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津哲做俯卧撑的同时,殷长发离开郝云鹰的办公室。看见电梯里面空无一人,殷长发才把憋了一肚子的气重重的吐出来。虽然被三爷黑着脸呵斥,已经变成了家常便饭,但是殷长发的心里还是愤忿不已。
殷长发不知道这些愤怒,在心里还能积压多久。也不知道在日后的某一天,自己忍受不了三爷的刺激而怒火中烧的时候,自己会用什么方式来宣泄内心那种抑制不住的愤怒。
电梯的轿厢里有监控,殷长发还像站在郝云鹰面前一样低着头,心里却在腹诽:三爷今天的心思其实不在于我是否汇报,而是借着这个由头刁难我。给我扣上“不敬重董事长”的帽子,如果董事长在意,这个事儿可大啦。如果董事长不在意,他也无非是说话不小心,没有掌握好分寸。
其实殷长发早就知道,三爷对他不满由来已久。这是因为殷长发担任了万山煤矿的销售部经理。对于这个位置,三爷本来是想替任千兵谋求的,没想到郝云鹰亲自点将,让殷长发就任这个职位。于是三爷就对殷长发不满意,认为他占据了任千兵的肥缺。
好在董事长被顾津哲的事情分散了精力,要是在平日说他冒犯了董事长,说不定会受到责罚。想到三爷暴怒时额头凸出的青筋,殷长发心里暗叹: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熬过去哦。没隔多久,电梯就到了底层。殷长发撇了撇嘴,飞快地跑到停车位,驾着猎豹迅急驶向武川县。殷长发转动方向盘的角度很小,很轻松地超过了他前面的车辆,而后又把这些车远远地甩在后面。
开出赤霞城区视野变得开阔了,殷长发摇下车窗,接纳着郊外凉爽的清风。不想窗外狂风大作,裹挟着树叶和尘埃扑了进来。殷长发赶紧关上玻璃,之前蓝天高处如絮的白云,已经不见踪迹。低矮的天空被灰暗深厚的云层占据,浓密的乌云深处,传来若有若无的雷声。
雷雨说来就来,雨水密集地泼在车前挡风玻璃上,雨刮器根本不起作用。视线受阻,殷长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不得不降低车速。殷长发扫一眼迈速表,三十码,这样的速度,他还真没开过。
快到武川县城时雨住风歇,殷长发立刻提速,猎豹穿城而过,驶向煤矿所在地的长背乡。长背乡是武川县最穷的地方,多年前万山集团以扶贫的名义,用极低的价格买了下来。
长背乡政府前面有一个三岔口,左边通往煤矿,右边通往枫树沟。殷长发踩了一脚油门,猎豹便从乡政府门口向右拐弯,朝三十公里外的枫树沟疾驶。猎豹车的速度极快,惊起林子里的鸟儿一边惊慌地鸣叫,一边在空中张皇地飞来飞去。牠们不知投向哪里,才是安全的地儿。
再说顾津哲停下俯卧撑,脸朝外面侧卧着,雨还在继续下。他想现在只能等雨停了再走了,如果继续淋雨,就不是做俯卧撑可以解决的问题了。可是一想到警察会不会追过来,顾津哲心中还是很担心。
顾津哲站起来走到岩石前,外面雨还在哗哗地响,风还在肆虐着树枝。他朝四下里看了看,这里除了他刚才经过的那条小路,没有其他的路径。或许只有狩猎的人和采药的人,才会走到这里。
如果按照常理推断,现在警察也应该在避雨。他们如果走得快,可能会在秃头峰的山洞里,如果走得慢,说不定还在瀑布上面没下来。如果是这样,那就是对他有利的状态。
最可怕的是警察找到他的踪迹之后咬着不放,就像他冒雨逃走一样冒雨搜寻他。这样要不了多久,他现在这个位置就可能被他们找到。顾津哲一面想着心事,一面焦急地等待暴雨停歇。或许是心诚则灵,时间不长,暴雨慢慢地稀疏然后慢慢地停住了。
事不宜迟,心情大好的顾津哲,整理好双肩包背上。他小心地从岩石的边缘攀援而下,到了小径上就加快下行的速度。大山里面是寂静的,除了自己的脚步声,陪伴他的只有自己的喘气声和心脏跳动的声音。顾津哲埋头赶路,脚下的路断了,如果是不高的坑坑坎坎,他就跳下去。如果是不能跳的地方,他就顺着路走向那延伸的弯道。
翻过了好几座山包之后,顾津哲再次听到了山泉流淌的声音。他挪动着灌了铅一样的脚步,踉踉跄跄地走到了一条溪流的旁边,身子一软坐到了地上。喘过气来,顾津哲掬了几捧泉水喝了,身上的疲倦顿时减轻了几分。
顾津哲站起身,跨上一块较大的岩石,朝四周瞭望。这里的地势平缓,除了他身后刚刚走出来的山头,前面已经没有陡峭的山岭。顾津哲知道自己走出了狮祖山的腹地,枫树沟就在前面。他跳下岩石,向枫树沟奔去。
开完案情分析会,袁升高驾车从局里返回高茅塘。郎钧威疲惫地闭目养神,快到派出所的时候,他睁开眼睛说:“升高,回去给大伙说说,摸排的时候要冷静细致。”
“好的。”袁升高一面回答一面降低车速。郎钧威接着说:“发现情况,要立即报告。”这时,他的话被邓海先的电话铃声打断,接通后便听到邓海先惊喜的声音: “郎所,有情况。”
郎钧威稳沉地问道:“海先,什么情况?”
