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一滴泪

倚在火车窗前,我流过一滴泪,坠落于他的睫毛,融化了那零星雪花。

  ——题记

  

  七岁那年,母亲过世,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哭了一天一夜,父亲找来工匠撬开锁,我昏迷过去,高烧不退,口中念叨,伞,我要那把绣着蝴蝶的伞,……

  父亲踏遍了大街小巷才买到我口中念叨蝴蝶花样的伞。烧退后,我再也流不出眼泪。

  火车站。

  父亲,谢谢你给我送来伞,我可以谅解你娶了别的女人,只希望你不要忘记母亲。

  父亲眼中滑过一抹哀痛,小伞,你放心,为父会永远记得她。小伞,到了武汉你要好好念书,不要让为父担心。

  火车来了,父亲依依不舍地搂住我的肩膀,小伞,你能原谅父亲么?

  我推开父亲,上了火车,步伐仓促。火车开了,我倚在窗前,父亲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视线,心里的悲伤不言而喻。

  隔着窗,父亲的脸有些模糊,但分明写满了哀伤,我在心里大声的喊,父亲,我原谅你了,真的原谅你了。

  那些年,碍于继母娘家的势力,父亲为了头顶的乌纱帽,任继母怎么羞辱我,他都冷眼旁观,不过是为了保护我。我想哭,没有眼泪。

  忽然,我的腰被人搂住,猝不及防,我摔倒,趴在对方腿上,对方讯速用披肩盖住我的脑袋,撩起飘逸而出的长直发,裹得严丝密合。正要叫出声,隔着披肩的黑色布料,有一只手捂住我的嘴巴。

  男性特有的声线传入耳朵,姑娘,我并非有意要冒犯你,只是那两个戴口罩的男人,鬼鬼祟祟跟在你身后很久了。

  我恍然大悟,自上火车,心里没由来的发寒,眼角总能暼到身后两道黑影。

  这时,我耳朵特别灵,隐约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应该是他们没错了。

  先生,是否见到一个长直发穿西洋碎裙,手中拿把伞的小姐?

  形容的不正是我么?心里一阵咯噔。不想死就滚!男子有一下没一下轻拍着披肩,制造出一种假象,让口罩男人误以为披肩下面藏着武器。碍于男子的威摄力,口罩男人道了歉就离开了。

  我在男子的安抚中,渐渐入睡。梦中是继母狰狞的脸,杀了她,杀了她,两个戴口罩男子向我走来。

  醒来,男子已不在,那件黑色的披肩还盖在我的身上,披肩的温度告诉我他已经走了许久。

  到站时,拿起黑色披肩,掉出一张纸条,字迹工整的黑色正楷,姑娘,照顾好自己,后会有期。

  之后,我再也没见过那个男子,仿佛他不曾存在过,而那件黑色的披肩恰恰证明他是存在的。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毕业迫在眉睫。我对父亲的思念与日惧增。

  那个冬天,我去发店烫卷了头发,出到店门,天空飘来了雪花,撒满我的卷发。

  母亲年轻时总爱扎两条乌黑油亮的长辫,最爱穿条西洋碎花裙,撑把绣着蝴蝶花样的伞,在雪天里慢步行走。那个雪天,她遇到了她的真命天子。

  我揉掉眼睛融化的雪花,马路的对面站着一个黑色披肩男子,会是他吗?

  我欣喜而狂,奔了过去。迎面驶来一辆汽车,心里一阵冰冷,三年了,她从未放过追杀我。身心疲惫,闭上了眼。腰传来力度,一个旋转,避开了车。

  为什么不躲?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生命?他神情严肃,冷漠的眼里满是责怪之意。

  是他,应该是他,三年前在火车救了我的男子,我记得他的声音。我抱住他,忧伤如潮水涌过眼,却没有眼泪。雪花在飘,落满我的卷发。

  我再次与死亡擦肩而过,他再次救了我。弥留之际,他说,以后别再做傻事。

  我问他以后还能再见吗?他沉默,拍掉我卷发上的雪花,还是直发适合你。

  我笑着问他,那你是喜欢我直发对吗?

  他不说话了,深邃的眸染上一抹笑意,如冰山融化,震得我心乱如麻,整个人都定住,有生以来,他是我见到最英俊的男子。

  原来你会笑?

  他的背影渐渐消失于雪中,我还沉浸在那个笑容里无法自拔,忘记问他的名字。

  此时家里传来恶耗,父亲病世,继母卷着财产带着儿子逃走了。

  我像小时候那样,大病了一场,隐约中,回到那个车站,父亲一脸哀伤的问我,你能原谅父亲吗?

  烧退后,我去发店把头发拉直,踏上回故乡的火车。

  我后悔没有把心底的话说出来,让父亲带着遗憾离世。车上格外热闹,他们的影子在我眼前晃呀晃,我倚在窗前许久,腿上传来酸痛,却不想坐下,因为这个角度,可以清晰的看到父亲送别我时脸上的神情。

  可现在,什么都看不到了。

  有什么东西模糊了眼睛,有什么东西从眼角钻出来,潮湿的像液体一样的东西脱离眼睛,从空中坠落,我看到一滴透明皎洁的眼泪,砸落在一个男子的睫毛上,融化了那零星雪花。

  男子二十来岁左右,穿着黑色大衣,还披着一件黑色披肩。正闭目样神,双眼微闭,乌黑浓密的睫毛像蝴蝶的小翅膀,轻轻摇摆,辗碎了上面的泪珠,凝结于睫毛的那已不知是泪珠还是融化的雪。

  睁了眼,那双眼深邃冷漠,仿佛千年寒冰。

  四目相对,仿佛相识了好多年。

  姑娘,小心!我的腰再次被人搂住。

  是你!那个我思念了很久很久的神秘男子。

  你脸色绯红,发烧了是吗?昏迷前,我看到他焦急的脸,想不到他那样冷漠的人还会为别人但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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