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了。
毫无预兆地,他再次从梦中惊醒——又梦见她了啊。那个曾经令自己魂牵梦绕的女子,像十年前那样,在如豆的灯光下,温柔地催促着他:“子瞻,该休息了。”梦里的她,容貌一如十年前那般清丽,那般不食人间烟火,似乎岁月在她身上并未流动。她依旧穿着那一身朴素的衣裙,戴着那几件简单的首饰,可是啊,在他的眼里,一切都是那么熟悉,那么亲切。
他记得啊,他记得她不动声色提醒忘了书的自己,记得她微蹙着眉头提醒他小心朝堂的纷争,记得那年的十里红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年年轻气盛的他在无奈之下娶了她,本以为二人的关系就到此为止了,可不曾想,她就那么走进了他的心里。她贤惠,聪颖,既无大家小姐的娇纵之气,也无小家碧玉的胆小矜持。她会在他换下旧衣时悄悄拿去缝补,会在他准备休息时早早准备好用具,会在他感到疲惫时及时送上茶水——总之,她那么好,以至于让他渐渐坠入她的网,无法自拔。
“世间恐怕再也找不到一个如她一般的女子了吧?”在他娶了她的表妹时,他时常这样想。他总是想在那个名为“闰之”的女子身上看到她的影子。他想念她,想念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想念她如水的温柔。
又想起刚才做的那个梦了。梦里,她还是像从前那样,在铜镜前轻轻梳理着自己柔顺的长发。她看着镜中的他,不发一言,只是轻抿朱唇,欲说还休。十年了啊,十年的光阴足以将一个风华正茂的青年磨成一个两鬓斑白的中年人,足以将昔日的天之骄子磨成此时的囹圄罪人。可是,十年,还不足以磨平他对她的想念。他用枯瘦的手紧紧抓住自己左胸的衣襟——那里还是热的,只要他还活着,思念不止,深情不灭。
深吸一口气平复下自己的心情,他挣扎着起身,在案前提笔写道: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昨夜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
他是苏轼,她是王弗,他们的故事万古留芳。
17传媒学院新闻三班 邓钰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