，也就不轻易相信别人，现在也一样，包括你，我不怕告诉你，我就是这么一个怪物。”我瞥了一眼小五，他有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我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要早地体验到了孤单，我爸妈在我四年级的时候帮我转了学，他们经常为了生意，给我留点钱就全国各地的乱跑，所以，两室一厅的房子经常空荡荡就我一个，灯经常是从晚亮到天亮，那个时候，我吃泡面吃面包，也会对着全家福哭，在新学校也被排斥，个子小本该站第一排，却被她们赶到最后，我们那瞎了眼的班主任看见了，揪着我的头发，把我揪到了第一排，从那以后呢，我就再也没有留过长发。我以为我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我很犟，越孤单越孤僻，后来遇见了一个男生，在我受不了的时候，说起来，那个时候我经历了真多，那么那么多的狗屁事情，我把他当成了救命稻草，他很温柔，除了我爸妈，没有人对我那么温柔，他安慰我，帮助我，耐心听我说我的事，我以为他不会走呢，结果，我纠结了半年最后鼓起勇气给他告了白，他走了，在没回来，直到现在，我也在没开心过，也没跟人敞开心扉过，我害怕那个人要是在走了，我受不了，所以啊，我一直不愿倾诉，因为别人一安慰，我容易依赖上的，我又不知道他走不走，我就很冷漠啊！你看吧，小时候的事，我都记得这么清楚，心里脆弱又心眼小，这样一个怪物，谁会理我呢？今天都跟你说了，你也该走了吧？我不怕，我觉得我注定就是天煞孤星，我他妈真矫情……”喝多了的我，有点语无伦次。
“你喝多了，我们回去吧。”我只觉得小五背着我，跟我说了好多，我都忘了，只记得一句“你知不知道？我突然很是心疼你。”当时心很疼，他的肩膀上潮潮的，我终于哭出来了。
他送我回到寝室，就回去了，第二天我请了假，头太疼了，我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阳光从窗户里透过来，我回忆着昨天的事，我很后悔，后悔说那么多的话。我曾发过誓，我如果跟一个人说出心里话，我就会离开他。我不想在有任何牵绊，我这种怪物不管是爱人还是被人爱，对方会受很大的压力的，我讨厌一段关系让双方不轻松，不轻松，就离开。手机“嘟”的一声，是小五的短信“如果你愿意向我倾诉，我愿意听一辈子，雅颂是幌子，你才是让我不正常的那个人。”我看完丢下了手机，用毛毯蒙住了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喜欢你，我无法用假的感情和你在一起，我相信你也一样，你只是同情我而已，可我不需要，这对谁都不公平。我不知道怎么跟小五说，只觉得好寂寞，更加寂寞，我以后要失去小五了，我连小五都没有了。
我躲着他不见，只到他毕业，离开了。我心里好空，也很庆幸，庆幸我没有因为孤单他没有因为同情和我在一起。也就少了很多伤害，我们这群理不清感情的笨蛋啊！
现在这个偌大的学校，只剩我一个，在跑道上一圈圈地散步，也不觉怎么孤单，果真习惯了就好，我裹紧了衣服，真是天凉好个秋啊！天冷请加衣，请务必照顾好自己，怪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