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仇雪恨
话说须贾怀了国书,让几个助手带上金银珠宝,为了和平事业,乘着奔驰车一路向西来到秦国。
天下人都知道大秦首相张禄是政坛当红明星,秦王对他言听计从,想要打通秦王这一环节,必须得过张禄这一关。
须贾一行人先在咸阳城里的君临大酒店住下,寻找门路,他拜望了好几位在秦国的旧友故交,都说与张禄首相不熟。
翌日早上,须贾独坐酒店一楼餐厅,一边用膳,一边思考,愁眉苦脸,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背后响起一阵悉窣的脚步声,原本埋头苦干的须贾出于内心警觉,猛然回首,只见有个人站在他的身旁。
须贾兀地一惊,连忙放下碗筷,又仔细地瞧了瞧,瞬间就瞠目结舌,非常诧异地问道:“范叔,你,你,你居然没死,怎么也来了秦国?”范睢姓范,名睢,字叔,须贾一直都是叫他范叔。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原本是人生一大喜事,但这两个老熟人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反而是一段尴尬的沉默,不知该说些什么。范睢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无精打采,垂首而立,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衣衫破,显得十分穷困潦倒,要是手中再多一根打狗棍的话,分明就是丐帮帮主流落咸阳。
范睢首先打破了沉默,低声轻叹了一声,回答道:“说来话长啊,当时,我已经昏死在树林子里,清晨又被刺骨的寒风吹醒,只觉浑身疼痛,命悬一线。幸好,路边来了一辆跑运输的五菱宏光,车主人是秦国的生意人,他很可怜我,把我抱上车,我也就来了秦国,在他家里养了半年伤,伤是好了,但是体质羸弱,落下了病根子,也多亏主人心肠好,他没有嫌弃我,我就帮主人跑跑腿,有时也为他出出主意!”
须贾见范睢说得天衣无缝,舌头都不带打卷,完全相信了,好奇地问:“你家主人是谁?与张禄首相可有交情?”
范睢说:“不瞒须大人,我家主人与张禄首相是好朋友,隔三差五就在一起喝酒,我也经常随主人去相府走动,首相兴趣来了也会与我聊一下娱乐八卦,见我能说会道,还比较看得起我!”
因为餐厅的大门敞开着,这时一阵冷风吹来,范睢打了个哆嗦,并把双手抱向胸前。
须贾招呼范睢坐下,问他有没有吃早餐,范睢说还没有。于是须贾朝身材窈窕的餐厅女招待打了个响指,让厨房给范睢端来一份热气腾腾的大碗宽面。
范睢似乎是饿着了,也不客套,风卷残云一般,呼呼拉拉地吃起了那碗面。
这时刚好有位算命先生路过餐厅门口,一边踽踽独行,一边用胡琴拉着保留曲目《二泉映月》,如泣如诉,悲伤像潮水一般漫延开来,刺痛听众的每一根神经。
须贾也被感染,不禁微微一颤,又见范睢单衣薄衫,身上寒冷,顿起怜悯之心,忙从行李箱里翻出一件自己穿的波斯登羽绒服,亲手披在范睢身上,叹息说:“生容易,活容易,生活不容易啊!想不到范叔一寒如此,这件羽绒服就送给你穿着保暖吧。范叔,你落得如此田地,我也是有责任的,你确实是个人才,奈何命运不济!”
范睢刚好吃完了面,放下碗筷,向须贾拱了拱手,表示感谢,又问道:“须大人此番来秦国有何贵干?是否为秦将伐魏之事?此事如今闹得沸沸扬扬,连我们小区跳广场舞的大妈们都知道,秦王委托张禄首相全权负责,他已操练了二十万虎狼之师,据说不日就要启程伐魏!”
须贾闻听此言,大惊失色,一脸惶恐地说:“实不相瞒,我来秦国就是为了和谈,想求见首相,找了几个所谓的熟人,却都说不上话,不知范叔可有门路?”
“那你怎么不直接去相府找他?”范睢问。
“已去过几次,都吃了闭门羹,保安不让进,想找人疏通关系,一时也物色不到。”须贾着急地说,“今日遇见老熟人,范叔你可要帮我了!”
