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回家,楼道里碰到房东大妈,老人家面有喜色,平日匆匆很少言语的她,竟主动和我打起招呼来,我忍不住问到,“大妈,今天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嘿,闺女刚打电话马上到家,说专程飞回来和我过母亲节,让我高兴高兴”,听到大妈说的话,却让我心里不由酸楚起来。除了过年,很少回家的我,更是从没和妈妈过过母亲节。
小时候家里条件差,父亲工作的缘故常年在外地,爷爷奶奶身体又不好,里里外外基本都要靠母亲的一双手。记忆里总是想不起母亲什么时候躺下,一大早又什么时候起来,嗡嗡的纺线声夜夜伴我入眠,一醒来整齐的线穗已经在炕头码成一座小山。那时农村没什么商品,家里人所有的衣服都要母亲来缝制。深夜迷迷糊糊醒来总看见她凑在灯前,穿针走线。母亲将针头在额前发髻掠过,缝好后低下头,轻轻咬断线头的一幕,多年后仍然历历在目。离家后,无论学习还是工作,懈怠时总浮现出油灯下母亲的身影,不禁惶恐不已,平添许多奋进的勇气。
母亲懂文化,上过初中,学生时成绩还算不错,但因不善言辞,总予人老实木讷的印象。她的世界里好像从来没什么勾心斗角的事情,说起自己以前的苦日子也是心平气和,无所谓那么多悲伤和愤怒。曾经“忍饥挨饿”的年代她却是轻描淡写,还会津津有味的给我描述怎么弄野菜吃,说一种像豌豆的野生豆子可以怎么样磨面做饼,等等,让少不更事的我觉得特别有意思。
小学时,学校离家好几里路。冬天特别冷,碰上风大的雪天,弱小的我举着比自己还大的伞脚步踉跄的走着,手指也冻得厉害。母亲总会适时出现在我面前,捧起我的双手,一边哈气,一边轻轻的揉搓,然后给我裹上一件厚厚的棉衣,自己则站在靠风的一侧,牵着我的手走在回家路上,还告诉我已准备了我最爱吃的饭菜,我小小的身体顿觉暖了起来。
上中学后,青春期的叛逆作祟,和母亲时有争执。有次我异常冲动的说了伤害她的话,她一言不发,眼眶里却噙满了泪水。我意识到了自己的过错,回学校后给母亲写了封道歉信。事情过去了大半年,我无意间在母亲的枕头下发现了那封信,被她完好无损的保存着。
在村办学校读完小学和初中后,到县城读高中,开始离开家独立生活,也从此除了寒暑假,再也没有长时间在母亲的身边呆过。高中学习紧张,加之不会照顾自己,身体很快瘦了下去,记得第一次放假回家,还没进家门,母亲远远迎过来,抱着我就忍不住哭了起来,嘴边喃喃自语,“妈养的肉都去了哪里”。还有一次,高中某天清晨,我刚进教室,就见母亲站在窗口,惶恐的寻找我的踪影。她看到我,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我问母亲是不是有什么急事,这么远骑自行车过来。母亲的神色很憔悴,说前一天晚上梦见我出事了,于是吓醒,怎么都睡不着,就急急忙忙赶来看看我。我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轻拍母亲瘦削的肩膀,提醒她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如今这些日子只能从回忆中汲取,而母亲也在时光流转中渐渐老去,手脚不比从前灵便。她对我抱怨现在记性是越来越差,每每都会想不起要做的事,抑或忘了东西放在哪里。而每次过年回老家,要离家的日子,母亲都会很忙,忙着为我张罗,为我准备吃、穿、用,好似我还是那个小孩子。我现在对生活上的要求已经很低了,在外吃饭,基本上两三小菜,连肉菜都很少上嘴,但回到家,还是很听话,母亲做的总是会尽可能的全吃下去,因为我知道,这样做,母亲会很高兴。
在家懒洋洋的哼着小曲,做着零碎的事情,回身之时常发现母亲站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默默地看着我。她的眼睛已经沾染了岁月的霜雪,却那么分明的饱含怜爱和依依不舍的情绪,还有一些孤独和冀盼,欣喜和伤感掺杂不清。她轻轻的叹着气,仿佛害怕我对她而言只是一个幻象,又或者只是在梦中看见了我,顷刻之间我就会飘离她的视线。每次离去,我都匆匆转身,快步走远,绝少回头。我怕看见母亲的眼睛,她的眼睛里,有一种东西会溶解我日渐麻木的内心,让我的眼眶湿漉漉的。一股酸楚悠长荡漾在胸口,岁月的年轮刻上了母亲的额头,也刻上了我的心头。
时间,能不能请你慢点,再慢点?
母亲节快乐,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