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姨到妈妈家来,聊起一件稀罕事:杨城的山里发现了狼!
“多少年不听说有狼啦!”姨感慨的说。
事情的起因是村里一个放羊老汉隔段时间就丢一只羊,起先他以为是有人偷羊,和侄儿守了几日也不见山里有人影,后来放羊的时候偶尔发现了山沟里一只被吃剩下一半儿的羊羔子,正是前两日丢的那只。老汉吸了口旱烟锅子,思忖一番,围着死羊羔子看了一圈,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对侄儿说:
“遭了狼。”
“咱这边不早就没狼了吗?”侄儿惊讶的问。
“怕是独狼,狼群早没了!”老汉说着,拎起半拉死羊羔子,赶了羊群回了圈。
这几日叔侄二人没出来放羊,给羊砍了树枝割了草,找了两条大黄狗放羊圈外面。老汉让侄儿好生看着羊,自己提拎着那半拉死羊羔子又进了山沟……
姨说到这儿的时候,我忍不住的打断她:
“他想干嘛呀,不怕遇到狼?”
姨神秘兮兮地说:
“那死羊羔子的肉上洒了农药,老汉是想毒死那狼。”
“成功了吗?”我迫不及待。
“又过了几日老汉在山沟沟附近转悠,找到了那匹死狼,是只母狼,一看就知道是给小狼羔子正喂着奶的”姨说。
听到这里,居然有些可惜,想想那几只可怜的小狼很是不忍心。人类破坏了生态,狼群死的死迁的迁,剩下寥寥无几的那些个,为了填饱肚子得罪了人,也落了个悲惨的下场。
“咱们小时候,狼多着呢!”妈妈插了句话。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群灰白毛色的野狼,眼神凶恶犀利,它们看你一眼,立刻让人寒毛直竖。
外婆家住在张庄村,城市扩建以后,村民们从山上陆续搬到了县政府建的福利房里,以前大块大块的田地现在高楼耸立再也不是往日的风景。小时候每年最开心的莫过于跟着妈妈回娘家,山沟里好玩儿的东西多,我和表弟最喜欢的就是拿个筐子去掰蘑菇。沟里潮湿阴暗的环境最适合菌类生长,蘑菇在石头缝和树底疯了似得长,两个小朋友专挑最大的掰。野蘑菇和猪油一起炒的菜最香了,每次我和表弟都能吃到肚子圆,现在想想还是会流口水呢。那会儿狼已经很少了,但外婆还是会叮嘱我们不要到沟里去:
“沟里有狼!”她吓唬我们。我猜是怕路不好走孩子们摔着碰着,山里地儿大,我跟着村里的孩子们疯玩儿,从来没把外婆说的话当真。
直到有一天,夏日的晚饭后一大家子人坐在院子里乘凉,聊起山上的狼和那些关于狼的故事,我听了以后再也不敢到沟里去玩儿了。在大人的故事里,狼是恐怖又狡猾的动物,那天晚上,我做噩梦了。
(一)勇敢的猪
有天夜里,外公听到院子里乱哄哄的猪叫声,刚生的小猪崽也嗷嗷乱叫,想着是有人偷猪崽子,披了衣服出了门。月光正好,一条黑影在月色下甚是显眼,他大喊一声,那黑影子盯着他看了一眼,眼里放着寒冷的光,外公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立马意识到是狼,转头回家叫了外婆点了煤油灯,拿了棍子就又往院子跑。等出来的时候,猪圈早已经安静下来,狼没影子了。外公赶忙去猪圈数了下猪崽子,不多不少,放心下来。天亮了外婆去喂猪,发现那头大母猪身上好几道血口子,疲惫地躺在圈里,小猪崽们吃奶吃的正香。“这母猪昨天和那狼挣命(殊死搏斗的意思)来着啊!”外公感慨地说。动物为了护崽子,原始的勇气势不可挡啊!外婆当天给那头大母猪食料里拌进去二斤多红薯块子,好好犒劳了它一顿。
(二)懦弱的羊
村民们最愁狼祸害牲口,家家户户养几头猪几只羊,那都是年底杀了卖钱补贴来年家用的,对牲口照顾的可是周到着呢!同村子白二家里的羊就没有外公家的猪这么幸运了。一只被掏空了内脏,另外两只脖子上都挨了狼牙,气管被咬破了洞,白儿奶奶拿豆面浆糊把洞给糊上了,希望奇迹能出现,可惜不到下午那两只羊也归西了。“他大大的报丧狼,不吃还要咬个半死,和狐子(狐狸)一副死人德行!”白儿奶奶气得破口大骂。外爷说,羊圈里的羊见了狼,早就吓的腿哆嗦跪地上了,羊皮都被吓两利了(羊皮和羊肉分离)。我也没探究过真假,对外爷的这个说法一直抱有些狐疑。
(三)我摸了狼尾巴
只要说起狼,我父亲最得意的就是自己懵懂(我称之为“傻里吧唧”)童年的一件奇事。那会儿父亲五、六岁,夏天里光着脚丫子在村里的磨场上和奶奶捡碎谷子,运气好了能捡到一碗呢!天气有些昏黄,磨场周围有邻居家的几只羊也在找碎谷子吃。突然羊四下乱窜起来,父亲身边一只羊蹦着弹起来,紧跟着后面一条“大狗”追了过来,“大狗”在父亲身边经过的时候,他伸手想去抓狗尾巴,尾巴稍子扫的他小手疼,那“大狗”回过头呲牙瞪眼,又一溜烟儿地跑去追羊了。等奶奶反应过来,跑来一把抱起父亲就往家里跑,边跑边喊:“狼来了!狼来了!”我问过父亲那只羊被吃了没,父亲说他也不记得了,后来问起过奶奶这事儿,她也不清楚那只羊的去向。小时候听到这个故事,老操心那只可怜的羊了。
(四)狼吃人啦
所有关于狼的故事中,留有童年可怕阴影的肯定是外婆分享的那个。外婆刚嫁过来的时候,村子里有个神官儿的女人背着孩子去地里锄草,她的孩子就放在田边儿的筐子里。割着割着天色昏黄起来,孩子大抵是饿了,开始嗷嗷地哭。她收拾下锄头打算回家,却被田埂后面的几只狼吓软了腿,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狼叼起孩子已经走远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挥舞着锄头朝着狼狂奔过去,可惜孩子的哭声越来越远,渐渐地听不见了。她是被自己的老汉从地里寻回来的,自打那以后,这婆姨就神神叨叨的,唯独和大家谈起她可怜的孩子时,眼里光彩熠熠,说叼走孩子的是头母狼,孩子是给那母狼当崽子去了。听说她没事总爱一个人拿个锄头到后山里转悠寻找她的狼孩子,渐渐地村里人也就把她当成个精神不正常的人了。
隐约还有些关于狼的记忆,比如什么狼崽子被村里人杀了,就时常有狼群到村子里转悠,再比如谁谁家骡子被狼咬了……很多细节已经记不太清楚,外婆外公也已是经近90的垂暮老人,而且总是把我和我姨家女儿记混。外婆再也不是我小时候那个过年蒸一大瓮黄米馍馍的利落家庭妇人,外公也不再是赶着羊群满山跑的硬朗老汉,他们就像他们讲给我的故事一样,在我长大的岁月里渐渐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