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我送别了很多亲人,包括我的父亲。那么多次了,却还是不习惯告别。
奶奶病重。躺在床上拿不动一只碗。死神虚晃我们好几次。上一次是一个月前,她给我打来电话,说:我要走了。打电话跟你说一声,你不要难过。我这辈子没什么遗憾了,挺知足的。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很悲凉,内心空的能够装下整个太平洋。
我们那么多年不在一起,中间还横亘着对她轻男重女的怨气。但还是抑制不住的大哭。想起了我们过往的种种。
就像面对当年的父亲一样,我什么也帮不了他们。
我们这一生总要面对太多的生死。无力承受,却也必须面对。
前几天她跟我说:人生总是一波三折的,不可能一直一帆风顺......你不会一直处在低谷,也不可能一直都好运......自己的幸福要把握住......做事情不要怕,想做什么也不要迟疑......人这辈子就那么几十年,别让自己后悔......生老病死谁也没办法,都有这么一天,只是早晚的问题,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要保重好自己。
刚刚得知她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虚弱的头都抬不起来。我眼泪扑簌簌的掉......突然想不起她一点的不是,蒙太奇般的闪过她所有的好。她衣服的颜色。她做的菜的味道。她带给我的安全感。她说过的话。她教我的道理。她一笑就眯起的眼睛。
关于奶奶我思绪混乱,不想再写下去了,内心沉重无比。我想我需要平复一下心情,择日再写。
此刻望着夕阳西下,透过拉长的身影似乎能够看到我一脸挫败的loser样。是啊,我是个一事无成的loser。心里一直有个声音说:你忘了当年父亲走后你发的誓了么?
父亲走了5年。去世的时候才44岁。走时的很多状况我已记不清,因为当时一直处于一种晕噩的状态,感觉整个人在飘。父亲下棺的那天下起了雨,我满身黄泥跪在坟前,雨丝顺着脖子往衣服里灌,我瑟瑟发抖却不觉得冷。雨太大,很多人都陆陆续续的回去了,我跪了很久,后来被人拉起来。好几天后我才发觉膝盖肿胀着疼。父亲的丧事办的很简单,主事的长辈念及我和哥哥都还没有结婚,想为我们省些钱,这件事我心里一直很是愧疚。唯一感到安心的是他在阴间或许不会被欺负,那天听说下葬时插在坟上的白旗是为了到阴间不被欺负的,我便做了很多很多旗子插满坟头。我从墓地回到家,踏进门的时候仿佛还看到父亲微笑着坐在屋里喝茶。便跟身旁一个远亲的舅舅说:你看你看,我爸爸在喝茶呐。他五十岁的人哇的一声就哭了。我转头看到母亲肿的饺子似的眼睛,再也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却还是常常看到他走来走去的身影,常常失口叫爸爸。
过了好些日子,他睡的床落了灰尘了,多摆的一把椅子没人坐了,满屋不再飘着他喝的茶香,叫爸爸真的没人应了,我才意识到父亲真的不在了。那样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为了等着收完当季的麦子,母亲决定先在家住一段时间再跟着我和哥哥北上。
讽刺的是那段时间过的还不赖,是那么多年来少有的平定日子。我们互相爱着对方,没有争吵没有冲突,只有包容和爱。
四月孟夏,抬眼能够望见大片摇曳着的发黄的麦穗。空气中有麦子的香甜,有妈妈凉拌黄瓜的清香,充满温情,也满溢悲伤。
风景如画,但我们的心情并不好。那是有一种被离弃的孤独感,以及未来不知在何方的茫然。
我躺在院子里看蓝天白云,看断裂的墙面,看屋后的山,看沉甸甸的麦穗,看明晃晃的太阳,看嗡嗡飞来飞去的蜂,看叽叽喳喳的鸟,看翠绿如盖的树。一直一直看,直看到眼睛发涩。我多想记住它们的模样,永远永远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