范睢故意沉思良久,装作很为难的样子,然后才说:“依我看来,须大人你是平日不烧香,临时抱佛脚。张首相事务繁多,忙得很,一般人确实难以见到他,他今天好像有空,既然须大人开了金口,那我今天就陪你去相府碰碰运气吧!”
须贾心头一震,似乎想起什么事情,随即又说:“真是不巧,刚才我的奔驰车坏了,一时之间又没找到维修店,我身为大魏使者,代表着国家颜面,总不能随便在街上拦一辆出租车去见张相国吧,今天去不了,改日如何?”
范睢说:“这有何难,我主人家有好几辆闲置的豪车,我去开一辆来,载你去见相国。”
“是么,那太感谢范叔了,回国后我一定向魏王如实禀报,范叔助我使秦议和之功。”
不到一袋烟的工夫,范睢开着一辆漂亮的凯迪拉克过来了。须贾很高兴,迈腿抬脚,上车坐定,招呼范睢说:“范叔,来,跟我坐在一起,让我助手开车!”
范睢却说:“故人难得来秦国,我范睢就为须大人当一回司机吧。”
凯迪拉克穿街过巷时,路上秦民纷纷避让,整齐地排列两旁,向车里的人行注目礼。须贾以为秦民敬重他是魏国使者,坐在车里,目露喜色,脸漾笑意,一派志得意满的神情。
很快,车就开到了首相府,只见门卫室的保安早早地打开大门迎接,站立得毕恭毕敬。
须贾春风满面,正要跨步下车,范睢低声对他说:“须大人暂且坐在车上等待片刻,我先进去禀告首相,叫他派人出来迎候大人,这才有使者风范!”
须贾觉得有道理,连忙又屈起伸下的脚,正襟危坐在车上,一门心思地等待,目送范睢直接往相府内走去。
范睢一去不返,须贾等了几个时辰,眼看日上三竿,肚子也在咕咕叫唤,心想,难道张禄相国今天又没空,怎么连范睢也不出来了呢?他实在等不下去了,便下车到门卫室问保安:“刚才范叔进去怎么还不见出来,你们可知张首相今天有空吗?”
保安说:“这里哪有什么姓范的叔叔?你是说那位为你开车的人吗?”
“是啊,他就是范叔,也叫范睢,跟我是故交,他说带我来见张首相——” 须贾还未说完,保安就打断了他的话:“他就是我们大秦首相张禄先生,哪里又冒出个范叔来!”
须贾闻言,大吃一惊,犹如醍醐灌顶,猛然醒悟过来:“不好,我被范睢戏弄了,看来我这次性命难保!”
但他这个人思维缜密,不见棺材不落泪,还心存一丝侥幸,又打破沙锅问到底:“他真是张禄首相?”
“你没看见我们的腰杆站得这般笔直吗?”保安不耐烦地说。
须贾闻到一股危险的气息,这才着急起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安,嘴里一直在念叨:“怎么办?怎么办?我现在该怎么办?”
逃回魏国去,任务未完成,逃回去也会受到魏王处分。不逃走,该如何面对曾被自己陷害的范睢?他现在是威风八面的大秦首相,手握生杀予夺大权,须贾深知一场大祸不可避免地要降临到头上。又想到刚才范睢的态度,看来也还算友好,思虑再三,觉得自己已经骑虎难下,没有任何退路。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求人来办事,只得做矮子。须贾急忙脱去上衣,并寻来一根木棍,用绳子绑在赤膊上,跪着爬进相府,去见范睢,向他负荆请罪。
须贾刚爬进厅堂门槛,只听里面传来一声吆喝:“首相升堂!”
厅堂大门旋即打开,两旁站满披坚执锐的武士,范睢威风凛凛地坐在上面。
须贾瑟瑟发抖,低首下跪,背上绑着木棍,诚惶诚恐。
范睢大声问:“下面跪者何人?”
须贾说:“魏国罪人须贾,前来相府领死!”
范睢又说:“须贾,你有什么罪责,要如此脱衣负荆?"
