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岁的某一个深夜,突然接到舅舅的死亡通知电话,那几天夜里总在梦中惊醒,那些明明很符合世人定义的美丽嘴脸,突然变得无比扭曲,对着舅舅张牙舞爪。我梦到倒在人行道上毫无知觉的舅舅,突然睁开了眼,紧紧地盯着我,有悲伤,有绝望,又好似解脱的悲悯。
白岩松的一篇文章里曾经说过,中国没有真正的死亡教育,忌讳谈及死亡。舅舅的葬礼上,人群在哀乐里热闹地吃着白餐。这个场景是那么地熟悉,熟悉到让我分不清这是舅舅的葬礼,还是未来的,我的葬礼。
我参加的第一个葬礼也在农村,白蚊帐后的棺木里边躺着死者,周围的人哭泣时,空气里有种悲痛欲绝的撕裂感!可在下一秒的人群谈话间却又有一种莫名的坦然和轻松。当时年幼的我困惑了,但我知道不该提问。直到舅舅的葬礼上,我才突然领悟这人生百态,有千般滋味,不是只有哭和笑便能表达出来的。
农村的葬礼习俗很繁琐的,小舅作为葬礼的主事,从食宿到出殡,安排得妥妥贴贴的。而我心里却是极怨的,小舅看起来冷漠极了,在人群里谈笑自如,调侃死者。直到葬礼结束后的村庄安静了下来,我突然看到小舅坐在角落里,落寞地点着一根烟,眼神毫无焦距。或许血脉相连,突然感受到了他的悲伤。人生像一条永不停站的列车,轻快地朝着死亡奔去,妻儿财富,只是旅程中的缘分。到了领悟的年纪,每每亲手送走一个亲人,虽然会不舍,更多的却是平静和接受。时间到了,缘分便尽了,也算生命的解脱了。
葬礼前,我也从不信人穷志短,但从未想过舅舅会用葬礼给我补上了这一课。葬礼未完前,舅舅的枕边人算计着舅舅余下的存款,儿女算计着保险赔款,争吵不休,丑态百出。我不敢说没有了亲情,而是工业化社会,生活越来越多东西需要去取舍和选择,比如陪客户吃饭能拿下几亿的单,比陪父母吃一顿饭有价值。钱能买到学位房,比守着一个死人有价值。没有对错,只是看谁更想要什么!
后来,我疯狂地去网上浏览了许多关于死亡的信息。我该如何体面地死去呢?我留意到有一个遗书群体,这是一个比较低调神秘的群体,群体里的每一个人都要严格按照群体约定对外保密,不泄漏成员信息,保管群体成员的遗嘱,并在成员死后通过法律程序完成死者的后事处理。成员人数有限,这意味着,每当群体里有一个人逝世,世界上才有一个人有机会加入他们。另一种我很欣赏的死亡态度是日本老人的死亡准备,60岁以后,有些日本老人就开始整理房子,清点财产做好安排,免得后人因为这些起争执。清理掉生活上的非必需品,保持房间的清爽整洁。他们对待死亡的态度,给了我非常多的启发和思考,当日常生活中我们不那么忌讳死亡,谈论死亡更多一点,准备多一些,我们慢慢就会免疫,更理性地看待它。
也从这一刻我开始思考死亡,并开始规划生命的最后一程。希望年老的时候能有一个安心平静的葬礼,男的西装革履,女的盛装打扮,面带笑容捧一束我最爱的花,轻轻地放在我尘世的躯壳旁,不枉我人世里走了一遭。