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卫梓给的近路看来并没有错,只过了七日,临南便近在眼前。
“累死了累死了,天都快黑了,我们还是先找家客栈落脚吧。”姑轸以手扇风,一脸不满。
流景翻身下马,拦住了路边的一位大婶,友好地问道:“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大婶见几位穿着不凡,又似不是本地人,于是问道:“你们是中原的吧?”
“正是。”
“这里是灵迦村,”大婶说,“看你们几位是中原人,我告诉你们啊,晚上千万不要出门。”
流景愣了一下:“为什么?”
“这里有一个天灵堂,专爱抓中原人。最好啊,晚上就乖乖待在房间里。”
“抓中原人干什么?”
“入药啊。”大婶瞟她一眼,“天灵堂的人丧心病狂,专爱抓人入药,而且还得是生在干燥之地的人……”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姑轸尖叫起来:“这群丧尽天良的坏蛋!”
大婶瞥她一眼,有些见怪不怪:“所以就乖乖的不要大喊大叫惹人注目了。”
姑轸一时语噎,竟闭了嘴。
流景轻轻点了点头:“多谢大婶,我们定会小心的。请问临南据此还有多远?”
大婶一跟文静的姑娘说话,就似乎特别有耐心:“不远不远,我还常去,就在前方树林尽头,经过神月潭,就到了临南。临南这个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大的话,包括了一座胥玉山,说小呢,居民人数也就是一个镇那么多的模样,基本上看不到人。”
“临南可有一个地方唤作深蝎潭?”
“你说深蝎潭啊……它可是个毒物盛行的地方,它上边就是神宫,所以很是神秘,几乎没人去过。前些日子,我们这村里有个人去采药,差点死在那里,连祖传的玉佩都丢在那,死都不敢回去捡啦!”大婶一脸神神秘秘。
“这么可怕……”三人皆是一愣。流景微微一笑,对大婶温柔道:“请问大婶,这神宫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神宫啊,掌门竟不知?”姑轸惊讶道,“是灵南教主的居所,临南有很多人都信奉临南教的!”流景有些汗颜,她居于山巅已久,掌门也是这一年才告诉她临南这个地方住着赤练红梅的主人。
“他们信,我们这个村可不信。”大婶撇撇嘴,“那灵南教主可是从没给过我们一点好处,我们也不知道这个教到底有什么用。”
“这……”流景哭笑不得,“好,多谢大婶,告辞了。”
大婶似乎很是喜欢流景,还想再多说几句,岂料流景话已问完了,于是有些闷闷不乐地走开了。
“这大婶真可爱,是吧?”姑轸眉开眼笑的,刚想问卫梓,只是一转身才看见那两人都已经走向附近的一间客栈了。
“喂,死木头,等等我啊!”
02
神宫。
水镜前,面容英俊却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的男子坐在灰色的石椅上,死灰一般的脸庞上,两颗眸子闪着截然不同的璀璨光芒。他正深情地注视着镜中的人,连身后有人靠近都浑然不觉。
“她终于来了,是不是?”
宛如一声惊雷,女声在男子身后炸响。男子全身猛地一颤,立刻转身护住水镜:“教主……”
“你这段时间一直在几许池前,关注的,就是她吧?”
面前是一袭雪白狐裘披风,披风之下是金色的拖地教袍,长裙曳地,裙角绣着银色的大波浪图案,仿佛是为了衬出纤纤细步的优雅仪态。容貌清丽无双,脸庞却苍白如雪的女子静静地站在他面前——令人惊奇的是,她虽看上去是妙龄女子,却肩披一头银发,加之脸色憔悴,整个人显得有些苍老。
在她额间,有一个银粉画上去的奇怪的图案,只有三笔,像火焰,像波浪,又像一朵荷花。
男子低头不看她,却始终死死护住那面水镜,意图挡住里面的人影。
“心甘情愿的守护者啊,当年你对我许下承诺,也是为了她吧……”
教主轻喃,轻轻挥手拂去了男子的手。就这么一个轻柔的动作,其中却藏着一股巨大的力量,竟暗暗将他的手臂生生地震开了。
被震开的手臂无力地垂下,男子紧闭着唇,仍低着头站在水镜面前,一言不发。
“你曾发誓过要永远效忠于我——”教主抬手抚摸着那面水镜,转过头来,嫣然一笑,却异样苍白和惨烈,“这就是你效忠我的方式吗?”
“二十年了……蓝和,还记得当初你在圣坛之上,在神的面前允诺过的事吗?”
“记得。”蓝和突然开口了,干裂的嘴唇翕动,“我发誓要忘记一切与教主无关的人,誓死终生只为教主服务。”
“是吗?”教主浅笑着将手指抚上他的嘴唇,“天涯沧海,你仍然忘不了这个人——就如同我一直忘不掉那个人一样。”
娇嫩苍白的唇轻轻覆盖住那干裂如石灰的双唇,蓝和的脊背瞬间僵硬冰冷。
“那么,又何必在我赐予你新生的时候,对我说谎!”
话音刚落,神宫内如同有闪电划过,“轰”的一声巨响,整个几许池建筑在教主左手下竟化为齑粉!
那一股无法阻挡的力量,震碎了池中结成的水镜,也震碎了整个几许池。池水没了阻挡,倏地成了一滩无依的流水,匍匐在地上,流向四面八方。
水流经过蓝和的脚下,冲上了他的脚背。那一股穿透身体的冰冷,仿佛直直从脚下钻出,结成锋利的冰凌,刺穿了他的脏器。
娇嫩的唇放开了他,继而银白色的发梢掠过了他的脖颈——
“从此以后,你我互不相欠。”
转身离开的女子步步生莲,窈窕无双,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几许池中的水濡湿了她的长袍,风吹过后,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霁月。”
如同枯死的树木一般站在原地的蓝和出声了。
第一次被他喊真名的教主突然顿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他。她银白色的头发,已经比之前更长了一些。
蓝和的嘴角浮起一丝苦笑:“我还有多长时间?”
霁月愣了一下,很快便淡淡答道:“二十天。”
“……谢谢。”
蓝和说完这句话后,却似乎终于支持不住,口中喷出一缕银白的烟雾,颓然倒地。
银白色的光芒从他体内源源不断地溢出,奔向霁月头上银白色的长发里,而她的头发,也在一点一点地变长。
一阵无言之后,霁月走近他,蹲下身来抚摸这个濒死的人,眼神悲悯,双唇轻喃:
“你和他真的很像。”
“哪怕是愚蠢的执着,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