须贾态度诚恳,答道:“须贾之罪,就算把头发一根一根拔下来也数不完!”
范睢暗自点头,说:“你罪有三条,第一,我与你出使齐国,齐王想笼络我,送我黄金玉璧,我不想背魏,推却了馈赠,你不该在魏齐面前添油加醋搬弄是非, 诬陷我被人收买,泄了魏国机密;
第二,魏齐听你谗言,让手下人打我,我的门牙都被打折,肋骨也断了三根,奄奄一息,眼看性命不保,你又不为我辩诬,反而落井下石推波助澜,一味地溜须拍马,还说打得好;
第三,我被打得昏死过去,魏齐又叫人尿我,羞辱如此,别人不明内情,尿我也就算了,而你明知我被冤枉,也来尿我,须贾,枉我们相识一场,你于心何忍啊!”
一席话,说得须贾浑身冒汗,手脚颤抖,舌头都不利索了,心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一时嫉贤妒能任性而为,看来要遭报应了,估计今天活不成。
范睢见须贾无话可说,又问:“这三条罪,你承认么?”
须贾以额叩地,呯呯直响,连声说:“条条确凿,我罪该万死!”
范睢又说:“以你当初对待我的德行,现在就是将你五马分尸也不过分。你刚才与我重逢之时,犹有故人之意,见我衣单体寒,还送了我一件羽绒服保暖,言语神态,也已知错,大有悔过自新之态。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看在你送我羽绒服的份上,我就饶恕你这一次吧!”
听到范睢这样说,须贾那颗悬着的心才放回肚子里。
范睢又大喊一声:“须贾!”
须贾陡地一惊,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忙磕头如捣蒜,回答说:“罪人须贾在!”
范睢平静地说:“须贾,如今你是魏使,我也不难为你,秦魏联和之事,待我见过秦王,再答复你,去吧!”
须贾狼狈退出相府,回到酒店住房,忐忑不安地等待消息。
范睢入宫见了秦王,奏曰:“魏国派外交部长须贾前来议和,说愿意割让三座城池给秦国,并送王子过来作为人质, 我们不战而屈人之兵,此乃秦王威德所致,望大王圣裁!”
秦王龙颜大悦,当即同意议和。
范睢又说:“臣有欺君之罪,今不敢不奏明大王,望大王海涵!”
秦王说:“卿为国操劳,何罪之有,孤王不怪你,尽管说来!”
范睢说:“此事说来话长。”
秦王说:“那就长话短说。”
范睢说:“其实我是个演员,张禄只是我扮演的角色,我在户口本上的名字叫做范睢,因受魏国须贾与魏齐陷害,死里逃生,隐姓埋名,不远千里来到秦国。”接着,范睢把当年遭受冤屈的全过程细细说与秦王知晓。
秦王听后,深受感动,说:“想不到卿竟有如此曲折的一段遭遇,简直比刘德华演的《无间道》还要精彩!请放心,卿的仇人即孤王的仇人,须贾既然在秦国,我斩了他,为卿报仇泄恨如何?”
范睢说:“须贾虽是我仇人,但他为国事使秦,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我岂能因私忘公,失信于天下!”
秦王沉思片刻,又说:“秦魏联合之事,就由首相全权处理吧,你说咋弄就咋弄,直到你满意为止!”
“多谢大王信任,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我会来个大团圆结局!”范睢由衷地说。
为此,范睢传话给须贾,说要请他喝酒。须贾这几天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压力,听说范睢要宴请他,慌忙地来到相府。
只见相府大摆筵席,达官贵人纷纷前来赴宴,须贾都不认识,只能恭候在相府一角等待,没人喊他入席,他也不敢乱动。 客人已经坐满,空着的上席主座范睢也自己坐下,根本没有须贾的席位。大家觥筹交错,都说:“喝酒!喝酒!”
正要举杯畅饮,范睢放下酒杯,说:“我有位故人,前来赴宴。”
刚刚说到这里,客人纷纷站起,准备迎接,范睢说:“诸位来宾,请坐下!”
