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有趣的题目,我们了解时间不可能倒流,倒流只是满足我们内在一个缺憾,疗慰自己的游戏。
好吧,看到这个题目第一个跳出来的还是那年那月的那一天。
2010年6月11日,一个对于我们是终身难忘的日子。
那天中午我发现钱包少了三百元钱,我直觉到孩子拿了,一股怒火直充脑门,偷钱,在成长记忆中是极大的罪行,我也以过往经历来看待孩子,一定要好好教训她。
中午接到孩子,那年她11岁,圆圆胖胖的,好动多话。那年我多次从她的床底下翻出来各种言情小说,甚至在走廊转角的搁置柜子里也有她的藏品,那几年我们娘俩一直住在一起,斗智斗勇,也有冲突厮打之时,她父亲是有事就出现,无事一月难见一面。缺位的家庭生活,让我们的母女生活战火不断。
这次明显被我纠到把柄,孩子三下五去二就承认拿钱的事实,并坦承钱买了课外书和零食。我恨的牙齿直痒,却没有打她,也没有骂她,我用了她最在意的方式恐吓她:待会你爸爸过来,你自己和她解释。现在你去上学。
女儿没有表态,穿着她的七分裤和短袖照旧去上学。几年后我回想,那个时候她得知父亲因为她偷拿钱的事而来,是什么样的心境?她会恐惧吗?
晚上五点孩子放学回家,她的坦然和她父亲说忙来不了的托词都激怒了我。我像一头积压了很多怒火的狮子,朝孩子咆哮,孩子也嘶吼着,哭泣着,争辩着,我们甚至厮打着,一片混乱。孩子的手在推拉中划伤了我,我更加暴怒,索性打开门,让这豹子一样的女儿出去。恍惚中我已经忘记了对方是谁?多大?她的状态怎么样?我只是无意识地让她出去,不想再见到她。很多年后我在想那一刻我在和谁都,是我童年无望的挣扎,没有礼物和欢乐得童年,瓶子打破后被父亲的责罚,还有说错话被父亲掌刮的耳光。我在报复童年时没有被好好对待,我的女儿,我怎么能允许她如此无忧地过她的童年,那么多的人宠爱她。我在用自己不快乐的过往刻意报复同样年幼无助的女儿,我看不到她的恐惧,感受不到她对我的爱,我只看到她给予我的拖累,不能自由的限制,更何况她还如此不恭地对待我。
一个没有被看到的女孩长成人后,生了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就会受到她过往不幸的投射,也被迫经历不幸。
那一天我不但将女儿推出去,还狠狠地关上了门,并且在电脑上上网。
直到听到外面婆婆喊,谁家的孩子摔下楼了?我的心提起来,我飞奔到楼梯转弯,踮脚一看,我的女儿就那样躺在一楼的水泥地上。
那一刻我才感觉到心痛,愤怒消退后是恐慌,害怕~我跑下楼,看到那的确是我的女儿,她选择了跳楼。
她无力承担被母亲遗弃的痛苦,和面对父亲的责骂恐慌,她选择了结束自己。
我扑通一下跪在女儿身边,女儿不能动,意识却是无限清醒,从始至终她一直在说“对不起,妈妈”我就那样跪在那里,眼泪噗噗直往下落。我不知道面对我的是什么?不知道女儿会怎样?她是不是又像以前一样调皮,逗我玩,惹我恼?可是她分明躺在那里动弹不得。
邻居帮我打120,救护车来了,我机戒地上车,下车,警察来了,调查,笔录,我拿着医院下的病危通知只是哭,那个上面很清楚写着右腿截瘫。一切都完了,一切都结束了,我的家,我的孩子,我的亲人~~我毁了这一切,我是刽子手,我将我孩子逼着跳了楼。
以后的日子,都浸泡在眼泪,医院,还有一个接一个的手术,还有流进流出的鲜血,更有着我无穷无尽的自责。
我如行尸走肉般活着,我百般讨好女儿以弥补我的愧疚,而女儿也用她长达半年卧床时间折磨我,而且近一个月时间她肛门失去了收缩能力,只能靠手掏。我经历了那么长的一段地狱般的时间,去接纳孩子右腿不能康复的现实。旁人都说我是一个尽责的好妈妈,只有我自己知道,我隐瞒了孩子跳楼的事实,我的懊悔自责让我每一天都生活在地狱。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如果真有那个如果,我有多少选择?我一定不会选择当初的粗暴。
如今已经过去了七年,我走过了痛苦,困惑,觉醒,重生之路,我突然意识到女儿竟然是在以这种方式去唤醒我,那个麻木,缺爱空壳的母亲。今天的我学会了包容接纳爱,爱自己,爱别人。
时光不再,唯有从过往中汲取养分,不去怨艾,指责,评判,我们才能走的更稳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