邓海先觉得自己还是有些急躁,于是深深地呼吸一下,语气平缓地说:“郎所,我们抓住了昨天赤霞公园抢劫杀人的案犯,他叫任千兵。”
郎钧威打断他的话问道:“审了没有?”
“审了。”邓海先回答道:“据任千兵供述,他在狮祖山和辉虹商场案子的嫌疑人交过手,被对方打断了腿晕了过去。同时我们在半山腰的窝棚发现了一顶红色遮阳帽和一只口罩。这两件物品,与监控里面的那个人和船老大说的那个人对得上号。”
“发现嫌犯的去向没有?”听到郎钧威的问话,邓海先答道:“根据地形和痕迹,可以确定辉虹商场的嫌疑人现在很可能在山峰的那边。”
邓海先歇了口气,接着说:“任千兵的腿骨断了,我准备让尹吉星带个人送他到渡口,请你派人接应。我和留下来的人继续搜索。”顿了顿,邓海先犹豫地说道:“郎所,所里还有入手吗?这边需要增加搜山的人。”
“海先,干得好!”郎钧威朗声说道:“你先盯着,我让升高马上带人过来支援你。”
邓海先回答道:“嗯,我知道了。”挂了电话,郎钧威对袁升高说:“升高停车。”
袁升高立刻踩下刹车,警车在路边停下。郎钧威接着说:“海先逮着了赤霞公园抢劫杀人的案犯,他见过辉虹商场的嫌疑人并交过手,被对方打折了腿又被击晕。海先估计,我们的目标就在狮祖山中。”
郎钧威指了指不远处的派出所,吩咐袁升高:“你马上带人去支援海先,派人在渡口接应尹吉星,一起把赤霞公园的嫌犯送到局里,我现在去史局长那里。”他一面说,一面推开车门下车。
“你怎么去?”袁升高问道:“要不你开车去局里?”
“不用,我打的去。”说完,郎钧威随手关上车门。
史邦柱的办公室,局计算机中心主任卞平江和刑警支队长滕长达,坐在沙发上向局长汇报。卞平江说:“局长,我们运用大数据技术,比对了全市宾馆旅店重复入住旅客的数据,这是计算出来的结果。”
史邦柱有点意外地问道:“喔,这么快?有什么发现吗?”
“局长,你看看这些数据。”卞平江一边把手里的资料递给史邦柱,一边说道:“最近半年重复入住的人一百零一万三千零七人,排除老弱病残和女性,排除十八岁以下五十岁以上的,排除身高一米六五以下一米八五以上的,排除两人以上结伴同行的,符合已知嫌疑目标信息的是八千四百零一人。”
“这是总的情况,下面是用时间排除法之后的数据。”卞平江一口气报完数据,他端起水杯润了润嗓子,然后接着说道:“案发前一个星期之内重复入住的人三百二十八人,排除案发后还继续留在本市的,符合已知嫌疑目标信息的是七人。”
史邦柱一面听取卞平江的汇报,一面翻阅手里的资料。卞平江说完之后,他颔首说道:“不错,时间快有效果。”接着他问坐在旁边的滕长达:“这些数据你看过没?准备怎么处理?”