客人们这才重新落座,范睢说:“怎么没有须大人的座位?”随即命人另设一席。
下人立即搬来一张小桌子,一把小凳子,叫小个子须贾在门口坐下。随即上菜,是几盘马料,里面拌着黑豆、黄豆、绿豆和青草。接着,范睢又将自己当年蒙受冤屈之事详细说给众人听,最后用手一指门口小桌:“他就是须贾!”
众人纷纷转头,侧目而视,须贾低垂着脑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汗流夹背,心里非常后悔曾经的鲁莽行为,人命关天大事,岂可当作儿戏!
范睢说:“如今须外长为国事使秦,我不杀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这人有个特点,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当初你羞辱了我,今天我就要还回去,等你把盘子里的马料吃完,议和之事方可会谈!”
须贾唯唯诺诺,别无选择,自己作的孽,含着泪也要吃完,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为了活命,用手抓起马料就往嘴里塞,味同嚼蜡,还卡住了喉咙,干呕不止,吃得眼冒金星泪水直流,总算把盘子里的马料吃完了。
范睢的双眼一直盯着须贾,看他跪门吃草,整个过程让范睢感到相当满意,浑身上下舒畅了不少,这种美妙感觉,相比那回在天上人间和漂亮美眉打扑克还要痛快淋漓!于是说:“秦王已准讲和,此事由我全权处理。须外长,我也不难为你,你回去告诉魏王,有两件事还要他办一下:第一,把我的家眷早早送来秦国。第二,魏齐头颅几时到秦,几时准和, 如不杀魏齐头颅来献,我秦国二十万大军随时可兵临城下,届时后悔晚矣!”
须贾连声说是,不敢有丝毫反驳。
十天后,须贾回到魏国,向魏王如实禀报,魏王已一心要议和,第一件送范睢家眷好办, 第二件要杀首相魏齐,魏王有些优柔寡断,他权衡再三,认为议和关系到江山社稷,兹事体大,还是丢卒保车,杀魏齐吧!
魏齐耳目众多,听说魏王过河拆桥, 要取他头颅去与秦国议和,如同惊弓之鸟,连夜逃到赵国去了。
须贾带了范睢家眷 ,再次来到秦国见范睢,说魏王愿意议和,魏齐惧祸逃走,不知所踪,只能悬赏追杀。
范睢问:“他手下无兵无卒,能跑到哪里去?”
须贾说:“可能到了赵国, 他与平原君赵胜是莫逆之交!”
范睢说:“追杀令已下,魏齐这个狗贼插翅难逃,我迟早会砍下他的头颅。你回去对魏王说,今后再不侵犯!”
秦王为笼络范睢,收买人心,见范睢大仇人魏齐逃走,于是说:“魏齐既然逃到赵国,我亲率大军伐赵 ,为卿报仇泄恨,定斩魏齐头颅! ”
范睢说:“大王乃九五之尊,岂可亲临战阵,吾心不安!”
秦王心里已想定, 这次借索魏齐头颅这个名义,顺手灭了赵国,嘴上却说:“首相不必顾虑,首相仇人就是我的仇人,我定生擒魏齐来见首相!”遂点王翦为大将,率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向赵国边境逼来。
赵王闻报大惊失色,国之柱石蔺相如已老,虞卿为首相,平原君赵胜为大将。
虞卿说:“赵国弱小,难敌强秦,形势危急,可向齐王求援!”
齐王与赵王是表兄弟,收到赵王求救书函,说:“赵国有难,岂能旁观,唇亡齿寒,赵一旦灭亡,齐也无法独存!”遂答应全力救赵,点田单为大将,起兵十万,向秦军后路包抄过来,以解赵围。
秦军势如破竹,连拔赵国七城,正欲大举进攻,平原君赵胜带兵拼死抵抗,形成两军对垒之势。又闻齐军前来救赵,王翦对秦王说:“齐国十万大军,田单为大将,几日后就会到达战场,赵胜顽强,一时难克,我将腹背受敌,奈何?”
秦王闻言默然。
王翦又说:“还是早退为妙,否则胜败难测!”
秦王吐出了心事,他说:“不斩魏齐之头,我将如何面见应侯?”
