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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月•微型小说主题创作人物篇第六期（7）留守儿童

指针滴答的清脆响声糅进了屋檐下的雨声中，边忘坐在屋门口外的小石凳上吹笛子，忽然之间，头顶的小斗篷上飘落下来一只被雨淋湿的飞蛾。它微微挥动着薄翼，试图再一次飞向天空。

边忘取下自己的斗篷，把飞蛾护在胸前，而后飞快地跑进屋子里。

他找来一盒火柴，划燃一根举在飞蛾头顶上，一边凑近对着它轻轻吹气。飞蛾获得了些许的温暖，抖动身体围着边忘飞了好几圈，边忘的眼眸在火光的烛照之下显得清澈明亮，犹若剔透的珍珠，闪烁着星子般的光芒。他缓缓伸出一只手，摊开掌心，飞蛾乖乖地降落下来，不过几秒，又很快飞走了。

边忘的视线跟随着它，越来越远，渐渐落在了虚空之处。

雨声小了，边忘回头看了一眼墙壁上挂着的老钟，已经是傍晚六点了。他极轻地皱了一下眉头，随即重新扬起笑容。他捡起石凳上的笛子，轻声吹奏着爷爷教给他的那首《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

吹到一半，边忘的眼眶变得红通通的。他收起笛子，在缠绵的细雨中打着赤脚奔向了漫无边际的芜杂田野。

田地里生满了错落的杂草，长得比边忘还高，坑坑洼洼的沟渠中积满沉沙，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却不见牛羊，只有边忘自己。他隔着荒芜的稻田，眺望远处的一条小溪，天要黑了，爷爷还在外面帮别人家守鱼塘，边忘等啊等，发现自己好像要飘起来了，变成一只风筝，高高飞在天上，可以自由降落到一个热闹的地方。

五年前，边忘还没有读书的时候，身边是有一堆好朋友的。那个时候他们聚在后山坡的枫树下，捡起一地秋风染红的枫叶，借助一把泥沙搭建起自己的秘密基地，冬天一到，秘密基地被霜雪压毁，他们也不会伤心，因为等到春来，满山都盛开清香袭人的纯白山茶花，他们又可以重新搭房子了。

边忘和他们约定，年年都要回到秘密基地，分享一年里最开心的事，但大家都没有做到。

边忘的好朋友陆陆续续都搬家了，他们跟着爸爸妈妈去到了大城市。边忘去送别的时候，他们抱在一起在蜿蜒的小道上痛哭流涕。

小道边建了一座年岁悠久的凉亭，专为那些奔波忙碌的赶路人提供一个暂时的栖身之所，几年来，边忘站在亭外目送着亲近之人一个又一个地离开。每当天黑之时，四周蝉鸣声喧奏一时，他无措地站在原地，遥望着那些对他挥手的人，他们每个人都说会回来，可是他们都说话不算数。

他的爸爸妈妈也是这样，边忘还记得他们走的那日天还下着大雪，他从浑浑噩噩的睡梦中醒来，两只手都变得空空的，只握住了一把孤寒的空气。

他掀开被窝跳下床，打着赤脚从门口追了出去，沿着雪地上的脚印拼命地跑，他吸进了一大口冷口气，呛进喉管中，辣得生疼。

“爸爸......”

“妈妈......”

他一直跑到了凉亭这里，爸爸妈妈在亭外不远处顿住了脚步，他看见妈妈抬手擦眼泪，她往前踏出一步，想走到边忘面前来，却被爸爸拉住了手臂。

那时天还没有完全亮，他被爷爷抱在怀里，于熹微的晨光中眼看着爸爸妈妈一步步走远，背影越来越黑，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一个模糊的点。他在爷爷的怀里挣扎，哭得几近昏厥，爷爷把他带回了家，告诉他爸爸妈妈临走前给他买了新衣服和新书包，还留下了很多糖果。

他们刚走的头一两天，边忘总是要不停地问爷爷，“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爷爷的回答永远是“快了，就快了。”于是他盼星星盼月亮，一放学就背着他的新书包飞奔到亭外，焦急地等待他们的身影。后来，新书包变得破旧了，他的个头长高了，他不再询问有关他们的消息，把所有的心事都写进了日记里。

有一天，老师把他叫到外面，温柔地安慰他，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遇，他们的离开是为了以后能让他过上更好的生活，边忘点了点头，他一直是听话的孩子。

只是有时候，当他一个人趴在草地上滚来滚去，当他一个人在家门口的池塘边捉蜻蜓，他总会想，现在消逝的每分每秒，以后还会回来吗？

微风吹过他的眼角，有点轻轻的痒，边忘上前接过爷爷手中的水桶，几条活泼光滑的鲤鱼正在桶里游来游去，结伴成群。

爷爷拍了拍边忘的肩膀，夸他是个小男子汉，长大了不少。

边忘笑着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一方长亭。

斑驳的青墙上已经出现了一条条细碎的裂缝，晚霞嵌入其间，搅拌着逝去的流年，和着微凉的晚风一并溜进了阴影中。

边忘走在路上，又哼起了那首古老的歌谣: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

离人尚未归来，而他就要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