“看过,结果出来之后,老卞和我沟通过。”滕长达回答道:“根据这七个人的身份信息,我们已经给当地的公安局发了协查通报,今天就会有回音。对于常住人口的摸排已经开始,各个社区都很配合。局长,你还有什么安排?”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史邦柱朝门口望去,他开口说道:“进来。”话音未落,郎钧威急匆匆地推门进来。“局长,我有最新情况报告。”
史邦柱拍了拍沙发,对郎钧威说:“老郎,坐下来说。”接着,他起身走向饮水机,给郎钧威倒了一杯水。
这时,卞平江起身离开。坐在史邦柱旁边的滕长达,朝郎钧威点头示意。郎钧威在沙发的侧向座位坐下,接过水杯,“咕噜”两口喝了下去。
把杯子放到茶几上,郎钧威才开口说话。此刻,他的语气不再急促,而是变得平缓起来:“局长,事情是这样的,我们抓到了赤霞公园抢劫杀人的案犯。”说到这里,郎钧威停了下来,眼睛悄悄地看一眼滕长达。
听郎钧威说他们没抓到辉虹商场的嫌疑人,却阴差阳错地抓到了昨天午后赤霞公园抢劫杀人的案犯。不但滕长达诧异,史邦柱也觉得意外。
史邦柱察言观色,对郎钧威此刻的神情心知肚明。他明白郎钧威是怕滕长达认为他越俎代庖。他没想到郎钧威这个五大三粗的人,竟然会有这种心思。如果每个人心里都有顾虑,那怎么破案怎么工作?他觉得必须解开郎钧威的心结。想到这里,他的眼神移到滕长达身上。他说:“长达,老郎的人替你抓到了嫌犯,马上就可以移交给重案组,你有什么想法?”
“公园抢劫杀人的嫌疑人落网,我当然很高兴。局长,难不成你以为我会妒忌郎所。”郎钧威刚才的表情,滕长达也看见了。他接过史邦柱的话题说道:“我现在代表刑侦支队代表重案组全体人员,向高茅塘派出所、向郎所表示感谢。等到结案的时候,我会向局里给他们请功。”
“立了功就要表彰。”史邦柱一面表态,一面笑着说:“老郎,你们可得再接再厉喔。”郎钧威连忙起身,给史邦柱和滕长达敬个礼,大声应道:“是!”
史邦柱把话题扭了回来:“老郎,嫌犯在哪里抓到的?”
郎钧威放下手臂,一边坐下一边回答:“在狮祖山半山腰。”
史邦柱又问道:“口供怎么样?”
郎钧威回答说:“根据任千兵的口供,那个人太阳出来的时候上的山,背着一个双肩包。任千兵威逼对方交出食物,那个人说没有,随后两人交手。只一个回合,任千兵不但腿被打断,而且被对方砍晕,直到被捕之前才醒过来。”
“看来这两个人不是一个团伙的,之前应该也不认识。”史邦柱思忖着说,接着他又问道:“有没有辉虹商场嫌疑人的踪迹?”
郎钧威说道:“根据任千兵的口供和邓海先对地形和痕迹的判断,可以确定辉虹商场的嫌疑人在狮祖山后面山峰的那边。”
听了郎钧威所说的情况,史邦柱沉思一会儿说:“从昨晚杀人盗金到白天疲于奔命,再加上没有食物,他的体能无法支撑他继续逃亡。他应该跑不了多远,有可能在狮祖山寻找食物恢复体力。”
这时,滕长达开口说道:“局长,既然赤霞公园抢劫杀人的案犯抓住了,我们可以抽出大部分的人,和6•12专案组的人马整合拢来,去狮祖山搜捕辉虹商场的嫌疑人。”
滕长达说到这里,滕长达将脸朝着沙发的侧向,再次对郎钧威感谢道:“郎所,谢谢你们帮我抓到了嫌疑人。”
郎钧威连忙说道:“滕队,你太客气了。”
“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嫌疑人逃入了狮祖山。”史邦柱问郎钧威:“老郎,你的人还在山里吗?”
郎钧威立即说道:“上午邓海先那组人还在山里,刚才所里的人又上去了,他们正在狮祖山搜捕。”
“好!”史邦柱偏过头给滕长达下令:“长达,你带些人和老郎一起上山。”
两人离开后,史邦柱马上接通省厅的电话,他对着话筒说: “厅长,赤霞公园抢劫杀人案犯已经落网。”
汤铁城高兴地说:“很好,具体什么情况?”