王翦略一思索,说:“我看不如这样,用外交关系解决军事矛盾,请大王给赵王书信一封,阐明此来非为赵国,实索魏齐,赵王肯定不会为了魏国政坛的一个弃卒引火烧身,等赵国送来魏齐,我们可全军以退!”
秦王称善,依计行事。
赵王收读秦王信函,召来兄弟赵胜,把信函给他看,说:“魏齐是不是躲在你的府上?”
赵胜矢口否认。
赵王复函秦王,说不要听信路边社消息,魏齐确实没有来赵国。
秦王又与王翦商量,因齐国的援军已到半路,还是战略转移为上策,就以赵王的说辞借坡下驴,退军至秦国边境。秦王又挥函一封,邀请平原君作十日宴饮,以叙友情。
赵国文武大臣都劝平原君别去赴宴,秦虎狼之国,诡计多端,去了危险,不去为妙。 平原君赵胜却说:“我若不去,有失赵国颜面,认为我们害怕秦国,秦国定会借此大作文章,反正是他邀请我赴宴,去了之后如果另生枝节,搞一些小动作,其错在秦,社会舆论对赵国有利,我何惧之有!"于是欣然前往,赴秦王之约。
秦王见赵胜应约而来,大喜过望,盛情款待,日日亲自陪同,一连八天,朝歌夜宴,醉生梦死。齐国大将田单带兵赶来,听说秦赵已罢兵,也就原路返回了。
平原君与秦王喝酒喝到第九天,这天的宴席上,秦王一反常态,显得郁郁寡欢,平原君问他:“大王身为一国之君,坐拥天下,为何忧愁?”
秦王见自己的表演已奏效,忙接口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平原君乃当代四公子之一,神通广大,名震天下,有一事想请平原君帮忙! ”
赵胜拍着胸脯说:“只要我赵胜能办到,绝不推脱!”
秦王心中暗爽,这才道出自己的真实意图: “秦首相范睢,也同君与我一样,是知己好友, 他有个不共戴天的仇人魏齐,逃到了赵国,听说就藏在君的府上,我此次御驾亲征,只为取魏齐项上头颅,今不得魏齐,我无颜面对范睢,故而愁闷,请君看在我们多年的交情上,帮我这个忙!”
赵胜顿然无语,沉默良久,方才斩钉截铁地表态:“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早已声明,魏齐未曾逃来,教我如何帮你!再者,退一万步讲,就算魏齐来了,他有难来投靠我,我能不顾道义,出卖朋友吗?其他事都可谈,唯独此事不必再说!”
秦王被赵胜直接拒绝,无言以对,心里很不痛快, 但在表面上还是要装出一团和气,苦笑着说:“好,我们喝酒,只叙友情,不谈别事!”
酒后,秦王找来王翦商量,王翦略一思索,又心生一计,说:“我们先班师回朝,把平原君也带咸阳,只说还未叙够,请他到咸阳旅游观光。背地再给赵王一信 ,叫他用魏齐头颅来换平原君赵胜,你说此计如何?”
秦王心中大喜,觉得此计甚妙。这时平原君前来向秦王辞行,说叙旧已满十日 ,自己要回赵国去了。秦王不许,称自己在咸阳宫中新置了一套限量版青铜编钟,并邀请到两人少年时代的偶像香港明星郑伊健,届时与平原君一起欣赏他的经典名曲《友情岁月》。
平原君心知肚明,这是秦王劫持自己的借口,想不到秦王贵为天子,做事手段还跟街头斗殴的古惑仔那样泼皮无赖。什么上流社会,我信你个鬼,当年诳骗和氏璧的是你,现在设计绑架我的也是你,秦王啊秦王,原来你才是全天下最大的古惑仔!
朝廷就是一个小江湖,王侯将相和地痞流氓也没有什么区别,无非是吃得好点,穿得好点,人品更加卑劣,斗争更加激烈。平原君如今人在秦营,身不由己,也只得随秦军到了咸阳城。
赵王见平原君去了秦营之后,就如同泥牛入海,杳无音讯,内心非常担忧这个弟弟的安危。
这时,秦国书函到了,信上说平原君在咸阳城很好,天天跟秦王一起饮酒作乐,探讨人生,日子过得逍遥自在。如果想平原君回赵国,就要送魏齐头颅到秦,“魏齐头朝至,平原君夕回,决不食言。”云云。
赵王读罢信,明白平原君已被秦王软禁,于是找大臣们商量解决方案。众人七嘴八舌各抒己见,最后君臣一致议定,认为魏齐已经不是魏国首相了,没必要去烧他的冷灶,赵国岂能为邻国的流亡政客而得罪秦国,整个事情皆因魏齐而起,冤有头债有主,如今平原君身处险境,只能用魏齐的头颅去换回平原君的自由。
半夜子时,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士包围了平原君府,捉拿逃亡至此的魏国前首相魏齐,不料搜遍赵府,掘地三尺,却不见魏齐。
骑士们扑了个空,气急败坏,持刀逼问平原君府上的人,有人说:“魏齐刚刚出逃,就在围宅前,他翻过院墙,往东南方向逃去!”骑士们闻言大喜,忙催马去追。
邯郸城外,天刚蒙蒙亮, 匆忙出逃的魏齐一脚高一脚低,在北方平原一路狂奔。前面有一处开阔地带,远远望去,是一片芦苇荡。魏齐上气不接下气,想坐下来休息一会。这时,只见后面尘土飞扬,得得的马蹄声惊起一滩鸥鹭,大队人马穷追不舍。
魏齐迅速爬起来,又狼狈逃窜,穿过芦苇荡,却见一条大江横在眼前,回头一望,马队已到,前有天堑,后有追兵,魏齐知道自己死期将至,于是抽出宝剑,悲声说:“我魏齐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得罪了范睢,悔不该酒后耍酷,要范睢性命,落到今日被人千里追杀的下场,也是罪有应得,如果能重来,我要做李白!”说罢横剑刎颈自尽,骑士拍马赶到,割了魏齐头颅,交差去了。
赵王用一木盒,藏了魏齐头颅,派飞骑送去秦国,换回了平原君。
秦王如愿以偿,为范睢报了血海深仇。范睢感激涕零,从此死心塌地,为秦国效力。
一天晚宴,秦王请范睢吃山西驴肉,俗话说:“天上龙肉,地上驴肉。”都是人间极品美味,世人难得品尝。却见范睢没怎么动筷子,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秦王不解地问:“首相大仇已报,正该高兴才是,今日应当狂欢,为何愁眉不展?”
范睢说:“大王为臣斩了不共戴天的仇人,解除我心头累积多年的冤结,我非常感激。但有一件事情,我很难开口,可是不说出来,良心上又过不去,所以不快乐!”
秦王笑了笑,说:“首相不必拘谨,尽说无妨!”
范睢说:“臣的仇是报了,只是恩尚未酬!”
秦王明白了,当即承诺:“这有何难,你说出来,我再为你报恩如何?”
范睢说:“我能来到秦国,一展心中志向,如今君臣和睦,我又身居高位,享尽荣华富贵,这当然是大王抬爱我,但有两个人不得不提,一个是王稽,当年若不是他使魏时用车把我藏起载来,我也早给穰侯抓获了,又是王稽举荐我给大王,此恩能不报吗?”
秦王听得频频点头,并说:“这是我的疏忽,早就应该提拔王稽了,他对王事确也忠心耿耿,可堪重用!”
范睢又说:“第二个人是我好友郑安平,他如今还待在具茨山上以种地为生,如果没有他,我也早死了,此恩不报,我心难安!”
秦王又颔首,赞许范睢说得不错,见范睢恩怨分明,信义卓著,与朋友既可以共患难,又可以同富贵,实属难得,秦王心里也感到十分欣慰。
第二天早朝,秦王下诏,因引进人才有功,封王稽为河东太守,封郑安平为偏将军,并赏赐百两黄金。
自此,秦王用范睢之谋,远交近攻,和齐楚、攻韩魏,共图霸业。
五十年后,秦王曾孙嬴政奋六世之余烈,扫平天下,统一了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