“厅长,情况是这样的。”史邦柱尴尬的回答:“我们发现辉虹商场嫌疑人的踪迹,在狮祖山追捕的时候,意外抓获了这个人。据抓住他的警员汇报说,案犯叫任千兵,早晨被一个背着双肩包的青年人打断腿并击晕。任千兵说的双肩包,正是辉虹商场嫌疑人的特征之一,现在我们正在加派力量,抓紧时间搜山。”
听说顾津哲控制的杀人盗金嫌疑人和赤霞公园抢劫杀人案犯面对面地遭遇过,汤铁城立马警惕起来。那两个嫌疑人见过面,肯定会让顾津哲冒名顶替的计划露出破绽。汤铁城觉得必须防范于未然,于是他对电话那头的史邦柱说:“把嫌疑人的伤势处理一下,派人送到省厅来,路上注意安全。”
史邦柱回答:“是。我马上执行,让派出所的人直接送他到省厅。”
滕长达和郎钧威赶到狮祖山溪流处,打前站的邓海先袁升高有重大收获。袁升高打开手包对郎钧威说:“郎所滕队,这是嫌犯扔掉的手机和一个镁粉袋。”
郎钧威看到,这些物品已经用刑事物证袋封装好。他伸手接过包问滕长达:“滕队,下面怎么行动?请指示。”
滕长达注视着两人问道:“你们还有什么发现?”面对在刑侦支队长面前表现的机会,邓海先袁升高相互推让,谁都不愿意先开口。郎钧威见状只得点将,他说:“海先,你情况熟悉些,给滕队说说,升高作补充。”
“报告滕队”邓海先连忙立正敬礼,然后说道:“前山的半山腰有个窝棚,中午十二点钟左右,我们在那里抓住赤霞公园抢劫杀人的案犯任千兵。据他供述,辉虹商场的嫌疑人可能逃往后山。我们详细对窝棚附近进行勘察,找到了嫌疑人遗弃的帽子和口罩。同时发现了嫌疑人逃跑时留下的痕迹,我们初步确定嫌疑人逃往后山。”
说到这里,邓海先用胳膊肘捅了捅袁升高,轻轻地对他说:“下面的事情你来说。”说完,邓海先后退半步。
袁升高给史邦柱和滕长达敬礼之后,接着说:“在半道碰上带人护送任千兵的尹吉星,为了防止人手不够发生意外,我又加派了两人,让他们开车回局里。和海先会合后,我们在后山瀑布区域发现了手机和镁粉袋,还有一根绳索。绳索一头固定在岩石上,一头垂吊在瀑布下面。”
顿了顿,袁升高接着说:“我们判断,嫌疑人借助绳索从悬崖下去,逃往狮祖山腹地。”
“绳索在哪里?”滕长达急切地问道,袁升高指着瀑布那头回答:“就是那块突出来的岩石,很牢固。”滕长达等人快速向岩石走去,岩石上套着一根白色绳索,绳索的另一头向悬崖下方牵引。
滕长达蹲下身子,用手指在绳索上触摸了几下。他说:“郎所,这根绳索是专门用来攀岩的。”
郎钧威求教地问道:“滕队,这绳索有什么讲究吗?我们说一下。”
“好,我说一下,对分析案情有好处。”滕长达站起来,看一眼郎钧威等人,指着绳索说:“你们看这条攀岩绳索外面这层涤纶材质的绳皮,它的作用是保护里面承受重力的绳芯。攀岩绳索分为动力绳和静力绳,攀岩登山用动力绳,下降探洞用静力绳。静力绳的绳皮都是单色,以白色为主,而动力绳多为花绳。”
这时滕长达话锋一转,突然加重了语气问道:“小邓小袁,你们听出名堂吗?”
邓海先和袁升高对视一眼,相互点点头。邓海先开口说:“报告滕队,你说的对我们有启发。”
郎钧威饶有兴趣地插嘴:“有什么启发?说来听听。”
邓海先接着说:“郎所,滕队说白色的是静力绳,主要用于下降、探洞。这说明嫌疑人下去的工具,就是这根攀岩用的静力绳。”
滕长达又问:“还有其他的想法吗?”邓海先拉着袁升高的胳膊说:“滕队,这个让他汇报。”
袁升高梳理了一下思路,才开口说道:“根据攀岩索和双肩包里的镁粉袋,我们可以大致确定嫌疑人的职业,应该和攀岩有关……”
滕长达赞同地说:“有道理,继续说。”
“我们打开手机看过,机主名叫顾津哲。从他的通讯录里,我们找到了线索,顾津哲应该是山水怡情户外运动俱乐部的员工。”袁升高说:“我们建议一方面派人从悬崖下去继续追捕,一方面去这个山水俱乐部调查核实顾津哲的身份。”
“我马上给局长打电话,让后勤装备处组织十套攀岩装备,马上送到狮祖山。”滕长达沉吟一下对郎钧威说道:“郎所,我们分头行动,我在这里布置追捕,核查嫌疑人身份就交给你,你看怎么样?”
郎钧威语气庄重地回答:“滕队你放心,我们马上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